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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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苍天素头也没抬,指了指桌子最角落放着的战报,示意上面都有详尽的叙述,自己也是刚刚看完。
徐偿的嘴角狠狠抽动着,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粮草被烧,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这反应?!”
开什么玩笑,就在昨天夜里,戚国几百伪装成平民的士兵趁军营挪动守卫不足,连夜直冲屯粮地,中间连迟疑犹豫都没有的,一把火将粮仓烧得干干净净,这里面要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出来谁也不信。
“段将军几个月前曾经同我提起过,军中有一个级别很高的奸细。”苍天素幽幽叹一口气,声调跟平时略有不同。
徐偿听了这句话,火气更大了:“你都知道有奸细了,为什么这次还要特意把屯粮的地方在会议上说出来?”
那可是十万人半年的补给,差不多是苍国最富饶土地——澄亲王封地云州一季上缴国库粮食总量的三分之一,现在被漫天大火吞噬了,皇上追究起责任来,谁都担待不起。
更别说后备粮草还要好几个月才能运过来,这么多天,十万人难道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徐偿话刚说完,突然间反应过来,急忙把还撑在桌子上的爪子拿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警戒地看着苍天素不说话了。
对,明知道军中有内鬼,公布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正确的屯粮地点。恐怕大火烧了一夜,烧的也不是真正的粮草,而是这位为了把戏演得真一点,不知道放那的一堆什么东西。
这小子太鬼了,对自己人说话都这样,话里话外的,全都是隐藏的陷阱,自己再跟他磨叽下去,不定什么时候把自己也给套进去了,不得不防啊!
苍天素终于抬头看向他:“徐将军……”
苍国大皇子在开会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对每个将领近几天来的所作所为挨个进行总结,总是负面评论占多数,偏生说得句句在理,谁也找不出地方反驳来。现在每个将领走出主帐的时候,都顶着满头的冷汗,灰头土脸的。
徐偿还是第一次见此人跟他说话这么客气,头皮一阵发麻,挥手打断他:“得得,我错了我错了,您有话还是直接说吧!”
苍天素从袖子里把刚刚写好的军令拿出来:“这几天,我在每个将领身边都安了人,密切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身为主将,我并不希望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手下。”
徐偿哆嗦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可以揽下来。”谁让自己头脑一热,就跑来兴师问罪呢?正撞枪口上了,人家这不正在找替罪羊呢……要让那群兄弟们以为是自己安排的人手监视他们,不把自己活扒了皮才怪呢。
他拿过军令来看了看上面清秀的字迹,越发惊讶了,抬头道:“景侍卫不是您从宫中带来的吗?”
苍天素冲他扬起嘴角,并没有接话。
徐偿立刻明白过来,这话自己不该问,点点头将军令往腰带上别好:“抓过来再怎么着?直接砍了头挂城门上?”这是军中处理叛徒的惯例,徐偿现在看苍天素眼神不对,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苍天素支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眼神清亮,笑容浅淡:“小的时候,奶妈曾经跟我讲过一种很有意思的刑罚。”
徐偿定定看着这个让人惊艳的笑容,浑身却一阵冷寒,如坠冰窖,一时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他这个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难得晶亮的眸子中,波光流转,在最深处汇聚成如芒刺骨的恨意。
苍天素悠然抬手,广袖长衣,随风而动:“那种刑罚,叫做千刀万剐。”
“这种刑罚,就是用渔网将人捆起来,然后行刑者将露在外面的小肉削下来,要保证削下三万六千片肉,每片肉重不能超过二两,当最后一片肉下来的时候,犯人还要有气。”年少时期特有的清凉嗓音在空荡荡的军帐中铺开,透着华然而凉薄的味道。
“由我亲自来行刑。”苍天素手指轻动,眸中的光彩如梦似幻。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夜半惊醒,唯一能做的,就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仇恨真正发泄出来。
对景田,对皇后,对当初参与这件事的每一个人。
当他对现实还无能为力的时候,就选择做白日梦。
千刀万剐。
他在心中,早已经把这个刑罚重复了百千次。
如今,梦该醒了。
☆、军权
苍天素朝着将军主帐迈着步子,不疾不徐,脚踩着黑绒云头落花鞋,踏地无声。
他此刻仿佛抛下了背负多年的枷锁,笑容格外明媚耀眼,漂亮得连天边那一片氤氲暧昧的橙红淡紫都失了色彩。
他身后隔了数米远,脸色惨白中泛青的段羽慢吞吞地往前挪动,嘴唇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德当了十几年的镇北大将军,威望无两,说一不二,但是也绝没有享受过苍天素此时的待遇。
西北军的新任主将每往前迈一步,两旁站着的将士都沉默着纷纷后退,除了此时纠结得要死的段少将军,没有人敢接近他身侧十米之内。
苍国大皇子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拼到军功,自己要上战场拿着砍刀跟人拼死拼活。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当真到了两军交战的时候,这几年敷衍般学过的本事只能够自保,勉强做到不拖别人后腿而已。
再算上戚国人现在一个个都恨不得生食自己的血肉,当真披甲上阵,对方肯定别人都放着不管,一个劲地照准自己砍杀,八成是别想活着下马。
苍天素想起自己跟段羽说过的话,杀人立威。既然不能让人信服,那就要让人敬畏,如果连崇敬都没有,那就用双倍的畏惧来弥补。
景田现在还有力气惨叫。苍天素行刑前,特意命人用老参熬成浓汤,一碗碗地灌了下去,他又注意了及时止血,呕吐到一半被他硬扯上邢台的军医一边咽酸水,一边断言,侍卫长估计还有几个时辰的活头。
