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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一世富贵-第659章

小说: 一世富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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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了几句梅花诗词,上了酒来,王拱辰劝了几巡酒,众人便就四散赏花。
  徐平对王尧臣和王拱辰两人道:“看看年底,咱们之间的账不能不结,不然来年可就不好安排了。我跟三司商量妥当,先以河南府的飞票做本,印了票据冲账,好坏把这一难关渡过去再说。我带了印的样票来,你们看一看合不合意。”
  说完,从袖子里取了几长纸票出来,交给在座的几人,让他们提意见。
  这是用彩棉制作的纸浆,一层一层压制而成,里面还混了无色的麻纤维,具体的配方只有徐平和制作纸张的工匠知道,极为机密。跟交子不同,这些票据印刷是用的油墨,色彩艳丽,而且不同于西川交子的红黑两色,这些票据都是多色套印。
  众人传遍,王尧臣道:“其他都好,只是颜色是不是过于艳丽了些?官方印制出来的票据,还是古朴拙重些好。”
  徐平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这是急就章。印票据的那里只有这么一个画工,他的画就是这种风格。如果外面找人去画,要怕泄了机关,被民间不法之徒盗印。”
  王拱辰把手里的票据甩了甩,咔咔作响,口中道:“这种纸,世间哪里还能制得出来?”
  徐平道:“话不是这么说,就是民间盗印的用不了,总是坏了票据的名声。且先将定用一年,图案先不管,易于辨识就好。反正这票据只是在各衙门应用,等到三司能够兑现飞票了之后,废掉就是。以后再用,别找高手重画。”
  晏殊道:“这种画,还是燕待制最拿手,以后可以找他。”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燕待制在京城,今年来不及了。”徐平点头同意,把手里的票据摇了摇,“画就先如此,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不合适的?”
  赵諴把拿着的票据左看右看,小声说道:“其他都好,就是这图案文字都是横写,是不是不妥当?又不是匾额,会不会让用的人误会?”
  不管是交子还是关引,基本都是竖排的,徐平是因为怎么都看不惯,按照前世的习惯改成了横版。反正这些都是他来定的,也没有一定之规,习惯了就好了。
  王拱辰就觉得横版顺眼:“这是当钱来用的,按三司惯,都用这数码来代替文字。你们且看,这壹后面跟着三个零,就是一千文,一贯足。若是坚版,反而不便了。”
  徐平在三司曾经推广过前世的阿拉伯数字,不过各地还没有完全改过来,只有王拱辰习惯使用,其他人还只是听说,一提才能够想起来。
  听了王拱辰的话,几个人再三看了一遍,果然还是横版合适一些。
  最后晏殊问道:“这票据若只是在衙门里用,为什么不直接销账?何必一定要这些呢?”
  王拱辰笑道:“学士此问,我来回答。比如我营田务,拿了这些票据回去,可能就会向三司铺子买农具,向各地衙门买牛买马。反过来,他们也可能买我这里的粮食棉油。这种交易日日都有,而且还可能我向邓州买了牛,又向河南府卖了粮食,向外运货跟民间一样要交过税。要是勾账,这账可勾不过来。”
  见晏殊还是有些理解,徐平道:“学士,其实这就跟民间交易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道理。如果不是当时钱货两清,而是五马换六羊,一笔交易就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如果让衙门之间勾账,还以营田务说,如果唐州营田务一时要想买几头耕牛,而本地并没有货物要发卖,蔡州的营田务要卖棉油,这来回勾账的时间就把时机耽误过去了。不仅如此,多个衙门之间勾账,到了清账的时候,必然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楚。”
  晏殊仔细地想一想,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要是各衙门间没有这种支付手段,交易的时效性就得不到保证,而且攒下来的账籍,最后就谁也理不清楚了。自从出仕,晏殊出任的多是地方官和词臣,就是在三司任职,也是两手一甩,全靠着手下官吏做事。这些具体的施政行为,他没有别人的感触那么深。
  这些票据其实跟平常使用的货币是同样的作用,不过限制了使用范围而已。要是真正说起来,天下的贸易也大致是平衡的,有买总有卖,为什么不能以物易物?商业规模大了必然要货币,不然交易的效率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不过晏殊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问徐平:“要是这些票据能够使用,在京西路的各衙门间通行无碍,其实河南府手里的飞票并不是非兑不可,是也不是?”
