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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重臣不做粉侯-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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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

  又是一年春,春芽初发,春水初生,春花竞放,春风十里,春林茂盛。
  天道恒定,四季轮回,世事却无常,时势亦多变。
  这一年春天,玉京城里,不觉已经改头换日,着实天翻地覆。
  先是年节里,龙体一向康健的皇帝,突然病倒了。本是一点点风寒,外加点轻微积食,却演变成了一病不起,直接连朝政都不能亲理了。
  然后,便是宁王进宫探疾,却陡然变成皇帝驾崩,遗诏要传位于宁王。内宫外朝自然都跟着炸开了锅,宁王控制了宫禁,软禁了包括皇后在内的一干后宫娘娘与公主们,甚至将文武百官也给齐齐请进宫里,在紫宸殿前的阔场上跪了一大片,跪了好几天,却唯独放跑了太子。
  接下来,百密一疏的宁王殿下把玉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的太子兄弟的活人……或者尸体,直接导致宁王和满朝文武僵持不下的尴尬。因为,那群顽固不化的臣子们声称,遗诏是可以伪造的,太子却不是乱封的,太子即储君,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在储君殁了的情况下,宁王才是顺位继承人。
  熙朝重文轻武,文官系统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宁王可以气死老皇,控制宫禁,伪造遗诏,却没有办法杀掉满朝的臣子。
  僵局之中,就等来了裴煊进京,带着三万骑兵,还有一干夏国人,不跟任何人客气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啰嗦讲道理,默默地绕过了京畿大营,强硬地控制了玉京九门,然后围住宫城,直接强攻,把宁王给拿下了。又在昔日安阳公主府后院的一口枯井里,找到了藏得妥妥的太子殿下。
  后来……后来的事情就没有悬念了,十六岁的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却尚不能亲政;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娘娘,临朝称制;三万进京勤王的骑兵从西北边防军摇身变成了玉京的宫城禁卫军,当然,他们中间还做过嫁去夏国的和亲公主的随嫁扈从来着,不过,大家都选择性地把这件事情遗忘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所以,送出去的嫁妆,能收回来一些,还是就收回来比较好。
  而所有谋逆罪人与平乱功臣,自然是,该杀的杀,该押的押,该赏的赏,该升的升。
  要问所有的人当中,最青云得志春风得意的人是谁,自然当属裴煊裴相公了。
  平乱有功,匡扶少主,太后亲弟,天子亲舅,自然应当位极人臣,坐镇朝堂,做肱骨国柱。
  从吃力不讨好的小小玉京府尹,到吃力不讨好的倒霉送亲使,再到位高权重的东府宰执,虽说都称一声裴大人,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听说,太后不决的政事,喜欢问询于裴煊,少年天子则是自幼就信赖这位亲舅舅,此番又多了一份护驾救命之恩,更是平添亲厚,无人可及。
  如此炙手可热的权臣,当然是大家都想巴结的。
