鸾归桐-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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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白日里说起了城南的无辜枉死的冤魂们,郭圣通夜里也没睡安生,总觉得耳边隐隐似有人在哭泣哀嚎。
她倒没有发憷,只是从心底深处涌出同情不忍来。
修庙自然是有缘故的。
七月时,大风毁未央宫前殿王路堂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室。
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围,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
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
未央宫作为皇帝居所,已然成为皇帝的象征,如此这般朝内朝外皆视为不祥之兆。
建兴帝王莽因此下书:“……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伏念一旬,迷乃解矣……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临为统义阳王,几以保全二子,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这一下便把责任推到了太子王临身上。
太子被贬为统义阳王后,甄璇因此低沉了些日子。
之后大概是想明白了天子现下只有两个嫡子,新迁王王安腿有残疾,虽比王临年长却不可能被立为储君,日后太子之位还会是王临的道理重又变得光彩照人。
还是在这月,杜陵便殿乘舆中深藏于匣中的虎纹衣自树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
如此异象,建兴帝自是不喜。
兼之四方盗贼疯起,建兴帝欲要昭示自己乃是承受天命,可建万世之基者。
便又下书:“予受命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府帑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且祫祭于明堂太庙,夙夜永念,非敢宁息。
深惟吉昌莫良于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
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予将亲筑焉。”
因此便于常安城南封地百顷,于九月甲申时,莽立载行视,亲举筑三下。
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持节,及待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将作。
坏彻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阳、大台、储元宫及平乐、当路、阳禄馆,凡十余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庙。
自此开始,连日暴雨。
民间因此说这是上苍对天子大兴土木的不满。
只是九庙仍旧轰轰烈烈地修着,为铜薄栌,饰以金银雕文,穷极百工之巧。
带高增下,功费数百巨万,卒徒死者无数。
雨势连绵,等到完全止住时已进了冬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屋子里火炉日夜燃着。
这日,郭圣通正在母亲房中同母亲一起看大舅的信。
大舅不放心,连番写了书信催他们回真定去。
母亲见郭况在太学中如鱼得水,总也下不了决心,回信说再等个一年半载便回去。
母亲写就回信后,看了郭圣通一眼,笑道:“等回去就定亲,耽误不了你。”
母亲怕郭圣通见着平又薇即将出阁心中着急。
郭圣通无奈地道:“阿母,您怎么一面说要留我到十六七,一面又好像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呢?”
母亲失笑,“你这孩子,阿母是怕你急。”
正在此时,红玉回说郭况回来了。
母亲便叫洗手吃饭。
用过晚膳后,郭圣通在窗边裁衣。
郭况羡慕同窗的姊妹在他生日时送亲手做的衣裳,回来和郭圣通说了。
郭圣通便许诺他明年也送。
郭况生日是二月初四,时日尚早。
但郭圣通平素没怎么动过针线,手生的很,故早早地开始了。
她一边裁衣,一边听着郭况和母亲说话。
忽听得郭况道:“刘文叔后天便要回乡了,正好明天休假,我们约好了明天为他践行,午膳便不在家中用了。”
母亲点头,“去吧,只注意着少饮酒。”
郭圣通坐在一旁,先还不以为意,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
刘秀要走了?
她一时不觉,针扎入指腹中,殷红的血珠立时冒了出来。
母亲看着了,忙道:“这孩子,做针线你得往手上看啊。丢了吧,明日再做,这会光线也不好了。”
郭圣通依言放下。
母亲又问她疼不疼,郭圣通摇头。
郭况也扑过来,“阿姊,我不急的,你慢慢来。”
郭圣通点头,之后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了。
刘秀回了南阳,她回了真定,日后该是没有任何交集了。
是好事,她该开心才是。
可为什么,心底竟好似不快乐呢?
等到刘秀启程那天,阴雨连绵了两月的天竟晴朗的好似六月。
这夜,郭圣通又梦到了刘秀。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姿笔直如松,站在廊下气质卓然。
他伸出手,“我就是刘秀,那个要娶你的刘秀。”
阳光中,他的双眸亮若星辰。
郭圣通摇头。
无论怎么看,他们的未来都不会有交集。
或许刘秀未来真会站在万人之上也未可知。
但,那和她无关。
*****
这年腊月初四时,太傅平晏死。
母亲带着郭圣通姐弟去祭拜致哀,见着哭的泪人般的平婉华心中很不好受。
回来的路上感慨说:“倘若婉华不是平晏的幼女,和你二舅的婚事说不得就成了。”
郭圣通仰头看母亲,忽地明白过来。
平婉华会不会就是二舅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平晏作为为天子掌机密的重臣,大舅和天子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可,为什么后来大舅主动提及,二舅又断然拒绝呢?
