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朱阁-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瑾婵的身后,走出一个着了石青底金钱蟒褙子的妇人。她下巴削尖,眼睛微长,说话的时候只嘴皮子动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肃。
这是平日惯常跟在平阳侯府夫人身后的二妈妈之一,姜妈妈。
苏瑾妍不喜欢她,太过严肃,开口闭口都是规矩。有她在的时候,周边人都束缚不少,便是大姐姐,也如此。
“妈妈自是考虑周全,佛门清净地,是不该容人撒泼。”苏瑾婵的言语亦很客气。
姜妈妈颔首,继而吩咐身后的几个穿了统一姜黄色褙衫的粗狂婆子上前。
只是还不待那几个婆子走到僵持的二人身旁时,那小厮竟不知为何,伸手就推倒了眼前碍事的尼姑子,一个闪身飞速往上。奔跑的动作带起一股惯性的风,早前已经清理好的落叶堆瞬间四起,手撑在台阶上勉强稳住了身子的尼姑,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
那狼狈的模样,直将苏瑾妍逗得欢笑。
身后传来“咳咳”的声音,旁边大姐姐的目光投来,苏瑾妍忙止了笑,心中却默念道:佛门清净地、慈悲为怀?
真是讽刺!
许是众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那尼姑,只见她灵活地自台阶上爬起,将手中的扫帚搁在一旁的岩石上,匆匆往下。待等到众人眼前,双手合十,极为有礼地点头道:“是平阳侯府的少夫人吧?快请。”
怪不得……原道是已经打过了招呼。
“几日前便通知了你们庵里,称是我家少夫人要过来,怎么还会有闲杂人等?”姜妈妈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
苏瑾婵表情讪讪。
那尼姑忙解释回道:“施主息怒,我家师傅心知贵人要来,一早就安排了的。只是方才,是个意外,庵里的人立即会处理好,还望莫要责怪。”
姜妈妈还欲再开口,苏瑾婵却先道:“不碍事。妙仁师太可在?”
那尼姑先是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转而缓缓道:“师傅此时正在引新弟子入门,还请施主先等上片刻。”
苏瑾婵微微点头,神色娴静,“有劳小师傅带路。”
“施主请。”灰衣尼姑做了个请的动作。
妙仁庵用的是红色围墙,在山间显得格外夺目,门口摆着一口三角大鼎,其中燃着许多长短不一的线香。门匾是用标准的楷体所书,庵门并不大气,甚至有些平凡,门口两个同样着了灰衣袍服的尼姑正奋力拦着一名硬要闯入的小厮。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那小厮边喊边往上跳,似是想看清里面的情形。
“你这无知小厮,竟在这等神圣庄严的地闹事,简直是蔑视佛法!”
方才没有得逞,姜妈妈眼下却再不可能遗落这种为平阳侯府立威的机会。张罗着几个婆子上去,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小厮提了往旁处去。
那青衣小厮被拧了耳朵,也不知是因为急的还是气的,整张脸涨得通红。转身见着面前一群人,又是婆子又是丫鬟,心道是大户之家。思及此,收了原想破口大骂的话,改为埋怨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是乱管闲事?”
“施主,我庵如何会有你们家的少爷?速速离开吧!”
那小厮却是不松口,反回道:“我跟着我家少爷过来的,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你们庵里?”
“贫尼二人把守大门,如何会将男子放进?这本不是你可来的地,还请施主下山去吧~”灰衣尼姑还在劝解。
那小厮却是倔强,“不放我进去也可以,我一定得在这儿等着。”
“庵内当真没有施主口中所说之人。”那尼姑虽然语气依旧,但显然已经透着一股不耐烦。
那小厮还欲说些什么,姜妈妈却先指使着曹府的婆子道:“他不走,就将他赶下山去!”语中透着几分狂妄和长期以来的霸道。
“喂,你们做什么,我犯着你们什么事了?”被两个婆子钳住了胳膊,青衣小厮气急。
曹府的粗犷婆子可不是一般力大的粗使婆子,都是有些手段本事,平日在府上处置惯了犯错丫鬟的。那小厮虽是男子,但终究敌不过制服人手法老道的婆子,挣扎了片刻究是徒劳,只能被硬拽着到台阶旁。
几个妙仁庵的尼姑只冷漠看着,没有说话。
“住手!”深沉却透着薄怒的男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转过身,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个白衣的俊美少年,应是尚未成年,一头乌发用精致的墨绿发带束起。此时随着秋风的吹拂,几缕飘在空中,在白衣的衬托下,竟是有丝妖娆的魅惑。这少年瞳仁无神,透着枯涩,皮肤却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江南才子一样。少年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从容地下了台阶,整个人透着一股不羁的态势。
苏瑾妍乍见第一眼便觉得眼熟,在脑海中回想了许久,才如梦初醒。望着那姿态傲娇的少年,心中不禁感慨,竟然是他!
第二十一章 少年
“啊~你怎么会从庵里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
四下里,传来的是几个尼姑骚动的脚步和轻轻的唏嘘声,左右相望,目光迷茫,似是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或者是因为乍见着如此耀眼的少年,虽浑身透着一股冰冷,但那双透着深邃与不悦的眸子,自有一份让人难以忽视的引力。
“少爷~”被两个粗狂婆子钳制住的小厮趁着众人出神之际,左右胳膊怔了怔,轻而易举地就得了自由,几个步子往少年身前跑去。
微微扯了扯少年的白衣袍角,哀求般说道:“爷,您就同奴才回府吧,那岳姑娘……”似是察觉到周围的环境,话至一半,小厮便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侧过身,目光警惕地望着苏瑾婵众人,复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已经知道您私自跑出来的事,夫人也被召了过去。”
那少年看都没看近侍一眼,目光直视前方,却不似是在打量庵前的众人,黯淡的瞳孔没有焦距。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有男人在里面?妙仁师太不是说,此庵只接见女客,平日里便是府尹大人来了,都不给进么?!”