  于是,这年春天的裴国公府,日日门庭若市。下帖子请吃饭的,想要求情办事的,还有锲而不舍要给裴大人说亲的。权贵豪客,三教九流,三姑六婆,车马轿子,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国公府的门房,也跟着水涨船高,成日忙得不可开交。关键是,还得有机灵劲儿,什么帖子是接得的,什么差事是可以推脱的,什么人是怠慢不得的,都得靠一双火眼金睛,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来应付。既不能来者不拒,给主人家添麻烦,又不能有眼无珠,给主人家惹麻烦。
  这些门上的应酬活路,那个小厮,往日就是瞧他见机才安在这里的,如今日日操练着,更是越发炉火存青。
  这一日午后,府门口来了个妙龄女郎,却把门上那小厮给难住了。
  那女郎,梳一头乌发简髻,着一身素衣小靴,其实也干净的,可瞧着总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就像是刚刚行了很长很长的路一般。那素袍衣襟上,洗褪了颜色,靴面脚尖上,磨掉了绒皮。
  看着一身朴素吧,却又依稀隐着贵气,看着消瘦得像只柳条儿,却又有一股子精神。见她大大方方地行至阶下,站定了,仰头看了看门楣,再手搭凉棚,看了看头顶的春日暖阳,大约是怕晒着,便转身去了边上的梧桐树荫下,往那石狮底座上靠了,兀自闭目养神。
  国公府门房的小厮,就立在门上,犹豫不决。
  去搭理她吧,如今有许多玉京城的女子,听闻他家大人年轻有为,相貌又好,便专门来国公府门上,等着看他下朝回家,一睹风姿,又听说他在夏国娶了个夫人,却也没有带回玉京来,便想着寻点缘分,看看月老的红线,还搭不搭得过来。
  这样的大胆女子,几乎每日都能遇上那么几个。更有甚者,哭哭啼啼,编些凄凉身世,要卖身进裴府,到大人身边当丫鬟的,大人吩咐过,随她们去,不理会便是。
  不搭理她吧,门房小厮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妥。他眼力劲毒,直觉这是个不可怠慢的主儿,就方才那在公府门前闲庭信步的雍容气度,还有此刻直接抱着石狮靠坐的随性派头,就是那些慕名来骚扰的玉京女郎们,不可比的。
  可瞧那一身的打扮,又着实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女郎。
  门房小厮就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莫要怠慢为好,保不齐是个落难的贵女呢。
  于是,他走下阶来,客气地问那女郎:
  “敢问娘子有何贵干?”
  “我等你家大人。”那女郎竟也客气地笑着答他。
  彼时阳光正明媚,透过梧桐树隙,洒在女郎发间,脸上,肩头,如碎金点玉,瑶光生辉。
  门房小厮看呆了,平日应付门口那些厌烦之人的不耐嘴脸,愣是一点也使不出来,不觉继续客气周到地说到:
  “今日宫里有宴,大人怕是要回来得晚些。外头热,娘子要不进门来等?”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吧。”女郎竟冲他感激地笑笑,拒绝了他的好意,兀自抱住石狮一足,靠头休憩,像是很累。
  果然是很累。
  半日功夫,不断有人来来往往,门房小厮应接不暇,等空隙时,便忍不住转到那石狮后边去看一看,见着那女郎竟抱着石狮睡着了,蝶翅儿眼睫上挂了泪珠儿,菱角儿嘴上又挂着笑意。
  真不知是想到了何等伤心与喜乐。
  一阵车马轱辘入巷,她又一个惊醒,身子一滑,头一点,差点从那石狮底座上摔下来。
  门房小厮看得怜心泛滥,转身应付了这起子来人,便端了茶水给她喝,又找了点心请她吃。
  心中也帮着她期盼,他家大人今日要早点回来才是,别让人家等久了。
  偏偏那日,宫里是春日赏花会,要开了夜宴,才散的。
  所以,即便裴煊疏于应付,早早退席出宫,回到府上时,也已经是夜色擦黑。
  见着阶下马吁车停,门房小厮赶紧迎上去,向主人家交代一天的来往事宜,一边拿眼神余光朝梧桐石狮旁看去,却不见了那女郎的身影。
  再仔细一找,那石狮边上,遗一抹素色裙边,在麻黑夜色下,倒不怎么明显。
  原来是缩在了石狮后面,藏住了身形,却又藏头不藏尾。在门口等了大半天,临到头了,却又不敢相见,莫不是读书人所讲的近君情怯么?
