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7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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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首曲子组合在一起,比慢词还要长了许多。有了长度,便就可以向里面填充故事,不再是抒发一时的情感。有了故事,就能吸引住观众。
曲子有宫有调,不是可以随便组合的,杂乱无章既无法演唱,也无法伴奏。哪些曲子可以组合,怎么衔接,怎么变调,都要有专业的音乐知识。简单地讲,这就是诸宫调,算是原始的戏曲。有了这条路线,有了专业的人才,很快就可以演化成戏曲。
柳三变带人做的这一套曲子,讲的正是邕州刘小妹的故事。选这个题材,徐平是经过反复考虑的。这故事有穷人翻身,有坏人拉仇恨,有民族融合,还有历久弥新最吸引人的爱情故事。当然,这个故事也是歌颂徐平自己的功绩。做了事,有功劳,也不用一直那么谦虚,老是不好意思说,倒被人看轻了。
然而徐平最看重的,这是蛮族下层人民翻身,并主动与汉文化融合的过程。所谓的民族融合,主流当然是少数民族汉化的过程,这是历史的主流。虽然也有唐朝那种汉族胡化的民族交流与融合,但安史一乱,也就让中原人民认清了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当边疆少数民族或主动或被动地,配合中央王朝推翻原来上层的统治,成为国家名义下的编户齐民,摆脱贵族奴仆的身份,这种民族融合与交流就会非常顺利,这样收为国家直辖的土地就会牢固,这些土地就会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而反过来,当少数民族的百姓开始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鼓吹并无原则地美化那些历史上曾掀起叛乱的本民族人物,把他们吹成本民族的英雄,这民族就开始离心离德,这些土地就有分裂的危险。
远的有河湟吐蕃,近的有党项,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心向国家,自然会谴责那些野心家的分裂国家的行为,而鼓吹他们带领本民族反抗中央朝廷的压迫,则就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这国家的一员了。因为单纯讲压迫,他们本民族的奴隶主对下层的压迫远远大于中央王朝,实际上大部分时候中央王朝对这些地方都是输血的。鼓吹并美化本民族的叛乱者,就是分裂行动的前奏,这种进程无一例外,只有成功与不成功而已。
括土为丁与改土归流,虽然不能算是边疆民族的阶级解放,但却实实在在地打破了他们本来的奴隶依附关系。下层人民会真切地感受到由此带来的好处,直观地感受中央朝廷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使他们心甘情愿地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来。
这个故事不仅仅是一个传奇,而是真切地表明一种民族政策,这种政策不仅仅是在西南蛮族,也将在西北各地推行下去。这套曲子,正是要把这样的民族政策做到广为人知。
开这些娱乐公司,徐平最在意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借此占领意识形态的阵地,并引导社会的舆论。能够做到这一点,初期由三司补贴也毫无问题。
看了柳三变呈上来的套曲目录,徐平仔细考虑这些故事节点,以及这故事可能会传递出来的信息。至于用的哪一宫哪一调,徐平不懂,也没有兴趣研究。
可惜柳三变没有田况的悟性,不住地向徐平介绍着从哪一曲到哪一曲,为什么这么衔接,曲调的变化,由此带来的音乐上的美感。徐平对这些犹如牛嚼牡丹,只能随口敷衍。
故事还是从徐平第一次见到刘小妹的那一刻开始,曲词是由柳三变所写,虽然他号称多用世俗俚语,但在徐平眼里还是太文雅了些,不够通俗易懂。没办法,除了他也没有合适的人才了。瓦子里的艺人也能写词,但那不是通俗易懂的问题,而是太过低俗露骨,难登大雅之堂。面对着市井小民可以满篇粗话,不住地拿男女之事调侃,舞台上却不能这样做。三司开的公司里如果演出这种节目,捅上朝堂只怕会满朝哗然。
说三分和讲刘小妹故事的套曲,便是徐平定的今年的压轴曲目,要撑起三司的新产业来。只要做到这些故事中蕴含的思想被广为接受,公司不赔钱,便就足够成功。
第303章 崇善州进士
这是大宋第一组民间世俗套曲,也是舞台上演出的第一出戏,当陈小娘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唱起自己的身世,便就哄动了汴梁城。戏好不好还在其次,这种艺术形式是前所未见的,精致包装的故事,配上优美的唱词,加上千娇百媚唱曲的小娘子,一下子就吸引了京城百姓。就连一直对徐平在三司搞的这些不以为然的人,都对这套曲子起了兴趣。
桑家瓦子,田况对身边的文彦博、吴育、周铨等人道:“这一套曲子,说的是徐谏议在邕州,括土为丁,这一个蛮人女子身逢其会的故事。这女子虽无大功德,但因她一言多少族人成了朝廷治下的编户齐民,受其恩惠。她去世之后,被立庙祭祀,朝廷也有封赠。”
馆阁读书,对这些典故自然熟知,众人纷纷称是。虽然演这一套曲子,不免有徐平为自己歌功颂德之嫌,但立意正确,词典俱佳,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与说三分不同,这套曲子是真正的雅俗共赏,馆阁官员们终于结伴前来观看。
说三分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这群馆阁官员对《汉书》、《三国志》熟得不能再熟,一两个演义故事听听热闹也就罢了,长篇大书说事,跟正史还多有不同,他们就难接受了。对这一点田况也很无奈,只能找几个谈得来的官员,好说歹说帮着自己完成任务。
