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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一世富贵-第6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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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大起大落,有多少人能够泰然处之?范仲淹那钢铁一般的神经,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话说到这里,赵祯一定要问,徐平便也就不能不说。反正说了就了说了,用不用赵祯心里掂量就是。问题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现在先提个醒也好。
  理了一下思路,徐平道:“本朝开国,自弃迁都西京之议,定都汴梁,虽然说是在德不在险,但实际上是在开封府聚天下之兵,国因兵而立。朝廷所议国家大事,必言军国,地方州曰军州,尽行军制。州郡长贰系衔先军后州,属官或为幕职,或为参军,地方储财之库曰军资库,天下财力用途称之为赡军。概括言之,如今天下事最重莫过于军,国家聚天下之财为了养兵,本朝可谓依兵而立,以兵为本。”
  宋朝继承五代军阀政权而来,徐平所说的自然是事实,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官员百姓都心知肚明,言语之间并不避讳的事情。虽然宋朝的政策是“崇文抑武”,后人经常把这个朝代称为文治,但实际上,当时人的眼里却不是如此,国家第一件大事就是军。至于其他相应的政治、经济制度,很多都是为了养军而出现的。
  在赵祯心里,这是理所应当,五代的规矩就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皇帝自然就要掌握天下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就天下太平。
  徐平又道:“然而国家承平日久,武夫当国自然不可能,五代征伐不断,天下受不了那样的折腾了。国家制度是一切为了养军,然而真正的政事,则为文治,武夫不预国政。”
  赵祯皱了皱眉头:“依你的意思,莫非还想让禁军参与国事?”
  徐平摇头:“臣没有那个意思,再者说了,就是朝廷同意,禁军将领又管得了国事吗?”
  很多将领大字不识,连自己属下有多少人要发多少粮都不知道,让他们管政事,那不是开玩笑吗?武夫当国,治理国家靠的是属下幕僚,不然现在州郡的那些属官为什么称为幕职和各种参军?让武将管国事,惟一的办法就是恢复藩镇制度,那是不可能的。
  徐平想要说的是,按他前世的知识,军事是政治的继续和延伸,必然是要服从于政治的。如果反过来,强行让政治为军事服务,历史上一个是秦,二世而亡,另一个就是二战时的法西斯,一切军事胜利都是昙花一现。
  现在的宋朝,国家因兵而立,而又崇尚文治,实际军国并提,是两张合不在一起的皮。


第223章 军国两张皮(下)
  说到这里,徐平还是叹了口气:“书生谈兵,往往好钩沉前朝军制,排兵布阵,议论将勇不勇,兵精不精。臣虽然也是书生,到底是真带过兵,打过仗的,却知道这些只不过是细枝末节,眼光落在一时一地。最根本的问题是,军队是用来干什么的?是养兵让天下不起乱子?那又何必非要养军!有的是办法让百姓安居乐业,何必要用这最费钱的法子!国家养兵,不是为了让天下不起乱子,而是保家卫国!军队要能打仗,就要让每个统兵官每一个士卒都知道这一点,不然,终究是徒费钱粮!”
  听了这话,赵祯不由笑道:“我以为你想的是什么!国家养兵,对内弭民乱,对外御强敌,不正是应有之意!此是并行不悖的事情,有什么好烦恼的!”
  徐平摇了摇头:“六根不净,输得干干净净!哪里有能够既吸收内乱,又能够外御强敌的军队。两者之间必然要做一个选择,军队是用来对付外敌为主,而是消灭内乱为主。如果是为了对付外敌,便如两汉,兵卒尽用良家子,威震四夷数百年。”
  赵祯不以为然:“大唐之兵,杂以胡人游侠儿,不一样控西域,绝大漠!”
  “臣先前在邕州,曾经刻印儒释道典籍,当时周围蕃邦小国都来求书。其中有在大理旁边深山里的小国,不惜重金求儒家经典,自言是汉武帝平西南夷时所遗留,千年以后至今华语华服,语言多类似汉魏古言。而大唐虽强,却如司空图所言,未等唐灭,河湟就已经是‘汉人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了。更不要说,大唐的威震四夷,靠的本来是府兵能战,一样都是良家子。等到了唐玄宗时胡将带胡兵,安史乱起,一切尽成空。马嵬坡前杨贵妃香消玉殒,唐明皇狼狈逃西川,以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两汉哪怕直到三国鼎立的时候,一将带偏师,依然能够横扫北胡,其间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汉唐虽然并称,但到了王朝的最后时刻,面对外敌的局势却迥然不同。汉朝末期哪怕是中原地区因为黄巾之乱以及之后的争霸战争,打得千里无人烟,面对外敌依然如砍瓜切菜一般,而唐末却成了外族眼里的肥肉。原因自然是多种多样,但说到根本,还是那一句徐平前世对战争的定义,“战争是政治的特殊手段的继续”。军事是从属于政治的,而且服务于政治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汉朝军事符合这一规律,而唐朝中后期是背离这一规律的。在制度的最根本上出了毛病,那么花再多的钱,付出再大的代价,依然无力回天。
  赵祯虽然对徐平所说的不认同,还是道:“这种言论,也不是没有人提起,要学唐初府兵制的一直都有。可自唐时人口增殖,均田制无以为继,怎么能够学得来呢?说来说去这些还都是书生之见,天下已经不同,怎么能够倒回去!”