  “学士,话可不能这么讲。”这一点徐平不敢有丝毫马虎,必须要跟晏殊说清楚。“这些票据是用于京西路各衙门间交易使用的,不能用于民间,哪怕是三司铺子,收了之后也要跟飞票冲抵,这还要他们手里有足够的货物才行。票据不能行于民间,对各州县,特别是对营田务非常不利。本来他们今年赚出了这么多钱财,可以雇更多的人手,可以指射更多的荒地,可以开更多的沟渠,可以修更多的道路,可以建更多的房子,但票据不能用于民间,就只好停下来。票据应急,但荒废了营田务一年的发展。”
  这种内部使用的票据,仅能用于京西路官方的内部经济体系,维持正常运转,但扩大再生产便就受到了限制。这一点才是最要命的,商品经济不能扩大再生产,整个经济链条就生锈了,短时间还可以,时间一长就要出大问题。


第183章 富国安民策
  临近年底了,年味越来越浓。西京洛阳的人口远不如东京稠密,也不如那里热闹。不过今年虽遇大旱,却未受大灾,百姓手里的钱也比往年多,自然也就比往年热闹得多。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各种小贩沿街叫卖,不时出现几个“打夜胡”的,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被讨到门上的出手也不像往年那么吝啬了,总有几个铜钱扔出来。
  转运使司衙门里,晏殊兴致勃勃地看着徐平、李觏和王拱辰三人写出来的草稿,不时提两句意见。具体的经济运作晏殊搞不太清楚,他也不向那个方向动脑子,但到底是此时的文坛领袖,时文大家,改改字词句子,让文章更有气势晏殊还是拿手。
  书房里写的是总目,外面长官厅里王尧臣、杨告和赵諴等人则做各分目。按照徐平的思路,从上古时候的简单生产讲起,再到生产分工,到商品交换,然后讲商品的性质,再讲到财富的性质,讲到劳动产生财富。然后接着讲商品生产和交换、讲货币、讲劳动工具的发明与改进、讲劳动效率的提高,讲到商品经济的方方面面。在商品经济的条件下,财富的增长理所应当,国家掌握的财富增加,不但不会侵夺百姓的财产,还会让民间财产也水涨船高。这一点极为重要,让新的理论从义利之辨中脱身出来。
  等到大家完成了初稿,再集中起来广泛讨论,还要征求本路其他官员的意见,最后形成定稿。如果到时政治环境合适,由晏殊带到京城呈上朝廷,作为京西路官员对吕夷简处置京西路飞票的回答,那就是坚决不同意。
  这不是意气之争,是新的路线能不能生存,能不能走下去的大问题。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徐平没有退路,必须死争到底。
  而先从上古讲起,既是中国古人写文章的习惯,也是徐平前世教科书的习惯,最容易被人接受。不过古人写书,往往引了古人的例子便就得出结论,少了后面的大头。
  改过了几个句子,晏殊意犹未尽,对一边的徐平道:“徐龙图,这文章起名字了没有?”
  徐平道:“先前我们一起说话的时候,李觏提了一个名字,称《富国安民之书》。此书讲的就是国富则民安,极是切题,我们都觉得不错。”
  “国富则民安,国富则民安——”晏殊连连点头,品味良久。“不错,不错,你们这书就是立了这个论出来。如果外面能把今年京西路施政跟这纲目切合起来,就真地是发前人所未言,为治世之良策,足以流传后世。——对了,此书将来要上给朝廷,算是论治国之策,不如便就叫《富国安民策》吧。”
  “学士说的极是,那便就叫《富国安民策》!”
  历史上的李觏曾有《富国》、《强兵》和《安民》三策传世,这一次不涉及军事,他便就把另两策合起来作为这书的名字。说到底,李觏以传先圣大道为己志,这三点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不管通过什么形式,最终还是要显示出来。
  把国富与民安统一起来,不再看作是相互对立,是李觏在学术上的重大贡献。后来宋朝在财政政策上的无数次折腾,包括王安石变法,大多与他的这一论点有关。正是有了国富民安的统一,才脱去了与民争利的桎梏,不再让理财官员戴着枷锁起舞。
  当然现在的《富国安民策》远远超出了历史上李觏的局限性,真正把商品经济的规律讲清楚,彻底从以前自然经济的立论中脱身出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商品经济的经济基础自然要产生新的思想,与旧理论的冲突不可避免。
  晏殊或许理解不了书里讲的经济运行的道理,但能自圆其说他是看得出来的,对现在他来说,这就足够了。有京西路的政绩做底子,有这能自圆其说的理论,对吕夷简的反对就是说得通的。当然,真正决定他态度的,还是朝里挺吕反吕的斗争。
  公吏上了茶来,喝过了茶水,晏殊对徐平道:“以前总讲天下之财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能为朝廷增收的理财能臣,都要担上刻薄聚敛的骂名。如汉武帝之桑弘羊,如唐代宗之第五琦,一助雄主扬威域外,一助朝廷平定叛乱,功不可谓不大,但却——”
  徐平忙道:“其实也不尽然,齐之管仲,以理财之术助桓公独霸,世称名相。”
  晏殊愣了一下,才笑着道:“这话说得也是,若讲能够让国家用度不缺,秦后首推蜀汉之诸葛丞相。帝王信之,百姓敬之,天下谁人不知!”
  讲桑弘羊和第五琦就太晦气了,两个人最后的结局都不太好,特别是桑弘羊,还落了个身首异处,而且都人亡政息。宋朝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意头不好,总是能避就避的。徐平的理财手段跟这两个人有根本的不同,他们都没有改变经济基础,真的就是理财。徐平则是完全把经济基础改变了,已经超出了理财的范畴,一旦顺利推行下去,就将形成历史的洪流,浩浩汤汤的大势无人再可逆转。自然经济一旦被商品经济摧垮,就没有重新建立起来的机会,这才是徐平所倚仗的。
  喝了两口茶,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徐平才道:“其实说聚敛,说与民争利,我也深自戒惧。京西路这一年来,官府手里增加了钱粮是不错,我更加在意的是百姓手里的钱是不是比以前多了,是不是吃喝不愁了,日子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学士如果有闲,可以到京西路的民间走房一番,不是我自夸,京西路的百姓,今年过得比往年可好多了!——当然,那些不信官府,非要用小心思钻空子,结果被人卷了钱财的人另当别论。我说的就是那些闹事的分司官员,什么时候偷逃税算也是民该得之利了!”
  晏殊笑道:“我在西京的这些日子,还是在城里走动过的。今年河南府大旱,人人都说若是跟往常一样,不知要有多少饿死,有多少人流离。但今年却没有影响,治下百姓不但没有出现饿死逃荒的,手里的钱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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