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100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契嵩收回手指,让赵滋派人替张佛奴沐浴更衣,换上郡王公服。张佛奴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任由旁边的人替他收拾,面相庄严。
换好朝服出来,契嵩取出御赐红缎,披在张佛奴的身上,口中念道:“何必佛法,何必修行,佛性自在心中。大王灵性天生,心中有佛,庇佑万民。四方百姓,皆蒙恩泽。”
张佛奴浑浑噩噩,好似天生就会一般,用手扶着身上红缎,移步上前。越过契嵩,站到了跟着队伍前来,人山人海的沙州百姓前面。
双手合十,张佛奴朗声道:“我虚活二十八载,不曾念经,不曾修行,只道今生与我佛无缘。今日得上师点化,才知佛早在心中。我就是佛,佛就是我,以视众生!”
此时张佛奴法相庄严,跟以前完全就是两个人,与契嵩有些神似。
经过短暂的沉默,人群发出一声欢呼,所有的人皆下拜,口诵佛号。
契嵩微笑,旁边的赵滋一头雾水。他跟契嵩在一起待了有些日子了,却没有想到这和尚竟有如此法力,能够一指点化出个佛主出来。本来一直担心,这个强立的西平王,要做这一带的佛主,强赶鸭子上架能不能行,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世间当然没有法力,契嵩是高僧,不是神仙。能够点化张佛奴,一靠悟性,二靠他的修行。契高那一指点在张佛奴的额头,起作用是因为张佛奴本是在佛国长大,没有念经修行,但自小到大耳濡目染,都是跟佛教有关的事情。因为身世特殊,张佛奴的思想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洁白。契嵩用自己的法相,让张佛奴把自小接触过的与佛有关的一切,一下子凝聚在了他空白的思想里。佛教的道理本来就很简单,或者说,几乎所有的宗教教义从根本上都是简单的。掌握佛理,就是在摒除后天的七情六欲之后,把佛理贯穿到人世间。
大部分的宗教,凝聚人心的道理,大都是如此。去除个人的思想感情,它的道理便就通了。不管是信哪个神,还是信什么,找出来这个能够贯穿的道理。
这就是禅宗的顿悟,张佛奴这种思想白纸一般的人容易,一般人反而不容易。契嵩是凭自己的一副高僧气象,走过来的过程中慢慢把张佛奴的七情六欲去掉,一指点通。
点通之后,张佛奴就真的是高僧。哪怕他一本经书也读不下来,但说出的话,做的事情都合乎佛理。自此之后,他也根本不用修行,他就是这一带的佛主。
这种事情说起来玄之又玄,想通了其实就是那么一会事。宗教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情,自己信了,便就世间一切皆佛。做不到,还是心中不信。
这就是为什么徐平圈中张佛奴,紧急把契嵩招来的原因。只是徐平没有想到契嵩竟然这么神奇,只见一面,一指就点化了张佛奴。他本来想的,是让契嵩跟张佛奴在一起,慢慢培养他的佛性。政权管理宗教,派混在宗教里,迎合自己的人是不行的。最终无非是把宗教废掉,一有风吹草动,便死灰复燃,更加难办。
万民跪拜,张佛奴站在那里,在云端俯视众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喜怒哀乐,看着沙州百姓,只有无限慈悲。
佛,有慈悲就够了,传法、讲经自然有其他人去做。
随着张佛奴的法相越来越庄严,沙州百姓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金光。一个说出来,另一个人便也看到了,这个消息迅速向周围蔓延,很快传遍全城。
州衙里的孙祖德睁大眼睛,看着不少本地公吏,向着城西跪拜,口诵佛号,好像见了鬼一样。他听到了这些人说,张佛奴是菩萨转世,佛性天生,被高僧一指点化。
人人都说天现金光,人人都向西拜,好似拜西天佛祖一般。
转过头来,孙祖德对身边的包拯和蔡挺低声道:“你们可曾看见金光?”
