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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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龙门镇和西京城必定已经闹翻了天,洛阳是王城重地,一次死了十几个人,被劫走了一两千贯钱,这案子肯定要闹到朝堂上去。要不了两天,河南府甚至包括周围州县做公的人就会四处出动,寻找线索,四处盘查。这种要案,官府必定把那三日一比,五日一追的手段拿出来,怕不了案,府里县里做公的人屁股上少不了要挨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公吏差役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大网即将撒下来,必须要赶在之前逃出网去,不然可能就永远走不了了。
又喝两碗酒,冯押司对宋员外道:“好久没见哥哥,兄弟心里着实想得很,恨不得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天天与哥哥食则同器寝则同床,说些体己的话。只是这次做的案子实在太大,河南府待不住了,我们兄弟三人必须及早赶路,到外路州军去。”
宋员外道:“兄弟说的是。你们可定好去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定,一切等离了河南府再商量。我在河东路和荆湖路都有要好的兄弟,不定要到哪一路去。再者听说陕西路那里与党项交界的地方不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们兄弟到那里也说不定,一切路上再看吧。”
“好,好,兄弟到了地头,一地给哥哥来一封信,报个平安,免得哥哥牵挂。”
冯押司没口子答应,又喝一碗酒,见宋员外不提箱子里铜钱的事情,只好开口问道:“哥哥,我们路上缺些盘缠,便就把这些铜钱抵押给哥哥,换些金银路上使用如何?”
这本就是事前商量好的事情,宋员外连连点头:“自然该是如此,这些铜钱太重,你们路上如何能够带得?你们稍待,我让小的们取金银出来,让你们路上使用。”
说完,高声吩咐一边站着的庄客:“去给冯兄弟取些银两来,路上做盘缠!”
庄客应诺,转身进了草屋。
冯押司总觉得哪里不对,宋员外也没清点,怎么知道要换给自己多少银两?
不大一会,两个庄客从屋里出来,每人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盖了红绸。
到了桌前,宋员外吩咐庄客把红绸揭开,只见一个盘子里是三锭大银,另一个盘子里是叠好的整整齐齐三身新衣。
冯押司看了看盘子,转头看着宋员外,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这是何意?”
宋员外朗声道:“我们自家兄弟,这些银两拿去路上做盘缠!你们的衣衫也不好再穿在身上,一会让小的们烧汤沐浴了换上新衣再走!”
冯押司傻愣愣地看着盘子里的三锭大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对宋员外道:“哥哥,这盘子里三锭大银,只有一百五两——”
宋员外伸出大手,重重拍了拍冯押司的肩膀:“我们自家兄弟,何必计较多少?一人五十两白银,天下哪里都可以去了!不管是去河东路,还是去荆湖路,就是陕西路也去得!”
冯押司看着两个盘子又愣了一会,心中怒气腾腾地升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宋九,你这是明着要欺我们兄弟了!那几个箱子里,可是有整整一千四足贯的铜钱,怎么也换得来一千多两银子,你一百五十两就把我们打发了?!”
宋员外叹了口气:“我们兄弟,怎么说这种话?现在这个世道,不比从前,手里有铜钱也花不出去,可不是只能换这么多!现在外面做交易,十贯以上就要到钱庄里交割,钱放在家里要算进户等里的,私藏还要被人首告,我也难啊!兄弟想想哥哥的难处,你现在到哪里能用这些铜钱换出一千多两白银来?念兄弟交情,我硬着头皮收下就是,怎么你还嫌多嫌少?若是不愿,只管带着这些铜钱离去就是,哥哥绝不阻拦!”
听了这话,冯押司只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道:“宋九,我们多少年交情,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你收了这些铜钱,不过是熔了之后重新铸铜器,那可是比钱贵得多!我要的可不多啊,只要按着市价折半给我就好,五六百两白银,你还有的赚呢!”
“销钱为器,一样是冒着砍头的风险!押司兄弟,我手下多少儿郎要吃饭,可是不容易呢!银两便在这里,你要是愿意,拿了穿上新衣走人,我们还是好兄弟!若是不愿,哥哥我也不会坏了江湖好汉们的规矩,你留着这些钱,我这里让给你住,吃的喝的都算哥哥的。什么时候想走了,我摆宴送你!如何?”
能够留下,冯押司又何必来求这个地头蛇?没想到多少年的交情,在真金白银面前不值半分,乘着自己落难的时候,被宋九这厮狠狠地坑了一次。
身后姓陆和姓丁的两个手下满脸涨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起站起身。冯押司看宋员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两个兄弟。
自己只有三个人,宋员外这里可是有二三十人,而且都不是良善人家,动起手必然吃亏。早晨他们连没毛虫那个夯货手下的人都不敢火并,怎么敢这个时候翻脸?