  门房小厮略通文墨,遂用了个文绉绉的说法,暗自揣测那石狮后面的退缩之意。
  裴煊心中有事,低垂着眉目,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往门里走。
  上了阶,行至朱门边上,抬脚跨了半步,又退了回来。
  他不知道,是有所感应,还是因为发现门房小厮今日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不对劲,总之,转身,顺着那厮的努嘴与眼神示意,往阶边梧桐树下看过去。
  这一看,电光火闪,山崩地裂,多少个夜不成寐,烈火焚心的煎熬,刹那间,如释重负,摧枯拉朽。
  夏国的新皇后染病薨逝的报丧国书,一个月前就送到玉京了,而他派出去寻人的暗探们,却又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裴煊心头一阵兵荒马乱,但习惯使然,依旧立如青松,锁眉沉目,不动声色,看着那从石狮边上探出来的一张小小脸庞。旁边人也看不出端倪,门房小厮只当他是见着又来一个找上门纠缠的女郎,心存不悦,便寻思着,要不要赶人。
  可这样可爱的女郎,他有点下不起手,人家痴痴地等了大半日,这会儿又是天擦黑的时分,可忍心将她赶到哪里去啊?
  门房小厮就拿一双机灵眼睛,在裴煊和女郎身上,来回转着,察言观色。也得亏他迟疑了半响,不然,死得惨。当然,这是后来他目睹了事态的惊人变化之后,得出的结论。
  且说当时僵持中,那女郎见着躲不过了,便从石狮座上跳下来,轻薄得像一片叶,纤细得如一阵风,拍了拍裙面,跨了两步,行至阶下,微微仰面,笑着冲裴煊说来:
  “我回来了。”
  声音轻缓,清浅,不带一丝哀与怨,笑颜如优昙盛开,幽莲绽放,驱散着夜色,面容清晰又模糊,近在咫尺,又似乎遥不可及。
  裴煊立在原地,有那么好几息功夫,极力地沉气定神,才保持了形色不崩。
  夜色袭来,烘亮朱门下的昏黄笼灯,夜风拂过,吹起女郎脚边的简朴裙裾。裴煊暗自凝了口气,终于,艰难地说了一句:
  “进来。”
  说完,兀自转身抬脚,进门。
  心中却有大石落地,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煊哥还要绷!还要绷!

  ☆、抱抱

  裴煊身边贴身跟班的小厮柴胡,是认得安阳公主夜长欢的。夏国和亲之行,尤其是在永乐城围城的那半年,可谓共过患难的。
  所以,一个月前,和亲公主的死讯传来,裴煊坐着书房里沉思了一宿,他却在门边一边偷觑,一边抹着眼泪,哭成了个泪人,又心道,他家公子真狠心,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所以,刚才进府门时,柴胡才是最震惊的一个。
  震惊于那女郎的熟悉相貌,震惊于公子的冷漠态度。
  也震惊于公子与女郎的见面与相处方式。进了府,过影壁,进边廊,公子便径直回了清风苑小书房,却把那女郎扔给柴胡,要他到老太君屋里找几个丫鬟来,伺候着沐浴更衣,再准备一餐膳食,把洗干净的她和热好的饭菜,一并送到清风苑来。
  柴胡领着这怪异差事,目送公子穿廊而去的背影,转身抬头,看见女郎立在几步开外的廊口,笑吟吟地,开口直呼他的名字。
  “公……公主……”柴胡激动得口中结巴,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心中笃定了她是谁,又觉得太不可思议,倍感亲切与喜悦,又倍觉怅然与伤感。
  公子的吩咐,冷腔冷调的,洒落在敞阔回廊间,女郎听得见。
  “他是嫌我这个样子太邋遢,太寒碜了吗?”公主低头,看看裙边靴面,讪讪地笑问那小厮。
  “不……不是的,公……公子是心疼……”柴胡矢口否认,急出背心微汗,他替公子汗颜,又想替公子遮掩。
  见着你一身粗衣破鞋,风尘仆仆,形容消瘦,瘦成纸片,心疼。
  柴胡也算是说对了,虽然他以为自己是在瞎蒙。
  却不知他家公子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之所以急急地走开,是不愿意当场崩溃。毕竟,公府上下,裴氏一族,皆仰仗于他,他不可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
  裴煊一阵疾走,抢着回了清风苑小书房,掩门独坐,掩面扶额,鼻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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