包拯默默摇了摇头,蔡挺道:“金光在这些信佛百姓的心里,太守心中无佛,自然不见。心中有佛,则众生皆佛。心中无佛,则一切皆无。”
孙祖德道:“如此说来,通判的心中有佛,见到金光了?”
蔡挺摇头:“下官一儒生,心中自然也无佛,自然眼中无金光。只是知别人的心中有佛罢了,心中有佛的人心中自然就有金光。”
宗教的基本道理简单,而且多是人性中共通的东西,所以是信不信的问题。与大多数人的心性不合,宗教很难广泛传播,流传不开来。
蔡挺心思难以捉摸,对别人想法把握很准,是那种与张佛奴完全相反的聪明人。若是契嵩来点化他,把他的脑袋打碎也做不到。但是他却明白,佛是怎么一回事。
第53章 万民云集
张佛奴立为西平王后,以收养他的佛寺为圆觉寺。沙州和僧录司以快马入京上奏,赶在四月初十,敕令赐额终于送达沙州。圆觉寺,由此成为河西第一座合法的寺院。
宋朝的寺庙,必有敕额方为合法,不然即为野寺。朝廷一旦收紧佛教政策,第一步就是拆除无敕额的寺庙。敕额不是立庙就有的,有一个考察期,即系账。寺庙一立,先隶名籍于本州,报到京城祠部,全国统一有一本账籍。达到了一定的条件,可以请朝廷以敕令赐额,才算正式合法。系账而没有赐额的,一般情况下也视为合法寺庙。
一般情况就是指不出现天下灭佛的极端事件,如周世宗当朝,就曾经尽毁天下没有敕额的寺庙。此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灭佛,以至周世宗之死,也被附会成他砲打扬州铜佛的报应。用系账和敕额制度,把天下佛寺尽纳入朝廷掌控,是政权显示统治能力。
在圆觉寺获得敕额的同时,中书命其设男僧女尼戒坛,为瓜沙两州信众剃度。
和尚跟尼姑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必须有度牒,到指定的地方剃度才可以。宋朝天下戒坛七十余座,大致数州的范围有一戒坛,所有的僧人必须到戒坛剃度才为合法。
剃度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即皇帝的生日,此时为四月十四乾元节。
这些制度多是从唐朝五代继承而来,进行了一定的修改,沙州百姓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在张佛奴为佛主的光环下,由契嵩带着僧录司,推向地方。
圆觉寺获得的不只是敕额,而且是敕修,即由朝廷出钱,地方量力出工。随之而来的是寺院制度被规定,采用十方住持制度,住持由朝廷决定,即敕差住持。
此时天下寺院大致以禅宗和律宗分成两大类。禅宗为十方住持制度,即财产公有,住持为公推的高僧大德。寺里的僧人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管理者实行公推制度。律宗则为甲乙制,即师徒、师兄弟相继,寺产为私有制,比较封闭。一般来说,官府希望推行的是十方住持制度,对甲乙制有一定限制。
沙州圆觉寺是第一座敕差住持的寺院,一旦上任住持圆寂,由寺院公推出几个下一任住持的名额,中书下敕令选定一人。徐平的目的,就是把佛教制度官僚化,一些大的寺院变成僧侣管理衙署。以后分等级,让僧人一级一级拾级而上,与俗世官制合一。
这是宋朝把佛教彻底世俗化的成功办法,从此之后,佛教成为了政权社会管理的一部分,方外之教完全成了方内。保持宗教纯洁性之类说法,完全是政权给自己找不自在。化外不在管内,再怎么笼络都没用,相当于寄生在社会的躯体上。宋朝之后,佛教及其他宗教还无比怀念这种制度,自己给自己定出等级来,仿照从前的做法。