姜妈妈带着责怪的声音传出,那几个尼姑子这才回了神,一人转身进了庵里,一人则上前至苏瑾婵身前,双手合掌道:“贫尼也不知这少年是何时进去的,回头必定打听清楚了给您一个解释,还望贵人莫怪。”许是因为少年的风度,尼姑说话间目光虽不时瞟看过去,但终不敢近身去质问。
姜妈妈面色铁青,她是在侯府叱咤了多年的老人,自是不会轻易松口,往前一步还欲说话,却被旁边的苏瑾婵轻轻拉住了胳膊。转过身,只见一向温婉淑贤的少夫人此时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专注而疑惑,似是在琢磨些什么。姜妈妈心知少夫人不是个失礼无矩之人,步子微挪几步,不解地唤道:“少夫人?”
苏瑾婵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此次本就是修福而来,没有必要同人结怨。”口气平和,犹带了几分提醒的意味。
姜妈妈善于察言观色,心知少夫人这是对那名少年有所忌惮,反转过身,又细细观察了对方一眼。只见少年气宇轩昂,虽肤色白质细腻,但剑眉星眼,青稚的面容下透着几分桀骜,颇带了几分将门气质。他着装华丽,尤其是那荡在少年绣了青竹腰带下的玉佩,青花玉蝉的模子,和田白玉的材质,雕刻地栩栩如生,想来价值连城。
难道少夫人识得此人?
姜妈妈进退得当,有了苏瑾婵的话,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少年二人的存在,反将目光移向一旁。
那少年原地望着远处好一会,最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轻道:“走吧~”
正如出现时般的旁若无人,似是周边的一切都可有可无。
奇怪的却是,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只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
待二人走远,姜妈妈才忍不住上前一步,望着苏瑾婵试探道:“少夫人,那是……”目光尤落在早已空空如也的台阶处。
“是萧府的人……”
后者面色一顿,接着眯紧的眼中闪过一抹侥幸。
苏瑾婵说完,侧首看了看离自己两三步的七妹妹,只见对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妙仁庵的大门。抬着脑袋,若有所思,对方才的一切似是都浑然不觉。苏瑾婵不禁诧异,自己的七妹妹,今日竟这般安静?
那少年,在各家名门中颇得赞声。毕竟那样的门第、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容貌,如今不过十四,听说已有许多夫人几番旁敲侧击地想将自家闺女说亲与他。如七妹妹这般情窦初开的闺中少女,见着那般风姿的少年,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置若无物地如此镇定?
在少年出现的瞬间,苏瑾妍也承认自己晃神了一瞬。不得不说,那样的男子,无需言辞,只一个神色,就透着高贵,让人惊艳。这倒不止是因为那出色的姿容,更是他的举止投足,还有脸上那股淡漠的表情,都教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可是,到底也只是一个路人,与自己何干?
在这让自己感到危机不安的妙仁庵前,苏瑾妍还真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旁人的风姿绰约,探究尼姑庵里为何会走出那样的美少年。她此刻的心中,只有前世的恨意,心想着不过须臾就会见着妙仁那姑子,方才的那段插曲一下子就忘到九霄云外。
唯一仅有的好奇,也不过是关于苏瑾妤。前世她陪着大姐来此,若是这撞上了这一幕,那以她对权力的野心、对富贵的追求,如何会甘心去当大姐夫的继室,又怎么会因为“帮”自己而自愿以妾得身份进俞府?
她的心思,不该放在方才的少年身上吗?要知道,盯着他一人,想什么富贵名利都如囊中取物般简单。苏瑾妍相信,只要三姐姐有心,那门第什么都不会是她的阻碍。
上一世,她甚至都没有提过遇着过这个少年。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恨大姐、恨自己!她的一切选择和决定,都是因为对苏家有恨,故而见不得家中姐妹生活得好。
这样一想,苏瑾妍倒觉得,想知道三姐姐身子里的灵魂是谁也并不是无从着手。苏府在京多年,但从来都是恭友谦让,若说有恩怨的人家,也屈指可数。似是长期被阴云笼罩的心骤然见得明月,苏瑾妍心中顺畅了几分,嘴角都隐隐带了抹笑意。想来,这一回出行,也并不是无功而返。
妙仁庵虽然门面不大,可整个庵庙占地不小,其间也分内外两院。除去外面的正堂同几间招待香客的屋子,往内便是一处大院子,里面的湖泊是天然修葺而成,水源引至山涧,发出潺潺的清幽声,悦人耳目。
环境虽好,四下到处宣扬着泽济苍生的大字,前世却做着害人的勾当,真是表里不一!不得不说,若是苏瑾妍还是从前的急迫性子,对什么人什么事看不惯有意见,从不会委曲求全强颜附和,眼下她早就明讽暗贬一番了。
忆起前世,自己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堆在脸上,什么心思都被人轻易揣度,才会败在苏瑾妤的手里!苏瑾妍禁不住就想起,自己初嫁给俞恒的时候,他也曾夸过自己,赞自己天真纯良、心如纯净清泉,如上好的璞玉,不带一丝杂质。只是等三姐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对比之下,他就嫌自己粗俗野蛮,过往的夸赞之词均变成厌恶鄙夷。
这一世,改变自己的性格,不为他,只为更好地掩藏起最真的自己,教任何人都不能再算计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