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微-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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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我肩头一滞,不知该回头还是继续离去,或许我可以忽视那声温柔的声音,继续前行。
“该死的奴才,没听见我家主子,让你们站住么,还有规矩么?”是福来,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太监,张狂的都不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了,看来他的主子真是恩宠有加啊!
我艰难地转过身子,暗暗地咬了下牙,“娘娘有何吩咐?”
“外面可是萧姑娘?萧潇,真的是你么?”带着些求证的颤音。
“娘娘认错了,小女子不认识什么萧潇。”我回答的不带一点情绪。
那双白玉般细嫩的手再一次伸了出来,猛地掀开了帘子,我眼前一花,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车上,一身淡蓝衣妆,头发高高梳起,简单地插了一只宫花,却不能看出妇人装饰。
“潇儿,果然是你!”女子顿时笑靥如花。
“你嫁人了?”我往前一步,有些喃喃地问道。我的眼睛停留在她的右手上,她那只美丽的右手正静静地抚在小腹上。微微凸起的小腹,白皙的温柔的小手,在我的眼里却分外刺眼。
她的声音一顿,过了半响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是的。妹妹,你先上车来,我们慢慢聊。”我抬起头审视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娘娘?柳才人对不对?”我努力地裂开嘴角笑了笑,“民女冒犯了。娘娘,可能认错人了,民女这就告退。”
“潇儿,你听我说,不是,那个……”她的有些不知所措地似乎要解释什么。
我退后了一步,摸了摸受伤的脸颊,转眼间正对上独孤图那双有些忧虑的蓝眼,还有小石头焦急的面孔。
“小姐?”小石头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们回去。”
我觉得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互为重重的华贵马车的范围内了,似乎在小石头的拉扯下,独孤图的冷脸中,没有人再为难我们,我们就那样木然地走出了华丽的包围。我整个的心似乎都已经飞走,不知去了何方,模糊中我走向了凌家大门,走进了自己独居的小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坐在窗前有多久,清醒后就看见小石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身影,“小石头,你在那晃什么?晃得我眼都花了。”
“啊!”她似乎被我的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这才听下脚步,跑到我面前,细细地察究着我的脸。
“你看什么?”
“小姐,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别这个样子吓我好不好?”原来是看我有没有要落泪的迹象,“小姐,你别生气了,那个什么鬼皇帝,都不是好东西,三宫六院的,回头生的都是女儿,都嫁给别人做小老婆!”
小石头真是疯了,居然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看来真是口不择言了。“小姐,你别生气,那些个女人都是庸脂俗粉的,哪能跟小姐比!”
我扑哧笑了一声,小石头跟了我这么多年,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在意,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只有冒大不敬的乱骂,“那是如仙!”
“啊!”又一声惨叫,小石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我跟她讲过如仙的故事,也带她去找过如仙,还替如仙担心了好久,可如今呢,呵呵,我有些傻笑!
“她,她居然如此奸诈,小姐,她太可怕了,枉费你这么待她!”小石头惊愕了半天,才记起这么句话。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冷哼了一句,“好了,小石头,别在这傻愣了,快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
“小姐,你是在生气么?”小石头满眼的担忧,早知道她这样,就不告诉她了。
“不生气。生气又有什么用,这个社会,我能反抗么?那个男人,我能拒绝么?不过,都尽命罢了!”我冷然答道。“快去吧,如果老爷回来了。去禀告一声,我要见他。”
“等等,小姐!见老爷不着急,先等我把你的伤口换药了再说。”小石头的提醒我才发觉左脸上一片冰凉冰凉的,原来小石头早给我上药了。还是原来的那个地方,想在青州,如仙不也在这里划过一道么,如今再来一次又如何?!
自从那个约定后,我和爹就极少见面,他对我的行为置之不理,我对他也能避就避。
那天晚上,我对爹提了一个要求,我要他请几个懂宫廷规矩的老宫女,教我宫廷礼仪。既然改来的总要来,何不来得更漂亮一点?我自小没学过什么规矩礼仪,如果真要入宫,一切都得靠我自己,要靠自己,就不能有一点的差池。爹似乎很诧异我的请求,却很快的答应。
此后的两个月,那个寒冷的冬天,就在老宫女的苛刻中度过,我似乎早忘记了很多事,不再回忆,唯有梦里时时惊醒。两个月过去后,就该我又开始一个身份的生活了吧?
