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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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素眼角余光瞄到,在心底微微一笑,全当没有看到,低头看向那个老农,脸色稍缓:“老人家,你权且起来说话,说清楚你受了何等冤屈,本王若核查确有其事,自然会替你做主。”
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俊美如玉,此时曼声细语,神情温和又含着几许威严,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
老农哆哆嗦嗦又重重磕头,也没有起身,含着热泪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无非是家中祖田因为风水问题被人霸占,儿子被打死,儿媳被玷污,欺凌他们一家的人乃是当地一方恶霸,靠山权势极大,老汉拖着染病的身体一次次递上状纸,知县府尹都不敢接手,一顿打了出来。
俗,太俗了,然而正是这样俗不可耐的戏码千万年来不停重复,酝酿成一个又一个小人物的悲剧,也最容易引起听众的共鸣,因为这样天降的横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他们头上。
听到最后,苍天素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疑惑道:“你再说一遍,是谁害得你们沦落到如此地步?李炳戌乃当朝国舅爷刘大人佳婿,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婿,三皇弟的表姐夫,怎么可能作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
刘权在一边听得直想笑,这位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李炳戌是谁,拖累了国舅爷还不够,连皇后和三皇子也要一并拖下水。
果然,苍天素这话一说出来,许多聚集着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发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这个背景实在是太雄厚了,在他们眼中,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把天顶破的人物。
老汉没有出声,嚎啕大哭着继续叩头,苍天素急忙让侍卫把他拦住了,半拖半拽八人拉了起来。
老汉挣脱不过几个侍卫,只得撕心裂肺大喊道:“求王爷替我做主!求王爷替我做主!”
“王爷要替我们做主!求王爷替我们做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连绵不断的请愿声接连响起,不过须臾,周围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很显然,事情没有这么巧的,第一个人铁定是托,刚刚的声音压得很低沉,却仍然透露出不易觉察的尖细,并不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声音。
苍天素稍稍留意了一下,发现仪仗队中少了一个小太监,他又看了一眼刘权,后者仍然在装鹌鹑。
行啊,挺有一手的。苍天素为难了一会儿,眸光沉重而缓慢地扫视了一圈黑压压一大片百姓,沉声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乾坤朗朗,国法严明,没有人能视人命如草芥,随意践踏欺辱!老人家,你先同本王回府,本王会命人连夜彻查此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一表明态度,原本喧扰的现场莫名寂静了一会儿,在混迹人群的小太监的有意引导下,很快就爆发了震天的欢呼声。
今天发生的事情虚假得让他反胃,交代完侍卫怎样安置这位不速之客,苍天素撩起幕帘直接走了进去,重新端坐在座位上,感受到马车缓缓加速。
世界上总有不想做而不得不做的事情,更何况今天有人把机会塞在了他手中,苍天素除了顺势而为,也没有好的办法,他确实需要一次契机来改变他在平民百姓心中的暴虐形象。
回到雍亲王府,刘权立刻请来御医给他清洗伤口,苍天素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处理完手头的杂事,然后才让人把那个老汉带上来。
是时府上的侍从已经把他重新打理了一番,洗了澡也换了新衣服,额头上的伤口也缠了纱布,不再如刚才那般狼狈不堪。
老汉一进门就拘谨地缩着肩膀站在门口,苍天素随便问了他几句,见他紧张到了极点,话都说不清楚,示意一旁一个劲儿瞪眼睛吓唬人的刘权出去。
明天就是成人典礼了,今天晚上就见了血受了伤,无极大陆人人最敬鬼神,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一发生,要是让宫中的那位知道了,不定能发生什么事,刘权恨不能活吞了这个该死的屁民,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见苍天素目光看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只能乖乖离开。
等刘权默默把门关好走远后,苍天素转动了一下右手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抬眼看向前方:“你知道我这个扳指是从哪里来的吗?”
对方没有出声,刚刚畏畏缩缩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老实农民此时正直愣愣看着他,眼中精光内蕴,好半天才喃喃道:“你同艳姬长得真像。”顿了顿,又皱皱眉,“就是嘴巴长得太丑了。”
苍天素生得同母亲有九成九的相像,整张脸上就只有嘴巴还能看出苍景帝的影子,此时听了这话,眉头微挑,没有接这个话茬,顺着自己原来的思路继续问道:“你知道当初偷偷给我扳指的女人现在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倒是得到了答案,老农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视线仍然没有舍得从他脸上移开:“你说余氏?听说死了,我记得还是死在你面前的才对。”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孩子是怎么死的?苍天素止住了快要脱口的话,从苍景澜的双胞胎兄弟身上寻找父爱是不现实的事情,他很快收敛好了纷杂的思绪:“皇叔未免太大胆了,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未必肯看在血缘关系上帮着一个谋逆叛贼遮掩。”
“哦,这是当然的,我从来没有指望你能够包庇我,”老农看着他,脸上的惊讶不加掩饰,“就冲他对你做的那些狗屁事,你当然应该为了那样一个所谓的父亲出卖一个为了你母亲丢掉一切的叔叔!”
苍天素的眉峰一抽,老农看在眼里,微笑了一下:“别否认,我亲爱的大侄子,我拼了一死也要谋反,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爱上了那座铜臭的金椅子?”
