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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臣不做粉侯-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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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却不说破,且看她要如何。
  “哦……”夜长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低头思忖半响。
  就在杜之衡以为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了下文之时,女郎却捧起手边那个紫檀匣子,打开盖子,给他递过来:
  “你看,这匣子珠宝,买那座宅子,够吗?”
  “应该……够吧。”杜之衡打眼瞄了瞄,心中称了称那匣中之物的成色,大致说了句实话。
  “那你把那宅子……卖给我,行吗?我如今无家可归,实在是想有个住处。”夜长欢讪笑,突兀的要求,顺势就来。
  杜之衡看着那讨好笑脸,心中陡然生出一个让他顿感期待的想法——她要买下那座宅院,是不是以后就住在他隔壁了?于是,像是中了邪一般,他听见自己清晰地答了一声:
  “好!”
  然后,居然接过檀木匣子,也不去细看里头的东西,砰地一声,盖上匣盖,成交了。
  只掂在手里,感受了一番那匣子重量,他凭借商人的本能与直觉判断,就知道,这笔交易,确是他赚了。
  可是,那女郎却显得比他还高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拊掌笑问他:
  “也就是说,我等下就可以住进去了?”
  “嗯!”杜之衡慎重地点点头。有种一掷千金博卿一笑的怪异快慰,虽然,真正一掷千金的金主,是脚边这个似乎不识钱财分量的女郎。
  心中欣喜,飘飘然不知所以,他甚至吩咐马车直接驶至那座空宅门口,又让人来开了门锁,推来朱门,让她进去。
  女郎拾阶而上,跨步入门,眼睫扑闪着,略有所思,进门那瞬间,突然一个转身,满脸堆笑,冲他说来: 
  “我刚才把全部钱财都用来买宅子了,如今又是身无分文,你能不能,再借我一点……米?”
  那极力堆起的笑意,浮现在一张湿漉漉的芙蓉花面上,掩不住一种莫名忧伤,惹人心中翻搅;那低软的声音与语气,竟又带着一种不好意思求人的歉意;那蹙眉捧腹的动作,还有那要借之物,又有些小儿女的天真作派,让人莞尔。 
  在雨里走了一天,想来是饿了。
  杜之衡立在门外,定定地看着那晃晃悠悠朝门上靠的疲惫女郎,答得干脆:
  “好!”
  他本想,邀请她到家里去,换身干爽衣服,再好好吃顿饭,或者,直接让人送个食盒和一套衣服过来。可他隐隐觉得,这样的殷情,她多半会拒绝。
  于是,她说借米,他就拿米了。
  遂叫人过隔壁杜府里,取了一升米来,递与门边女郎。
  只有一升米,只够吃几顿。商人算计与应酬的天性,让杜之衡存了个小心眼,一次不能借多了,不然,她许久都不会再求他。
  女郎接过那木升子,却面露喜色,甚是满足,真诚地向他道了声谢,竟转头就要进宅去。
  眼见着臻首低垂,侧影闪动,杜之衡心中一暗,她忽又回转过身来,晃得他眼前一亮。
  “这米应该如何……烹食,你可不可以指点一下?” 
  依旧是那讪笑求人的语气,诉说着她的犯愁。
  杜之衡突然笑开了,抬手拊门,支撑住那突来的笑意,别过头,看一眼边上雨夜黑巷,坊外还正在满城搜捕,他却有种酸胀情意,渐上心头。
  瞧他遇到个怎样稀罕的宝贝!
  遂笑着问她:
  “要不要……我再借个能烧火煮饭的下人给你?”
  “不,不,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我在这里。再说,我也想自己试一试。”
  女郎突然紧张,摇着头,低声说来。
  “其他任何人”,却除了他!那种信任,给予他的满足,让杜之衡脑子一热,撤了撑门上的手,抬脚抢先进了门,一边招呼那女郎跟上:
  “进来吧。”
  “……”女郎愣在原地,一时未解他意。
  “我把我自己借给你,总行了吧?”