  “府兵制难行,哪怕是在唐朝的时候,就真地是因为均田制继续不下去吗?陛下,自贞观四年,大唐议夷夏之防,魏征被责,便就开始引胡人为兵,而汉人为民。臣只闻百姓如水,而兵则为水中之鱼,兵民为胜利之本,未闻鱼离了水还能鲜活的。自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先贤筚路蓝缕,建起家园,而有今日之中国。人与兽杂居,被兽所伤自然不能避免。被伤之后,自然是建篱笆,修弓矛,群起围猎害兽,打杀而已。未闻要人学着野兽茹毛饮血,抛家远去山林,学着野兽过活,而非要用牙齿爪牙跟野兽决胜负。放着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学着去做野兽呢?自府兵之后,改为募兵,实际从军制看来,无非是用胡人的部落兵制,代替汉人自古以来的兵制,被胡狄所欺,那就自然而然。”
  赵祯皱着眉头不快地道:“募兵怎么是胡人部落兵制?胡人全民为兵,到了战时自备弓马出战,回去了则依然放牧牛羊,中原募兵岂是如此?”
  徐平摇了摇头:“兵制不是这么看的,是看官兵为什么打仗,怎么打仗的。如今朝廷视禁军为爪牙,冀希望其如虎狼,是不是跟学着野兽相差不多?禁军出战,不问这仗为什么打,要怎么打,只管先要各种赏钱。一举一动,心中想的只是得钱。胡人南下,为的又是什么呢?无非抢劫掠夺而已!都是为了一个钱字。胡地贫瘠,抢汉人自然是能够得利,战争对他们就是军国合一。而朝廷之军呢?臣直言,不管是禁军也好,晚唐募兵也罢,跟胡人作战能有几个钱?他们只要向汉地随便抢上一抢,就比与胡人打上千百仗得的钱还多。”
  说到这里,徐平不由叹了口气:“臣事君以忠,尽忠无非心诚,陛下要问,臣自然不得不说。但这话说起来,真的是忠言逆耳,不是臣不想说,而是未到说的时候。臣事君心若不诚,则失其身,而君王不能以诚待天下,则失其国。关于禁军军制,臣今日所说开诚布公,说不说在臣,听与不听则在陛下。只要陛下以诚待天下,则天下必然不会负陛下。禁军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里?所谓军阵,所谓器甲,都是细枝末节,而是以天下之财养数十万之兵,此数十万之兵却隔绝于国事之外。与国事隔绝,便就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又怎能寄于厚望?外战不利,非将军不勇,非士卒不尽死力,是国事对其无关紧要。军国军国,最终只是军是军,国是国,军国两层皮。这就像鱼离了水,再无活力。既然打仗是为了钱,那么不打仗还有其他的办法赚钱。还有更容易风险更小的办法赚钱,打了胜仗无非是多得钱,打了败仗无非是少得钱,这仗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陛下说得对,天下数十年未闻兵戈,内外太平,禁军千错万错,无非就是一个钱字,养起来有些贵了。只是朝廷想这样太平下去,外敌却未必给这个机会,仗,总是要打起来!等到对外战起,那就不是要花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对外敌能不能战的问题!臣现在主管三司,数年之间,可以聚起钱财,保证战争一起,财物不缺。但就是钱粮不缺,就真地能打胜仗了?”
  现在说这些,赵祯也只是听个热闹,很能有切身体会。只是他自己让徐平说,又不好现在改主意,只好听下去罢了。说起外敌,随口问道:“你是说西北,这几年会有战事?”
  “何止是西北,只要禁军一露出不能战的姿态,到时只怕是周围烽烟四起!臣说来说去的还是那句话,要想真地能够外御强敌,就只能是让军队为了保家卫国打仗,而不是为了得钱养家打仗。保家卫国的军队,国家自然会养,应该养,必须养。但是只是为了钱而又打不了胜仗的军队,早晚会出大乱子的!军事必须服从于国事,离了这一点,便就是鱼离了水,自保尚且不能,又何言能战敢战!”


第224章 安守本分
  自赵祯身体大病,日日朝便又改回了单日朝。上早朝的天数少了一半,日子便就轻松了许多。第二天徐平到衙门处理了些杂事,心情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早早回到家里。
  当年刚回京城时买的小院,此时已经大树参天。墙边的花树正在盛开,头顶上艳阳高照,徐平坐在树荫下,却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这个年代国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养兵。徐平在三司的改革再是轰轰烈烈,看起来热闹,说到底还是要看能不能弄到钱,有没有更多的钱养兵。其他什么经济发展,改善民生,都只是附带的。自宋开国,便就被沉重的军费压得喘不过气来,先把这一件事情做好,从上到下才有心思去谈别的。
  养这么多兵干什么?没有人能够真地说清楚,往往是有各种答案,但是说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养。不但不能不养,还是只能增员,不能裁汰。
  徐平想起来这事情便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国家没有明确的政治目的,就闷着头把最大的财力砸进去。一砸数十年,无怨无悔,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从太祖的时候起,此事已经现了端倪。当时天下初定,对于军队,太祖的态度是矛盾的,有过犹豫。杯酒释兵权,削藩镇,收地方财权,使中央集权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这个时候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庞大的禁军用来干什么?
  太祖曾经提过欲让天下武人尽读书,读书干什么?不是让他们能够识字,而是要从书里学到道理,要知忠义。这也跟崇文抑武无关,而是要让军队有明确的政治目的,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有了明确的政治目的,一支军队才有了灵魂。不说这个时代,就是在徐平前世,国家新立,平定下来之后第一件事也是让军队学文化,这是一个政治家的正常选择。
  可惜此事无疾而终,到底因为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总之此后,说起军队的作用便就是宋太祖那句著名的话,“吾家之事,唯养兵可为百代之利。盖凶年饥岁,有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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