此时正史中的三国与说三分中的三国完全是两个系统,以武庙为例,十哲仅有诸葛亮一人,曹操、刘备和司马懿因为是帝王身份,不在其中。名将中,则是魏张辽、邓艾,蜀关羽和张飞,吴周瑜、陆逊、吕蒙和陆抗,入宋之后的乾德元年,又把邓艾、关羽和张飞退掉。这份名单,跟说三分以及与其一脉相承的《三国演义》差异极大。除了十哲中的诸葛亮之外,三国故事中其他猛将显然在历史上并没有地位。故事中最弱的东吴,在武庙中占了最多的位子,名将辈出的魏和蜀反而人少。至于故事中风光无限的吕布、马超、赵云等等猛将,则根本就没有资格进武庙。
这种巨大的差异,让熟读史书的馆阁官员很难接受说三分的故事,反而是一众禁军中的武将听得津津有味。五代以来的战争,跟历史上不一样的军制,使武将的个人武勇突出了出来,而这正是说三分的拿手好戏。故事反映了现实,说三分中突出武将个人武勇的特点,本来就是本于这个年代的军制,已经与历史真实相去甚远。
刘小妹的套曲就不同了,那是一个边疆的故事,天生就有神密感。官府对蛮地的括土为丁,则是政治正确。柳三变的艺术才能确实无人可比,词曲俱佳。这些加在一起,才能对饱读诗书的馆阁官员产生足够的吸引力。他们的创作热情,只怕只会放到套曲上。
馆阁官员对这套曲感兴趣,瓦子里重要的消费人群禁军兵卒可不买账。一个小娘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既不说些荤话提神,也不卖弄些风情惹人兴奋,不时还有几个男人出来叽哩哇啦唱一通,实在让人觉得气闷。这戏开演没几次,便就没什么军卒来看。
只有在最后排的位置,一直有位禁军的武将在那里,次次不拉,正是高大全。
他以为邕州的故事已经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形式重现出来。台上的陈小娘子跟刘小妹相去甚远,唱曲的声音更是与刘小妹的声音没有丝毫相像,但他就是觉得当年的那个蛮族女子,在台上通过这样一种形式活了过来。
每次这出戏上演,他都静悄悄地一个人来,一个人听,一个人看,一个人走,默默地咀嚼那段过去的故事。他不需要跟别人分享,这段故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说三分和刘小妹的套曲在京城的各个瓦子不断地演出,为京城的百姓增添了娱乐。并没有用多久,这两个故事已经耳熟能详,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说一说这两个故事。不知不觉间,这故事就走进了京城百姓的生活。
秋天就在这种热闹中过去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黄叶满地,冬天突然间就来了。
这天徐平从衙门回来,正与秀秀逗自己的大儿子书郎玩耍,突然李觏急匆匆找上门来。
叙礼毕,李觏指着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道:“谏议,可还认得这两人?”
徐平看着两个年轻人,眉目间隐约有些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良久之后只好摇了摇头:“看着有些面善,只是记不起来,怕不是年幼时见过我?”
李觏大笑道:“正是年幼时见过谏议!这两位是广南西路崇善州今年的贡举人,一个名为林照,一个名为岑希辰。这名字谏议自然没有听过,不过他们的乳名应当知晓。当年随着我读书,一个是林家的铁锤,另一个是山里住着的岑大郎的儿子大贵。”
“哦——”徐平一下子想起了往事,“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铁锤是最早进蔗糖务的林业的儿子,大贵则是逃到山里的蛮人岑大郎的儿子,当年李觏在太平州教书,这两个人都曾经做过他的学生。万没想到,几年之后这两个半大孩子竟然会成为三州的进士来京赶考,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
徐平急忙把三人让到后院的小花厅,一边吩咐上茶,一边请人去叫秀秀。
让过了茶,徐平问起当年邕州地区的科考,那里现在分成了许多州,不知是什么情形。
铁锤显得有些拘谨,向徐平恭声介绍。蛮族内附,而且帮着朝廷打赢了交趾一战,对那里的政策格外关照。新成立的小州崇善,也就是原来的太平州,也分到了两个举人的名额,发解试过,被铁锤和大贵两人夺得。他们到底曾经跟着李觏读过书,在邕州那种教育极其落后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竞争。文化昌盛的蔗糖务已经搬到了谅州,他们有自己独立的发解名额,并不用跟地方争夺。至于新设的谅州等地,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来说,此次入京主要是增加见识,见见京城这天下第一都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中进士他们倒没有敢想。反正年轻,还可以参加几次考试。而且在邕谅路那个地方,即使中不了进士,也靠着举人的身份,也可以由本路征辟为官,毕竟那里缺人才太过厉害,比不了内地。虽然本路辟的官只能在岭南任职,没有到内地的机会,但从此有了官员的身份,对这些家庭来说已经是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第304章 话从前
秀秀抱着书郎,到花厅里看见铁锤和大贵两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邕州的时候,秀秀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没想到弹指一挥间,世事如此沧海桑田。
坐在一起,说起当年在邕州的日子,众人不禁唏嘘。岭南的六年,徐平不仅仅是完完全全地改就了那里,而且自己的身上也打下了那里的印记。邕州年年解往京城的贡物,一定有他徐平的一份。再简单,哪怕是一瓶水,两个水果,那里的百姓还是没有忘记他这位年轻的通判。凡是有邕州到京城的官民人等,一定要来看看这位老长官。
铁锤诉说着邕田务的变化。一些老人已经安下家来,不能随着蔗糖务搬来搬去了,便离开了蔗糖务,户籍归到了当地。虽然依然是干着从前的活计,为蔗糖务种着甘蔗,但他们的人已经不属于那里,而是当地州县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