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14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而——
他没有看她,他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女子。
这目光太熟悉太熟悉。
因为他曾百次千次地这样看她,可如今他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
“桐儿……”
有人急切地在耳边叫她。
她睡得身子软绵绵,一动也不想动,可那声音执拗极了。
她烦躁地睁开眼来,正对上刘秀深情的凝视。
方才的梦境浮上心头。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抑制住深沉的厌恶:“怎么了?”
45
☆、第两百四十四章 本能(一更)
将近黄昏时,无声无息地下起了雪。
却非殿外,摆着两盆齐人高的红梅来应景。
布置的人很懂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的道理,选的两盆梅花都是疏朗虬枝,傲立在风雪中淡开了星光,照在窗上剪影如画。
偶有疾风如剑,削落了三五朵殷红娇艳的梅花。
它们打着转落在雪地上,冷香氤氲向上,漫进鎏金镶玉的门缝中,染在深过脚踝的长毛地毯上。
殿里并没有摆大而笨重的暖炉来取暖,秦代贵族盛行用壁炉和火墙取暖,这儿自然也不例外。
却非殿内的鎏金青铜壁炉足有三尺宽,纵深二尺九,高二尺六。
这么大的壁炉中燃起火来,热气扑得站在跟前的人直冒汗。
羽年问过青素费不费炭,她摇头,说壁炉炉膛是覆瓮形的,可以使炭火在里面充分燃烧,而炉顶有足够大的散热面积。
至于烟道则是葫芦形的,能回弹余热。
通常痛痛快快地烧一次壁炉,能管上半日。
而殿内南北两面墙还是火墙,因此壁炉一天之中只会在入夜时分燃起,殿内却终日温暖如春。
郭圣通现下只穿着单衣躺在榻上,却并不觉得冷。
她的目光从一脸关切的刘秀脸上滑落,凝滞在被纯银帘勾挂起的淡紫色锦帐上。
“疆儿呢?”
他答道:“你估摸着累极了,方才做了噩梦,在梦里哭得不能自已。我便叫在外间摆了小榻,叫常夏守着疆儿睡,你放心吧。”
哭了?
她喉间堵得难受,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回忆梦境、分析梦境。
“我……有没有……说什么……”
他摇头,神色间仍是紧张不已:“你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做什么噩梦了?”
她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含糊地推脱道:“我也不记得了,就觉得很难过。”
他还是没法放松:“召御医进来看看吧。”
她这下是真笑了:“我就是累着了,没睡安稳罢了,别兴师动众。”
他知道她生性倔强,说不要便是真的不要。
当下也不再坚持,只是又道:“我叫厨下熬了枸杞栗子银耳羹来,补血安神,趁烫用一碗再睡吧。”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以为她要拒绝,可她终究还是笑着道好。
殿内并没有宫人,他亲自去案上的汤盅内盛了大半碗来用调羹喂她。
她只吃了个碗底便吃不下了,他也不勉强,又取了漱口水来给她漱口,最后又绞了帕子给她擦手。
她看着他忙前忙后,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便是平民夫妻,又有几个男子会如此细致耐心地照顾妻子?
可他始终待她这样,无论他是武信侯刘秀还是汉帝刘秀。
难道,这里面就没有半分真心吗?
若是没有,他究竟何苦如此?
窗外风雪未停,红梅剪影轻轻摇曳。
四下里安静到了极致。
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突然觉得无比脆弱,而后有一股冲动压也压不住。
她很想冲他哭闹,然后问他,他在家乡是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说有,她要怎么样?
他说没有,她又真能就此安心吗?
其实,有没有又如何?
不是说好了吗?
这世,她不依附任何人而活。
她从前那么不喜欢人生为夫君而活的女子,怎么又要一步步变成那样呢?
她是郭圣通。
她首先是郭圣通。
其次是刘疆的母亲,刘旻的女儿,郭况的姐姐。
最后,才是刘秀的妻子。
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她阖上眼,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起来。
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熟睡后许久,刘秀才终于从繁重的公事中脱开身。
他盥洗过后,穿着素白绸衣上了榻。
他劳累了一天,本该沾枕头就睡。
可他望着帐子顶,硬是半晌没有睡意。
他方才骗了她。
她说梦话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翻来覆去地念叨什么她怎么是贵人。
贵人?
贵人怎么了?
哪不对了?
她是真定翁主之女,怎么就不是贵人了呢?
为什么要为这个哭得稀里哗啦?
他想不明白,却在她问起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过后细细回想起来,他当时大概是没来由地觉得这和她始终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有关吧。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这么近又那么远。
明明躺在一张卧榻上,他侧过身去就可以抱住她。
但她究竟为什么难过,为什么挣扎,他始终都一无所知。
成婚一年多了,他却还是不能说他了解她。
她的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面纱,叫他能摸着她的脸,却看不清楚她脸上细微的神色。
她今年才十六岁,她在嫁他之前经历简单地一句话可以说完,她究竟能有什么心魔?
还是与他有关的心魔?
三更的打更声响起,他回过神神来,这才惊觉时辰不早了。
他深吸了口气,念了卷经书来助眠。
孝武帝通西域后,佛法通中原。
他不喜欢佛家观点,却意外地发现念经极易叫人睡着。
…………
郭圣通翌日醒的很早。
极为难得,她醒时刘秀还睡在她旁边。
她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有些晃神。
他生得本就极具迷惑性,只一眼就叫前世的她沦陷。
何况是睡着后完全卸下防备的他?