此时的圆觉寺还只是一座十几间,只有三五个僧人的小寺,按照朝廷的制度,连系账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一座野寺。沙洲的经济与内地隔绝,纸币还不通行,建寺的钱主要是以白银和绢帛付账,正在来的路上。契嵩带着僧录司的僧人和公吏,或搭帐篷,或者是搭草庐,侍奉张佛奴住在这里。
僧录司除了僧人,是还有官府派出来的公吏的,不然不足以作为官方衙署。宋朝没有让宗教自己管理的觉悟,不但是派公吏,寺院的管理人员也越来越被官府操控。
圆觉寺的格局,正中为寺,左边为西平王府,右边为僧录司,一字排开。此时只是划出了大致范围,要想真正建成,只怕要等到冬天去了。
有了受万民朝拜的张佛奴,加上离剃度的乾元节只有几天时间,四周无数的百姓赶到这里来。他们在圆觉寺周围搭起帐篷和草庐,各自住了下来。每天契嵩在寺前讲经,大约用时两个时辰。而后张佛奴主持法事,一时热闹无比。
州衙里,孙祖德查看着各种文书,对前面立着的赵滋道:“都巡,现今城西圆觉寺那里四方之民辐集,鱼龙混杂,最易闹事。你多用心一些,万不可出了乱子。”
赵滋叉手:“下官理会。这些日子我天天在那里,夜里也与属下排班值宿。”
孙祖德点点头:“辛苦一些,朝廷自有奖赏。西平王不比寻常人物,朝廷赏赐别出殊恩,更得地方百姓爱戴,出事上下都无法交待。除了不生乱子,还要注意水火之警。”
赵滋一一答应,现在他属下的大半兵力都派到了那里,实是重中之重。
西域佛国,有这么一个受到公认的佛主,一切纠纷都被压下来了。现在沙州百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到那里,见佛主一面,得到赐福。而且不只是沙州,附近的瓜州也有不少百姓赶来。就连西边属于西州回鹘的伊州,也有不少人来,风暴一样影响力越来越大。
宗教本就是非理性的,一传十,十传百,在传播的过程中,当日契嵩点化张佛奴被传得越来越神。什么天现金光,天女散花,能想到的异象全出现了。神奇的是,这些在传播过程中添油加醋出来的异象,又传回沙州,沙州的百姓竟然也深信不疑。
沙州城原来不过一千左右人户,现在城西圆觉寺那里,聚集了数万之众,早已经超出了沙州城的接待能力。孙祖德和蔡挺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眼都合不上。这种盛典,绝对不允许出乱子,不然必面临朝廷重惩。中书不惜代价,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求就是寺要建好,人心要安抚好,一举定下瓜沙两州的格局。
这几万人每天的吃喝拉撒就是个大问题,韩琦把自己的军粮都从肃州运来了,银帛也挪用给沙州。州衙在城西设了粥棚,有吃饭不易的信众,免费施粥。
宗教有自己的秩序,很少有百姓去冒领施粥。绝大部分都是因为穷,或者因为种种原因买不到米或柴,才去领粥。在人口剧增的情况下,物价波动很小,已经难能可贵了。
赵滋领命离开,蔡挺走了进来,与孙祖德叙礼,坐了下来。
孙祖德吩咐上茶,蔡挺摆手:“不必了,太守莫要客气。我来,是说一说这几天的事情。临来沙州的时候,昭文相公一再叮嘱,民间不许因教立社,还不许引起民乱。沙州这里最多的就是佛社,依着朝廷制度,是不许的。一时之间,实在难以下手。”
孙祖德道:“现在沙州施政,自然尽量靠着西平王帮忙。有他发话,百姓心服。”
“太守说的是,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圆觉寺原是因社立寺,想来要从这里着手。”
第54章 解散佛社
西北的夜空沉静高远,漫天繁星,点缀着天幕让人沉醉。
孙祖德、包拯和蔡挺三人,带了几个随从,随步到了城西圆觉寺。
张佛奴还是那个张佛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