  杜之衡回身过去,一边风趣答她,一边顺手关了那道朱漆已斑驳的宅门,独留二人于空宅之中。
  

  ☆、苦力

  杜之衡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在买下这座宅院时,没有清空变卖里面的物事。
  一切家具陈设依旧,一切起居用品俱全,一切花草修剪良好,还使仆人定期过来打扫来着。
  因为,比起隔壁家里,依他母亲的喜好而堆砌的琉璃瓦,白玉堂,金银满屋的浮夸藻饰,他更喜欢这里的清雅与考究。总想着,以后娶了亲,就搬来这边住,与母亲隔邻而居,既不耽误侍奉照应,又能远离母亲啰嗦之嫌,少些婆媳纠纷,也是蛮不错的。
  虽说先前在马车里,脑门一热,又把它给卖了。可他还是有种庆幸,另一层心思上的庆幸。
  庆幸是自己接手了这座公主府,庆幸自己着人常常拂扫,庆幸自己把它打理得随时都可以迎主待客——可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就好像是专门等她今夜来住一般。
  于是,杜家大公子就在这种心有轻羽在飞扬的良好状态下,褪了外袍,捞拳挽袖,成一身短打,开始忙活。
  把那许久未使用的厨房,略略打扫,便启用了。劈柴,生火,烧水,熬粥,他虽说许久未做,但也不生疏,稍微适应,做来便是行云流水。
  杜家起于微末,他是家中长子,还记得幼时的辛苦劳作,那时上山采药,下地耕种,打扫宅院,修屋盖瓦,烧火煮饭,样样都做的。后来父亲行商致富,也常叮嘱他不能忘本。故而,父亲过世,他接手了生意之后,虽说营生渐广,钱路开阔,越发兴旺,他也没有将杜家起家的药材生意和济世医馆耽误下。像他母亲,把盈余拿来投资些茶楼妓馆,他其实不甚赞同。
  还有,母亲一心想让妹妹嫁给玉京世家,他也不是很赞同的。嫁给不知道疼惜人的纨绔子中山狼,还不如寻一个情投意合忠厚善良的贫家子。谁知他那妹妹,竟是个福禄不可量的,居然寻了个九五之尊做情郎!可这下,他又忧心了,那皇宫大宅院,岂是他这种毫无根基的平民人家,能够混得开的?天子的情意再重,重不过世家权贵的斤两。
  嗯,得找个机会,好生给妹妹提个醒,让她还是别光顾着你侬我侬,还是得知晓前路艰难。
  就这样,杜之衡在灶下烧水,看着那缭缭青烟,蒸腾水汽,思绪亦跟着翻飞,禁不住回顾起人生,盘算起家事来。
  蓦然回神,见着坐在一边条凳上打盹儿的女郎,才哑然失笑。佳人在侧,他竟有种无比的放松,与从容。容他闲看往事,清晰当下,容他诸事稳稳思索,细细计量。
  可谓是最陌生的际遇里,反倒勾起他最实在的红尘之感,生存之理,生活之味。
  几把柴火进灶,火钳拨一拨,烧得旺腾,不多时功夫,水烧热了,先打了一桶去净房,这才转身回来,叫醒那女郎,让她先去洗个热水澡,顺便也把一身湿衣服换下来烘烤。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好了澡,衣服也烘干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净房门口的小凳子上。
  等她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出来,粥也熬好了。稠稠的米粥,盛在瓷碗里,已经晾了个可以下腹的合适温感。
  等她磨磨蹭蹭地喝了粥,他已经又去把房间收拾好了。径直打开那间主屋的寝房,珠帘半挽,金钩罗帐,开窗透气,掸子拂尘,从箱柜里抱出他新置的软锦瓷心枕头与垫褥薄被,工工整整地铺在描金雕花的大床上,再把她带过去。
  就这样,杜家的大公子,在自家隔壁的宅院里,为一个连姓名来历都不知道的女郎,做了一夜的苦力,满脸烟灰,浑身是汗,立在那厢房门边,面带笑容,招呼着那个看似已经晕乎乎的佳人,进屋就寝。
  看着她那眼皮打架,一个劲儿揉眼的模样,着实需要好生睡上一觉了。杜之衡心道。