这还是说不通。
郭圣通想,等回了真定她一定要问问二舅。
如果他放不下的真是平婉华,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
我们很该过得幸福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笑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郭圣通正在临窗写字,字迹清秀婉约。
屋子里灯火明亮,温暖如春。
但大抵是雪光太甚,她还是无端感受到了些清冷的味道。
这份清冷一点点渗透进心底,终于渐渐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和愤懑。
建兴帝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今天是正月二十五。
正月初四时,建兴帝以州牧位三公,刺举怠懈,更置牧监副,秩元士,冠法冠。
这项政令若是能不朝令夕改,倒算得上是好事。
仅隔了一天,建兴帝又遣军分击青、徐民匪,却不能克。
建兴帝大为恼火,转而竟下诏转输天下谷帛至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郡以百万数,欲以备击匈奴。
这完全就是胡闹。
对,胡闹!
匈奴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勇猛剽悍,极其善战。
冒顿单于在时,领匈奴大败东胡、月氏,吞并楼烦、白羊河南王,侵占朝那、肤施等郡县。
丁零、浑庾、屈射、鬲昆、薪犁等部族先后臣服于匈奴,整个西域尽在匈奴手中。
郭圣通父亲留下的《太史公书》详细地记载了大汉前七十年的屈辱:
“……匈奴入上谷,杀略吏民……斋秋,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门,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余人……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千余人……”
一字一字,皆是罄竹难书的血泪。
直到汉武大帝北击匈奴,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直起汉人的脊梁骨。
威强敌德曰武。
克定祸乱曰武。
赴敌无避曰武。
德威遐畅曰武。
不论大帝身上的争议有多少,“武”之谥号他当之无愧。
是他给了一个民族昂首挺胸的自尊心。
武帝之后,昭帝为与民生息对匈奴分而化之。
彼时,匈奴战力衰弱,和平自然也就有了。
宣帝时,设西域都护府,西域的霸主完全变成了大汉。
此后,匈奴内部因五单于并立成了一旁散沙。
汉元帝时,王昭君出塞,成为呼韩邪单于的宁胡阏氏。
汉匈因此迎来了三十多年的甜蜜期,汉书中说:“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但这和平被王莽打破了。
王莽篡汉后,大抵是害怕天下人说他的帝位站不住脚,希冀用强大武力来树立威信。
他选择了拿匈奴开刀。
王莽下书变西域诸王为侯,称匈奴单于为降奴服于,将宣帝赐给呼韩邪单于的金质“匈奴单于玺”索回。
乌珠留单于索旧印,被陈饶砸坏。
接二连三的屈辱使匈奴大怒,匈奴因此重新反叛。
单于大怒,而句町和西域终于因此纷纷反叛。
王莽下诏称匈奴背弃约定,罪当灭族。
念及呼韩邪单于的情义,罪责减轻,将匈奴分为十五部,以呼韩邪子孙为十五单于。
如此明显削弱匈奴势力的行为,自然愈发激起匈奴的不满。
沉寂许久的匈奴重新侵犯边境。
王莽为此于始建国四年夏,斩单于侄子登于常安。
天凤元年,登父在兄长死后接任为单于,请以和亲以换回作为人质的儿子。
匈奴使者至常安后,方知登早已身死。
单于大怒,发兵侵扰边境。
是时,边境饿莩载道,人相食也。
天灾人祸,人间地狱莫过如此。
天凤二年,匈奴终究还是选择了和亲。
如果可以,谁愿意选择战争?
再勇猛善战的将士,也会被尘世中最温暖的亲情绊住脚。
然而,王莽并没有因为匈奴的退让而满足,他责令匈奴退到漠北之外,并要用荆条鞭单于尸体。
汉匈和亲因此并没能像上次昭君出塞一样带来长久的和平。
边境告急的军报时常送来,兼之如今天下民变四起,新室并无可战之力。
建兴帝该为如何解决眼下的内忧外患费心才是,怎么还能再加一把火呢?
边境百姓如今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他难道就一点都设想不到吗?
这般想着,那股子愤懑立时又涌上来。
是,这天下乱成怎么样眼下看来都与她无关。
她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她的心是活的,血是热的。
她做不到事不关己的麻木不仁。
何况,今日落在他人身上的屠刀,来日未尝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越想越焦躁。
郭圣通索性丢了笔,推开轩窗。
寒冷清冽的空气迎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细细的月牙孤独地悬在天空中,皎洁的光辉一倾而下。
窗外松枝被积雪压得有些不堪重负,偶有风来,便有巴掌大的雪花块顺着风里落在地上。
郭圣通临窗站了许久,方才关了窗去歇息。
第二日,宫中忽然来人,说是室主偶染风寒,请她前去医治。
正好这天郭圣通也不用进学,便换了衣裙进宫去。
室主王嬿这日格外沉默,自郭圣通进来到她写罢药方都不曾开口。
郭圣通还当她发烧头疼浑身乏力,正要轻手轻脚地退下,忽见得王嬿挥手屏退左右,“桐儿,和孤说会话。”
郭圣通依言跪坐在王嬿跟前,看她神情落寞不禁问道:“殿下怎么了?”
王嬿没有回答,反而又沉默下来。
她双目放空,似乎是在看郭圣通,又似乎是在看远处。
王嬿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让郭圣通心中打起鼓来。
许久又许久,就在郭圣通以为王嬿会一直沉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