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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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司空琴朝后缩了缩,“别跟我打哑谜,朱昔,有话就直说。”
“我不知道。”朱昔仔细观察着司空琴脸上的表情,但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是恍然大悟继而恐惧?还是茫然不解?“我只是在胡猜。”
“快说,朱昔,别说一半。”
“降灵网。”朱昔两手慢慢地合到一起。“这个名字……”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铃声大做。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谈话立刻中断了。
“欧阳,一定是欧阳!可算打来了!”朱昔一把抓起电话,朝着电话吼起来,“欧阳,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们现在……”
“朱昔?”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嗓音,“你在哪儿呢?现在还没回家?”
“啊?”朱昔愣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是爸爸吗?”
“嗯,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电话那边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你还在外边是吧?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朱昔也叹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让你跟朱丽说两句。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从上船以后就不怎么听话,每天都窝在自己房间里,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出来,连吃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我连想进去看看都不行,她坚决不让。我根本管不了她,她只听你一个人的……”
“等等,爸爸!”朱昔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一脸烦躁,“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儿,你能不能先别……”
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变了,一个稚嫩甜脆的声音传出来:“喂,哥哥?”
“朱丽。”朱昔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他知道现在想挂电话已经晚了,他只能想办法尽快把朱丽打发好,别让她跟自己一说半小时。“朱丽,你怎么可以不听爸爸的话?还不让他进你的房间?”
“我才没不听话呢!是爸爸不听我说。”朱丽非常不满地小声哼了一下,“我说了他不能进来,他进来,‘它’就不能呆了。”
“什么‘它’?”朱昔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立刻后悔了。凭他对朱丽的了解,这所谓的“它”多半是什么不知道跟哪儿弄来的小动物。“好好,朱丽,我不管你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房间,总之你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吃饭。爸爸很担心你,你懂吗?”
“我知道,我也想吃饭啊,我肚子饿死了。可是姐姐她没有我陪,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多可怜!”
“我的祖宗。”朱昔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朱丽,船上的服务员姐姐不用你陪,人家自己好好的。”
“才不是服务员呢!服务员没有姐姐漂亮!”朱丽理直气壮地提高声音反驳朱昔,“哥,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她人可好了,全身香喷喷的。爸爸每天光顾着跟他的朋友说话,只有姐姐每天都陪我,一直到我睡觉。她还告诉我好多以前你们……”
“别胡扯了,朱丽。”朱昔粗鲁地打断了她,“我现在很烦,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你说这些。总之你听爸爸的话就对了,你在船上认识了什么人,等我回去以后再跟我说,好不好?”
“哥哥……你怎么也这样?”朱丽的声音弱下去了,“爸爸不理我,你也不理我是吧?好,我不跟你说了!”
朱昔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切断了。忙音代替了朱丽的声音。
“见鬼,死小孩。”朱昔扣上电话,倒进椅子里,长长吐了一口气。司空琴突然发现,他变得爱叹息了。最初见面时的锐气似乎在一天天消失,他变得越来越颓丧。“毛病越来越多,在船上认识一个姐姐,就缠着人家一直缠到晚上睡觉。爸爸也是的,打电话找我有什么用?跟那个姐姐说说才是真的。”
“朱昔,”司空琴轻声叫他,“继续说刚才的吧。”
“不,算了。等欧阳来了以后我们一起讨论。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也对。告诉我,我也不会有什么主意的。
司空琴沉默着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膝盖。
我好像一直是他们的负累。一点忙都没帮上,反而给他们添乱。如果我不在,他们行动也许还自由一点。
第十三章 梦无尽
八月九日,夜晚十点钟。
欧阳操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仅仅7个小时,他却好像过了三天。焦虑和恐惧磨光了他的精力,他的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一样,可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觉。他必须收拾一些东西,尽快送到医院去。在他母亲醒来的时候,她需要看到自己在他身边。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的思绪仍然没有从那可怕的画面中退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抓起了听筒,靠到自己耳边。
“欧阳,”朱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下午?”
“是你啊。”欧阳操把脑袋靠到沙发靠背上。他知道朱昔这样急切地要找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了。“有什么事?我现在很累。”
“累?废话,我还累呢!你……”
“等等,朱昔!”司空琴甜美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他们两个小声的交谈了几句之后,朱昔的声音就消失了,司空琴取而代之。“对不起,欧阳,今天发生很多事情,朱昔有点累了。”
“我知道。”欧阳操只觉得烦躁,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电话挂上,不再听任何事情。“能长话短说吗?”