  夜长欢站在门口,看着那间熟悉的屋子,陈设依旧,甚至,连那老木气息,熏笼香气,都像是被封存凝固在原地一样。
  画堂锦屏,绣着水漫金山,屏前的地席桌案,那是她以前最喜欢坐的地方;往左手边进里间寝阁,挂了道水晶珠帘,紫苏和半夏,总是旋风一般,在那珠帘边上,行走生风,惹得水晶鸣脆响;再往里,那张红木小几,依旧搁在窗下,临风沐月,那底座上雕刻的猛虎噬小鹿,是每次裴煊来,最喜欢用指腹去描绘的纹样……
  触景情伤,睹物思人,夜长欢突然心中崩塌,泪如泉涌,浑身无力,再也站立不住,直直下坠,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去年初夏离开,今年暮春归来,一年时光,白马过隙,光阴荏苒,离开时,她意气风发,壮胆雄心,说要回来,未曾想,竟以这样一种离奇而酸楚的方式,重归府邸。
  一日来的强自振作,终于摧枯拉朽,塌了一地,从走出国公府那一刻就蓄势而起的委屈与孤零,尽数化为眼泪。
  杜之衡蹲至她面前,手足无措。
  他终于见识了,原来女人认真哭起来,竟然能够这么凶猛。
  他张了张手,想去抱她,又觉得好像有些冒犯;他想说几句安慰之语,却又连她为什么哭的原因都不知道;他起身寻了一张巾子,递过去,那女郎却哭得酣畅,愣是没空来接。
  杜之衡就蹲在边上,傻愣愣地陪着,直到她哭累了,自行收歇。
  他不知道,她哭了有多久,只觉自己蹲得腿酸脚麻,而那女郎,则早就散坐在了地上。
  彼时天上阴雨渐停,几抹轻云,烘一弯新月,煞是清爽,杜之衡亦觉得心中如有一朵阴云,霎时被拨开了一般,暗自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蹲一坐,就在门边地上说话。
  “对不起!”女郎一边收拾残泪,一边突然向他道歉。
  “没关系!”杜之衡不甚理解她对不起他什么,却也赶紧顺口回她。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麻烦你。可是,我实在是太笨了……”女郎讪讪解释,满是自惭形秽。
  “不麻烦!”
  杜之衡赶紧摇头。女郎反复表达的歉意,反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真是一点也没有认为她是麻烦,相反,今夜的街面重逢,空宅奇遇,恍若书生遇狐仙,梦游太虚境。虽然他仅仅是像个杂役一样,帮她烧了水,煮了饭,铺了床而已。
  “真的很……谢谢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女郎终于平缓了情绪,说话也渐渐朗声起来,“书上都说救命之恩,该要以身相许,可是,我嫁了人的,没有办法许你。”
  原来是心里透亮,说话也直白。
  深夜空宅里,凭白受一非亲非故的陌生男子鞍前马后地照料,总是惹人往旁处想的。先把话说清楚,把肖想的路堵死,可谓是避免后患与纠缠的聪明。
  “不用……许!”轮到杜之衡尴尬了,面色隐隐发烫,就好像他跑前跑后忙碌半夜,是居心不良一样,遂赶紧撇清,“就当我是朋友吧!”
  其实,对于女郎的话,他心中还是存了一份黯然。原来都嫁了人的呀,也是,这样的女郎,这般年纪,怎么会没有嫁过人?
  “你的……夫君呢?为什么弃你?”杜之衡默了默,又顺着她说嫁了人这茬,忍不住追问。
  无可否认,他此刻最好奇的,就是她的夫君,会是怎样的人?为什么她遭着这样的罪,他的夫君都不见踪影,可不是弃了她吗? 
  “不是他弃我,是我弃他。”
  女郎像是不乐意他的猜测追问了,猛地摇头否认,话里带着哭音,泪珠子在眼睛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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