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武韬武略样样了得,又待她好,她怎么才能拒绝他呢?
或许,再来一世,她也还是做不到吧。
可是她不能,不能把她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求他不要变心。
他如果真喜欢她,就绝不会变心。
他如果真喜欢她,喜欢的也一定是做自己的她,而不是变成菟丝花的她。
她深吸了口气,撩开被子越过他轻轻下了地。
她趿拉着丝履,从衣架上取了褙子披上,蹑手蹑脚地往外间去了。
刘疆自两月后便一直是她带着睡的,昨夜犯情绪没心思照顾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闹常夏?
昨夜是羽年守夜,她刚把单人小榻上的被褥叠好了收进柜里,一回头就见郭圣通披头散发地出来了。
她忙上前,“皇后殿下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郭圣通问:“太子呢?”
羽年引着她往侧殿去:“小殿下昨夜一夜都没哭没闹,睡的可好了,估摸着这会还没起来。”
☆、第两百四十五章 偏差(二更)
到了侧殿,刘疆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抓着摇铃玩。
熏笼着烘着他的小衣服,得等暖和了才敢给他穿。
他一见郭圣通来了,立马把摇铃丢了,小手使劲拍着榻。
郭圣通知道,他这是生气的意思。
估摸着昨夜守着他的也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天天照顾他的常夏,所以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他就没有发脾气。
可一看着郭圣通,那股委屈劲又翻滚上来了。
郭圣通上前一把抱起他,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他额头:“一早上起来,就发脾气,可不是好孩子。”
他撅着嘴,巴拉巴拉地说得飞快,大意应该就是在指责她这个随心所欲的母亲。
她含笑听着,昨夜残留的那点抑郁一扫而空。
她给刘疆穿好了衣裳后,把他抱回了寝殿,让他在围好的软塌上玩。
不等她更完衣,刘秀起来了。
他见郭圣通心情愉悦的样子,松了口气,绝口不提昨天的事。
他拿着摇铃逗刘疆,每当他要够着了就往上一点。
如此两三次后,被戏弄的刘疆终于发起了脾气来,他嘴撅的老高,指着刘秀不带重复音地数落。
但这招只对郭圣通好使,刘秀是越看他生气越觉得有趣。
郭圣通被他弄得无奈,拖着长音唤他:“陛下——”
他回头,手里的摇铃更高了。
刘疆气得都要哭了。
郭圣通扶额:“您昨天不是还说前头的事忙不完吗?”
她在委婉地提醒他,赶紧去漱口洗脸更衣用早膳,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在这这么幼稚地气孩子玩。
也不知道这满殿板着脸一脸平静的宫人心底下是不是都乐开了花。
真是可怜了她们,憋笑憋久了也是要命的啊。
他噢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逗刘疆。
郭圣通:“……”
更叫她哭笑不得的是,用强不成的刘疆开始撒娇打滚。
郭圣通恨铁不成钢:儿子啊,你的骄傲呢?脾气呢?敢情你是个欺软怕硬的啊?
刘秀终于把摇铃递给了他,然后一脸满足地转过身来叫人:“更衣——”
这都什么父子啊?
她是看出来了,就她是正常人。
刘秀陪着她用完早膳后,终于在郭圣通期待的目光中走了。
她想,今天早上可真是够漫长的。
她打起精神来,尽职尽责地陪刘疆玩了一上午。
用过午膳后,刘疆开始了漫长的午觉。
通常,他这一觉短也要睡一个时辰。
郭圣通终于可以静下来琢磨一下昨夜的梦境了。
她仔细回味了一遍梦境,又结合之前的梦境,她忽然发现有什么好忐忑的?
前世时,她这会应该还没有被立为皇后。
所以在高邑封后时,她会感慨这辈子封后来的这么早。
她现在应该和那个真爱小贵人一样也是贵人。
刘秀估摸着是想把皇后留给真爱贵人的,但真爱固辞之。
而后,刘秀封了她为后。
所以,在她请刘秀废她时,她会说“她是让了我,可我并不稀罕”。
她还说真爱是为了大局考虑,也就是这皇后真给真爱,真爱也是不敢接的。
她翻出刘秀落在这的舆地图,细细分析起形势来。
长安有赤眉,成都有公孙述称帝,睢阳有刘永称帝,隗嚣割据天水,河西为窦融所占,青州在张步手里。
刘秀称帝还没有半年,他面对着四周强敌环伺,如何敢允许内部起动荡?
渔阳彭宠前世是反了的。
那不是无能之辈,他的叛乱定然叫刘秀头疼。
而大舅主动放弃了河北之王,已经是最大的地步了。
刘秀倘若封真爱贵人为后,而让郭圣通屈居末位,大舅必定无法咽下这口气。
假设大舅也不再支持刘秀呢?
刘秀现下要同时对关中、南阳、淮阳和长安等地多线用兵,他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大后方,而不是烽烟四起让人有机可趁的后方。
而不立出身高贵育有长子的郭圣通,立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真爱,群臣恐怕也不能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