“尽量吧。”司空琴稍微停了一下,“今天朱昔见到太叔离了,但……情况跟我们想得很不一样。太叔离已经变成植物人了。”
欧阳操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动。他花了足足五六秒钟,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他意识到司空琴还在等着他的反应时,手中的听筒已经在掉落的边缘。“怎么搞的?”他重新抓牢听筒,用听筒来抑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他出车祸了?还是……”
“都不是。据他们的姨妈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一天早上起来,就发现他已经……事先没有任何先兆。”司空琴缓了一口气,语气开始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忧虑,“他变成这样,肯定没有办法用特异功能了。欧阳,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来这边,好不好?我们三个在一起,也许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欧阳操脱口而出,“我妈妈今天下午住院了。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什么?这……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欧阳,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你必须过来!”朱昔的声音突然出现耳旁,欧阳操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把电话从司空琴手里夺了过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关头?”
“可是我妈妈住院了!”欧阳操不由得提高了嗓门,“我妈妈差点被工地掉下来的建筑材料砸死,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还没醒过来,我绝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跑到你们那边去!”
“你……是太叔兄妹搞的吗?”
“应该是。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太叔绯了……”
“既然是太叔兄妹搞的,那么你更应该赶紧过来!如果我们三个不齐心协力,赶紧把搞事的人摆平,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如果我妈妈死了,我他妈的还活着干什么!”
欧阳操听到了自己的喘息,也听到了朱昔吐气的声音。他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但他能感觉到,电话两边的暴怒都在随着一次次的呼吸逐渐退却。
“对不起,欧阳,我说错话了。”朱昔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重新开口,“不过我还是认为,如果你妈妈的生命没有危险,那么你应该赶快过来。你留在她身边也保护不了她。”
没错,朱昔说得对。有了第一次袭击,也就会有第二次。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无从保护她。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人,让这种恐怖的报复停下来,越快越好。否则总有一次,妈妈会死在这种报复之下的。
可是,我能现在走吗?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让我想想吧,朱昔。我有我的问题。”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快点给我答复,我和阿琴等着你。”
电话挂断了。
欧阳操把听筒慢慢地放了回去。客厅里只有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象是烛火。
蜡烛……降灵网。我一直认为那是太叔离搞出来的,现在却证明不是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做这种事情。朱昔和阿琴显然也没有头绪,都已经陷入死胡同了。
排除太叔离之后,还剩下谁?他们家的其他成员?恐怕不太可能,如果他们有那种家长,最后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那么还有谁?除了太叔离之外,想要为太叔绯复仇的人……
那盏十块钱的台灯放射着柔和的光。像烛火一样轻微闪烁,也像烛火一样照亮了欧阳操的思维,给他带来了一线光明。但他已经抓不住了。
他从未这么疲倦,似乎连活下去的力量都已经丧失。带着杂乱的猜想,他逐渐陷入了睡眠。
欧阳说生活是一个大垃圾场,我不知道这是他从哪儿看来的,但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对。
朱昔坐在地上,仰头头来,他看到了对面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天空,灼热的阳光穿过树阴,投下一片片阴影。他听到了蝉的鸣叫,单调的,重复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正午时分陷入了沉睡,没有人声,只有风轻轻吹过树梢,沙沙做响。
外面有阳光,房间里却没有。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的人生也像这房间一样,可以看到阳光,却永远得不到。
(我在做什么?)
朱昔看到自己的手在慢慢地抬起,抬到自己眼前,抓向眼前的阳光。他看到了自己手上已经凝结的鲜血,混合着泥土,黑红黑红的。他想不起血的来源,只能隐隐感觉到恐惧和厌恶。
我不知道我究竟恐惧着什么,也许我害怕整个世界。我不想去了解别人,我害怕知道在他们快活的表面下,隐藏着跟我一样的痛苦。我会因此而怀疑人间是否还有希望存在。我也害怕知道他们的快活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人生中没有阴影。我会因此恨透了我的生命。
(是谁在说话?)
朱昔想向四周张望,可是他的脖子却不停指挥。那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爸爸妈妈伤害我,所以我去伤害别的东西。猫,狗,鸟,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是人。一刀一刀地刺下去,把流出来的血当成我自己的血。我要早点习惯,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死去,如果我早点习惯了,到时候我可能会感觉坦然一点。
(别说了,这些话让我感觉不舒服。)
房间里散发着食物腐烂和酒精的味道。地板上,餐桌上,都堆着很多酒瓶,有些碎了,有些倒了。从酒瓶里流出来的酒沿着桌子和地面蔓延,没有人去擦。洗碗池里堆满了脏盘子,苍蝇在盘子上飞舞。垃圾袋破了,垃圾从里面流出来。里面有腐烂的胡萝卜,烂成了浆糊,一股刺鼻的怪味。
有的时候我想号啕大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想我的眼泪也死了,死在这为我量身打造的坟墓中。
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没有感觉的。爸爸在咆哮,妈妈在哭泣。我看到她跌倒在地,泪水把头发粘在她的脸上,她身上满是淤青。从她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我知道她在痛恨我,可是我能做什么?
为什么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愿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