你当然要活着。苍天素低下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模糊了。要不是形势所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早杀掉景田的。
死亡永远不是最可怕的东西,而是你好好地活着,眼睁睁,看着你在意的人被一个个杀掉,你喜爱的东西被一件件毁掉,你的梦想被人践踏,你的坚持被人耻笑,你的尊严被人□。
苍天素很明白那种感觉。
前尘往事,就像一个魔咒,在他的周围织下的无形大网,明明看起来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却又那么密不透风,他撞破了头,磨烂了手指,刮破了皮肤,也没有办法挣脱它的束缚,只能沉在水底,一言不发,任由潮水般的回忆一波一波淹没。
苍天素一直不明白,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一千四百五十六天,时间的洪流荡涤冲刷而过,为什么还是无法抚平他心中的沟壑?〖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回忆在每个难眠的夜晚喧嚣汹涌,他是多么想要忘却,却还是会想念,一闭上眼睛,属于李宓的脸就回来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望着军帐四方的顶棚发呆,睁大眼,企图在上面找到儿时熟悉的,从冷宫稀疏砖瓦间冒出来的,残破的深蓝色天空。
还有灿烂耀目的星光。
苍天素一直想把自己的痛苦归还给引起这一切的人,所以他痛不欲生,却还要昂头活下去。这是一种咬牙切齿的不放弃。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哭都成了奢望。
苍天素没有打算换衣服。
他对于穿衣,如同饮食一般,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因为段羽曾经羞答答地表示比较喜欢看他穿白衣,所以苍天素才常年一身朴素的纯白布衣。
而如今,一身白衣染血,血色的衣袖在风中抖动,发出轻微的悉索声,带着冲天的血腥气与异常的凝重感,更增添了三分震慑力。
看着苍天素进了主帐,段羽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敢迈步子进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现在翻山倒海的胃部,并且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犯贱坐到离邢台最近的那一排位子。
段羽想起自己爹爹很久之前的话。年近不惑的镇北大将军骑在马上,双眼微眯,老神在在,“你选择追随的主上是一把刀,无需出鞘,寒已伤人”。
段羽看了看放下来的帘幕,又回头望了望邢台。
带着莫名的默契,没有人选择在此时站在主帐与邢台之间。段羽轻而易举地看到了瘫在上面蠕动的一团。
被割了舌头,此时已经不成人形的景田根本无法发出正常的惨叫,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从喉咙的缝隙中,挤出不绝的风,透过声带的振动,最后形成可怖的尖细嚎叫。
像是地狱里恶鬼的索命曲。光是听,都让人忍不住汗毛竖立,冷汗直流。那代表着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
段羽在门口驻足不前的时候,苍天素早已经走了进去,冲面无人色的晓丝扬起笑脸。
他勒令所有的士兵前去观看,对这位打小就服侍自己的小侍女倒是没有做硬性要求,不过看这个情况,对方倒是很自觉地前去看了一眼。
也好,倒是省去了不少心思。
他并没有对景田的所作所为进行任何评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股脑灌了进去,从清晨到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因为要观看行刑,所有人都是水米未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苍天素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不能够这么不人道,从主帐里探出去一个脑袋,想要吩咐下去可以开饭了。
十几个将领正呆站在外面大眼瞪小眼,苍天素冒出头来的时候,徐偿正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换换气氛。
他正在吸气,突然看到这个一脸无害笑容的人头,登时三魂不见了七魄,想也未想,原本站在段羽身后的他瞬间跟着一大群心有余悸的将领们齐齐往后退了十几米,小心道:“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该开饭了。”苍天素摸了摸平平的肚皮。
徐偿听了这话,嘴唇泛青,差点就哭出来,大哥,您老这么一整,整个军营里十万士兵,现在还有心情吃饭的铁定不到两指之数。
徐偿回头看了看张着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将领们,深知他们的畏惧从何而来。不论什么时候,人对与死亡都是存着敬畏之心的。
身经百战的将领们也许不害怕在战场上被敌人一箭射死或者是一刀砍死,但是绝对没有人愿意是这么个死法。
别说是长达数个时辰的缓慢死亡过程,就算都是瞬间死亡,没有太大的痛苦,很多人还想留个全尸呢。
千刀万剐……这得是多狠的人才能想出来的刑罚?
更何况,台上的倒霉蛋还是苍天素从宫中带来的唯一贴身侍卫。很多人对景田都很熟悉,平日里喝喝小酒,吃点小菜,谈天说地,一块玩闹的次数着实不少。
徐偿深深明白,换了自己,就算有把一个人活剐三万多刀的胆气,对着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也是下不了手的。何况对苍天素来说,景田从他八岁起就天天守在身旁,整整跟着他走过了现在十六年人生的一半时光。
对自己跟前的人下这种狠手,徐偿自认没这个魄力。他再多杀几万个人,也依旧狠不到这个地步,这根本不是在战场上拿砍刀杀人、流血受伤就能培养出来的。
徐偿明白,苍天素这次杀人,一半是为了惩罚通敌卖国的侍卫,一半则是做给自己这些在段大将军死后,渐渐有些不服管的人看的。
同时,徐偿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明知道对方的意图,自己也还是难以遏制地起了恐惧之心,相信大部分将领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