苍天素默然,西北军即将返朝、他手中军权即将不保的时机,澄王爷谋逆事件爆发,导致全国经济濒临崩溃,苍国国防因此而减弱大半,不得已只能维持原本应该被打散的西北军编制,算起来,这件事他确实占了很大的便宜。甚至可以说,他是那场战争唯一的赢家。
老农满脸褶皱,苍老不堪,一双眼睛却黑沉如墨,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压,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王府主人,眼中闪烁涌动的疯狂已经越来越明显:“在我眼中,皇位和天下还抵不上艳姬一根手指尖!”
听着一个不是他父亲的男人讲述着对他母亲的疯狂迷恋,苍天素心头发堵,转移了话题:“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苍景澜同苍景澄是双生兄弟,是为不祥之兆,不过因为是皇后嫡子,所以也没有按照惯例偷送一个出宫另行抚养,这两个人应当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是人皮。”苍景澄摸了摸脸,老橘皮一样的触感却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异样,这位曾经的美男子看起来对现在这张脸十分满意,“我告诉这张皮的主人,我帮他伸冤手刃仇人,不过需要借他一样东西,他毫不犹豫就自杀,让我自己取脸。”
苍天素抿了抿唇角:“不可能,人皮面具改变不了脸型,况且景帝派来的人手中有易容高手,你如果戴着面具,他们一定能看出来,从一开始就不会给你接近我的机会。”
景帝?
这个不同于“父皇”的称呼让苍景澄了悟了他此时的立场,于是诡异地笑了一下:“我找到了一个蓟北名医,他帮我拉皮削骨,让脸型和五官跟人皮完全契合,身形也改成一般无二的模样。我又生吞了火炭,毁了嗓子,别说是苍景澜,我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眼底隐隐有癫狂闪动,把一个天之骄子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女人已经死了将将十六年,苍天素心中百味陈杂。
“你是艳姬的儿子,是她唯一的骨血,是她生命的延续,”苍景澄突然温柔万分地看着他,声音也恢复了沙哑平淡,“我很高兴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一张跟她那么相像的脸。”
苍天素看着他良久没有出声,苍景澄也没有在意,仍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们合作,弄死苍景澜,为艳姬报仇怎么样?苍景澜一死,我看着你为艳姬正名后,立时就去死,绝对不会活着碍你的事。”
这话怎么接口?苍天素仍然选择沉默,这个提议并不怎么让他心动,跟一个疯子合作风险太大,而当他需要跟这个疯子联手去对付另外一个疯子时,本来就不小的风险最少会翻一倍。
同样是精神不正常,苍景澜仍然保持了绝对的冷静,不会让情感左右大脑,这是苍景澄比不上他的地方。
当然,只是这么横向比较也有失公平,毕竟是艳姬在两个男人心目中的份量并不一样,爱人是一个技术活,恨人是一个力气活。
苍天素看着苍景澄扭曲的表情,忍不住恶意猜测,也许此人最想干的不是杀死苍景澜,而是当着他的面也把他心爱的人弄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个猜测竟然让他心动了,不过转念一想,苍天素又遗憾地发现,指望苍景澜这辈子喜欢上哪个人,实在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他这个方向的报复行动恐怕只能是空想。
“你先下去吧,时间太长了外面的人会起疑的。”苍天素抬了抬下巴,有点头疼。
不可否认,对于苍景澄,就算他是一个疯子,考虑到人家毕竟是为了他的母亲才发疯的,苍天素确实很有好感,眼前这个男人也许是世界上除了他之外,唯一在意他生母的人了。
苍天素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贪图的地方,他有的苍景澄都有,他没有的苍景澄也有,堂堂王爷连自己的脸都贡献出来动刀子了,这样大的牺牲让他有一种终于遇见同类的归属感和喜悦感。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要怎样安置这位冲撞了亲王车架的可怜农夫。
作者有话要说:墨玉扳指在39章提到过~~
再另:其实 对于李宓这个苦逼妹子,二货的观感挺复杂的,她把苍天素养大成人,完成了他最初人格的塑造,这是李宓的功绩,但是不可否认,李宓最后的行为无疑往苍天素心口上扎了一把刀子,你看我养大了你,我拿命换了你的命,你老子是我爱的人,难道你好意思报复他伤害他?就像苍天素说得,李宓对他实行了道德虐待,人家为了他死了,哪怕苍天素并不愿意这个女人为了自己死,李宓终究还是死了,这样的愧疚和亏欠就被硬生生压在了苍天素脑袋上,李宓自个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苍天素知道她的私心,却还不能说出一句责备的话来,于是越发在要不要杀苍景澜的问题上纠结……这样的难题放苍景澜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李宓偏偏把它丢给了苍天素,她要让苍天素因为对她的愧疚,永远不对苍景澜下手,而没有考虑或者说考虑了而没有在意苍天素因此而承受的痛苦,确实两个男人当中,李宓选择了保全苍景澜,在她心中还是苍景澜更重要的……orz,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冠礼
夏至日午时,苍天素裹着十八层礼服,绕着皇宫几大主要宫殿走了一圈,在庞龙殿和冬宫殿外分别叩头,给景帝和皇后奉了茶,最后迈入重整一新的昭日殿。
天气炎热,衣服又沉又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苍天素挥开了上前想要帮他更衣的宫女,自己把外面的冗杂外套一一换掉,最后只着素白色单衣,重新来到庞龙殿。
李泉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按照流程一项项高声唱出来。苍景澜为大儿子除掉玉草吉服冠,手执角梳帮他整理头发。
景帝梳得很慢,每次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