第62
看着潇儿受伤的眼神,转身决然而去,我抓着帘子的手也颓然落下。右手轻轻地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心底总算有些了安慰。
自九岁起我被卖入就在望月楼,曾经绝望过,也试图逃跑过,可所有的手段都敌不过青楼的无情束缚,慢慢地我也习惯了那种人前卖笑人后凄凉的日子。好在妈妈对我还好,或许因为我的乖巧,聪明,或许因为我渐渐的长大,风华骤现,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而我的心却一天天的冷下去。忘却的童年记忆,失去的家庭快乐,看来这一辈子都已无望找回。
十四年那年,妈妈就开始逼我接客,我知道这个时刻迟早会来的,妈妈对我已经足够的容忍了,任由我挑选客人,即使的罪了客人,她也就是淡淡地说几句,却从不重罚我。但是看看其他的姐妹,有的十二三岁就开始接客,我的不安一天天成长起来。还好有六公子的出现,六公子第一次看见我的霎那,我就知道他也同许多的男人一样,陷入我迷雾的眼睛里了,我不以为意,这两年太多的男人追捧而来,我早已习以为常。渐渐地六公子来的时候越来越多,我也感受到了他对我的不同,例如他总很安静地听我弹琴,吟唱,跳舞,却从不像那些财大气粗的男人一样总试图对我动手动脚。他的眼睛随着我而动,心也随着我而动,我知道他的真情,也曾试图接纳他,或许他就是我离开这里唯一的稻草,或许我可以有幸逃离这个支离破碎的天地。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人的,在妈妈答应六公子替我赎身的那天,我真的好高兴。六公子带着我去游湖,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等过几天他凑够了银子,我就可以离开了,他会娶我。那一刻,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真心地笑了。接下来的事,再顺理成章不过,我被带入一家酒楼包间,在那里我见到了六公子的父母,带着书香气息的味道,跟我记忆中的父母一样儒雅温和。说出来的话也极其文雅含蓄,但那交到我手上的那张银票却让我骤然清醒,我早该知道,他们那样的家庭,六公子那样的出身,怎么能容忍一个青楼女子的介入?我拒绝了银票,一步步走下了酒楼,每一步都刻着我刻骨的悲伤,但这个悲伤却无人诉说,无人理解。
此后,我拒绝了六公子替我赎身的打算,也不再见他,一日日我站在窗后,看着他在妈妈的跟前作揖相求,只有默默流泪,后来我的泪也不再流了,心却渐渐的冷去。我已经十五岁了,是无法再推脱妈妈要我接客的要求了,我答应了妈妈定好日子,开始了那天的仪式。我已经做好准备,听着楼下嚣叫的人群,有些嘲笑。想起幼时,一位算命先生给我推过命格,说我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命,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我听见了六公子的声音,忍不住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看清他满眼的失落和痛苦,我也只能当成陌路。却没料,那个清脆的声音大乱了所有的布局,我在懵懂中跟着他们走出了生活了六年的望月楼,那一刻我没有一丝的犹豫,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那双清亮的眼睛,还有那另一双清冷的眼,虽有不屑却没有唾弃,突然就有了新的信心。
但是,当夜一点点的深下去,我却开始害怕,难道我就真的就这么轻易走出了多年的牢笼,跟着那个一脸得意眼若星光的少年一辈子?他在恐吓我家有悍妻,无意中我却看出他眼底的戏弄,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可但那黑衣少年真的离开了房间,星光少年真的伸过一双白皙的手时,我又犹豫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抓了他一把。
当那个俊朗的又高贵不可侵犯的黑衣少年再次冲进我们的房间,小心地呵护着被我抓出的伤口的那一刻,我有些忡怔,原来他是她,他却是他。他对她那温柔的眼神一瞬间让我有些心颤,他对我冷冷的话更让我心颤。原来,这就是差别。
她是个好女孩,我抓了她一把,她并未记仇,还试图成全我和六公子。六公子深情的凝望,我差点就说出留下来的话,转眼间望见对面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我却突然鼓起了勇气,决然拒绝了六公子。一路上,我似乎都听见六公子绝望的呼喊,却暗地里松了口气,或许我对他也不过一直当成救命的稻草罢了,我的确辜负了他。我只有默默祈祷,将来他能有一个门当户对温柔的妻子,有一个幸福的家罢了。
我很快喜欢上这个叫萧潇的女孩儿,她为人热情,不计较礼节,不注重身份地位,对任何人都平等视之,我这样的女子,她都能以姐妹相待,我又如何能不感动?慢慢地我发现她似乎很神秘,有时候天真的可爱,有时候却心思玲珑,经常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时间久了我也不以为意。她更我谈她的童年,谈灵露山,谈小石头。不时地瞪上对面的他一眼,偶尔的俏皮一笑,大部分都是毫无形象地咧嘴大笑,无一点闺中儿女的矜持,有时候我真的恍惚,她到底是何出身?
而他对我却梳理的很,如对所有除了潇儿之外的人一样,冷淡高傲。一路上他又戴上了他那张不变的面具,看不清表情。他对潇儿是不同的,他会跟她斗嘴,眼底的笑意不时溢出,但是如果潇儿不在,他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日日看着他宠溺地看着潇儿,我的心底不知为什么泛出一丝别扭,或许我也期望有这样一个男子对我如此特殊吧。但是,我的未来呢?茫茫前路,我虽然相信潇儿一定会给我有好的安排,却还是犹疑不已,多年的孤独和不信任,让我无法真心放下心底的障碍,去洒脱地重活一回。只是眼前我却只能依靠他们,他们的身份虽然都未明说,但是我看出他们是不同的,高贵的,这一点,或许这一点还可以让我安心。
入了京城,我有了一个安定的落脚之处,转眼间他走了,潇儿也走了。一天天的等待中,他不见踪迹,连潇儿都杳无音信,我开始焦急,却毫无办法。他留了足够的银两,我可以很久都不用担心生活问题,但心底的焦灼却不是这些能替代的。我也想过去找他们,可细一想,不禁哑然,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住在哪里。凭两个名字,我何从寻找?
一个一个月过去,我已经平静了等待,该来的总会来吧。
这日夜晚,我如往常一样对月沉思,很突然地他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他到底站了多久,回首中只见他那双有些落寞的眼。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垂下了眼,沉声问道:“有酒么?”
我连忙点头。
那晚他喝光了我存的所有的酒,我知道他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