第113章 惹人生疑
不知不觉间,夏天就要离去,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早晚的天气已经凉了起来,就连以前常见的雾气也很少见了,风吹在身上,有了明显的凉意。
没毛虫抬头挺胸,意气风发,每走几步就忍不住提一提新做的裤子,顺便摸一摸背着的钱袋子。在她的身边映鹃小娘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嘴解带着笑意。
映鹃是个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爹妈是什么样的人。从不懂事起,便就被一个卖唱的妇人收养,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出来卖唱,刚过十岁便学着描眉画鬓,撒娇卖俏,只指望让听曲的男人多掏几文钱出来。要说可怜,她也是个可怜人,但自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早已经跟普通女子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有男人愿意在她身上花钱,便就满心喜欢。
没毛虫就是喜欢映鹃这么单纯,自己发达了,浑身上下就剩下一个钱字,人才风流那是娘胎里没带,后天也没有学来。爷爷发迹了就是有钱,小娘子就是喜欢钱,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从童大郎被童主管认了本家,三人发迹,没毛虫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衫换上了绫罗绸缎,便就天天跟映鹃腻在一起。
红彤彤的太阳探出半个头,把天地抹上了一层嫣红,平白间带上了几旖旎。
没毛虫捏了一下映鹃小娘的腰,涎着脸笑道:“姐姐,等一会我们把那宅子租下来,你便不用到酒楼里云卖唱了,没来由让一群痴汉看着你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语。若是我们住的中意,便就宅子买下来,做一对恩爱夫妻!”
映鹃嘻嘻笑道:“若是要买,只怕要好多钱,你哪里去赚来?”
没毛虫拍了拍胸脯,雄赳赳地道:“今时不比往日,不瞒姐姐,哥哥我有钱了!从今以后,你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绝委屈不了!”
映鹃只是笑,也不知道信不信没毛虫的话。风月场里长大的人,闲汉见得多了,知道他们的话一句都信不得。不过这种人什么事情都做,平时穷得叮当乱响,不定什么时候还真能发一笔横财。有钱自己就享用就是,哪里去管那么多。
十几贯铜钱着实不轻,没毛虫走得气喘吁吁,要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男人气,又不好说累,没毛虫只好强撑着。
离了大路,拐到一条小巷子里,走不多远,便就看见一处小院。院子里栽着花树,此时零零星星还有几朵残花。花树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极是整洁幽静。
到了院门前,没毛虫把背着的钱袋放下,肤着累得发酸的腰扭了扭,对映鹃道:“太阳出来了,有些炎热。你到那边树下等着,我打门叫主人出来。”
映鹃低声答应,扭扭捏捏到旁边的大柳树下站了。
没毛虫在门前挺了挺胸,抬起手来,把两扇木门拍得山响。
不大一会,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没毛虫一番,又看了看一边站着的映鹃,不悦地道:“怎么又是你?说过几次,有钱你便就带人过来住,没钱不要到门上来扰我清静!”
没毛虫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这老儿,就是狗眼看你低!今天我可是带了钱来,不要再像以前假模假样,早早收拾了把宅子让出来才是!”
宅子主人将信将疑:“带了钱来?童大官司人如此大方,对你如此舍得?”
“什么童大官人?钱是我自己的!爷爷有手有脚,还怕挣不出钱来?”
“有钱就好,一会我们交割,我便收拾了搬出去,这宅子尽你们两人享用。”
没毛虫满脸不耐烦地道:“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随便写个契约,我们两人画了花押,不就了结?我只要不少你房钱,你就不要来烦我们就是!”
房主人道:“你是个没家没业的人,怎么都好,我怎能如此做?这处房产官府要算进我家的户等里的,租了给你,便就按着实付钱数来算,让公吏虚估哪个受得了?”
没有租房契约,这种出租的房子每年收入只能估算,官府可不会因为没人来租便就当你没有收入了。一涉及到估算,就难免公吏上下其手,实在难以应付。
没毛虫是个闲汉,压根对这些过日子的事情没有概念,只好依着房主人。
“你稍等,我进去拿了房契出来,便就一起去书铺。”房主人说完,转身进了门,顺手把门掩上了,留没毛虫站在门外。
没毛虫站在那里有些尴尬,转身对映鹃道:“这主人家甚是啰嗦!”
映鹃小娘子只是掩着嘴笔,含情脉脉地瞥了没毛虫一眼。
过不多久,门又打开,房主人从里面出来,把手里的房契向没毛虫扬了一扬:“房契便就在我这里,等到了书铺,写一纸租房的契约,我们画了押这宅子便就归你住了。房价便就按先前说好的算,先到钱庄交割了,我便给你立租契。”
“去什么钱庄,恁地麻烦!”没毛虫伸脚踢了踢地上的钱袋,一身豪气。“我这里有现钱给你,只管拿了去,立租契就是!”
房主人看了看地上的钱袋,有些疑惑,问没毛虫:“里面是金?是银?”
“现在市面上哪来这么多金银,连金银铺子都关了不知道多少家。我这里的可比金银都好用,是黄澄澄的铜钱,出去哪个敢不收你的!”
房主人看着没毛虫,过了好一会才道:“十贯以上的现钱交易,要到钱庄去交割,你背这么多铜钱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要到钱庄去!”
“你这人怎么死脑筋!我这里有现钱,你只管收下,难道还有人来逮你!这钱你到外面花着也方便,怎么非要到钱去!敢紧收了钱,我们到书铺去立契!”
房主人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没毛虫,连连摇头:“你花名‘没毛虫’,是个什么样人我可是听说过。我这里收了你的钱,转眼你到官府去首告我,还落得赏钱在手,是不是这个道理?罢了,要么现在我们就一起到钱庄去,你把钱存入钱庄,再与我交割,要么这宅子你不要住了。我是个良善人家,宁可宅子空在这里,也不中你这圈套!”
没毛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房主人,梗着脖子,青筋都露了出来,高声道:“爷爷我现在有的是钱,会贪首告你的赏钱?狗眼看人低!”
房主人退到门边,随时准备开门进去,对没毛虫道:“现在官府管得严,别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是城里的分司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