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煞-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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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逸为难地点下了头。
“既如此,”苏尘儿敛了眉,目光有些沉,“天先生怎会不知她在哪里?这草药天先生不去送,难道还能自己跑过去么?”
“这……”天逸的脸色很是纠结,放弃了抵抗,坦然道,“苏姑娘,别再为难我了。我也有苦衷啊。”
苏尘儿似是并不意外天逸的反应,闻言只是淡淡道:“天先生是明白人。兰儿因我才如此命途多舛,落了余生凄凉苦楚。而若是连我都放弃了她,你可知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天逸听到苏尘儿的话,脸上神色一点点平缓下来,面色露了不忍。他叹了口气,忽道:“其实华姑娘也是为你着想。就算你没有放弃她,也无法真正地帮助她,只能彼此负担罢了。在此之前,不如不见的好。”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
苏尘儿忽然移开了视线,愈发抿紧了唇,神色有些克制模样。半晌,她才低声道:“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让兰儿一个人去承担。她已经够苦了。”
天逸的目光在苏尘儿的话里微微摇曳了下。
苏尘儿言罢,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天逸:“天先生,告诉我兰儿在哪里,我要见她。”
如同僵持的两方,彼此视线并不相让,各自浸透坚持。
直到天逸溃败般地再次叹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了。”
☆、209水落石出(四)
正值冬日;西边的林子里的枯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簌簌声不断。静谧里有风穿梭而过,将枯枝摇晃得厉害,如同呜咽之泣。
苏尘儿低垂着眸,步伐有些匆忙;那张精致的脸上却似结了一层淡淡的霜雾,映衬着背后一整片冬日寒风;显得愈发清寂。
约莫走出百米,天逸提及的那个壁洞便在草木遮掩下显露出些许轮廓。苏尘儿脚步一顿;已拨开枯草,迈入了石洞。
石洞外窄里宽,洞里似带着海风的腥咸湿润。苏尘儿的脚步声落在地上;很快在洞穴里回荡出声响。
行走不过一会,苏尘儿拐过一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
而映入眼帘的,正是华以沫望过来的沉默视线。
苏尘儿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坐在石桌旁的华以沫,一触即收,目光很快扫过整个石室。随即眼底神色微微一凝。
“不用找了。”华以沫的声音响起,平静似水,“她不在。”
苏尘儿的目光终于再次回到了华以沫的身上,忍耐下心底的不安,出声问道。
“兰儿人呢?”
华以沫从石椅上缓缓直起身来,望着不远处的苏尘儿,缓缓道:“走了。”
苏尘儿垂在身侧的手在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猛地攥了紧,脸上线条也有些冷凝起来:“什么意思?”
华以沫无谓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看不明意味的笑容,垂下的眸中神色有些复杂:“天逸果然还是告诉你了。他是不是说,我在这里为兰儿医治?”说着,华以沫摇了摇头,“我让他寻草药的确是没有错。不过也想到了尘儿必定有法子让天逸透露这里的位置。只是就算是他也不知晓我到底要做什么。”她的话语一顿,抬眼定定地望向苏尘儿,“我已经让兰儿离开了噬血楼。”
苏尘儿闻言,眸中神采被扯得一阵晃荡,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向来平静的语气也有些冷下来:“华以沫,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华以沫闻言,静默了片刻,望向苏尘儿的目光有些深:“我如何不知?可是我也想过如果将她留下的后果是什么。”顿了顿,华以沫的语气稍稍放软了些,“尘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将她的情况如实告诉她了,这是她自己想要走的路,她不愿将这份伤痛带入之后的漫长余生里。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苏尘儿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一眨不眨地望着华以沫,眼底似起了寒雾,染得眉眼都快结出霜花。
华以沫却只是叹了口气,往苏尘儿方向走了一步:“尘儿,我知道你为这一切而觉得愧疚不安。但就算如此,你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选择并无可厚非,甚至对于彼此都是最好的。”
“呵,最好么?”苏尘儿垂眸,低低自语了句,语气有些淡淡嘲讽,“不过都是为了成全我一个人罢了。不管是你还是兰儿,都不过是因为我而已。”苏尘儿的眼睛缓缓阖了起来,睫毛有些轻颤,“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赶来,也不知历经了什么磨难,所为不过是通知我阮家堡要来寻我麻烦,怕我受了委屈。如今找到了我,却又要她一个人独自吞咽我所遗留的给她的苦果。这算什么无可厚非……我又哪里值得?”
微弱光线里,苏尘儿纤弱的肩有些耷拉下来,柔婉如风中摇晃的花苞。
“尘儿……”
华以沫见苏尘儿这般模样,心底一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拥入怀里。只是脚方落地,苏尘儿已忽然睁开了眼,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过来。”苏尘儿的声音有些疲累,她抬头望向华以沫,漆黑的瞳孔幽邃凄寒,“你即便是为了我好,也万万不该如此。我不信你猜不到若是将真相告知兰儿后,失去了希望的她会选择离开。其实你也不过是为了让她不再拖累于我,是不是?”说到这,苏尘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一字一句道,“只是华以沫,你如何忍心这样对待为我一心着想的兰儿?你又是否想过,这样的好,我是不是想去接受?”
这一次,华以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偏开了视线。
苏尘儿抿紧的唇有些苍白,她的目光却愈发复杂,近乎叹息般地启唇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言罢,苏尘儿转过身子,快步低着头往外走去。在华以沫的目光里,消失在了石洞中。
天渐渐黑了下来。
在夜幕笼罩里,一个身形纤瘦的人影脚步趔趄地行走在路上。寒风将那身新换上的崭新淡蓝绣花衣衫吹得鼓起,一侧贴在身上,勾勒出衣衫主人枯瘦的线条,如同在寒风里摇摇欲坠。而人影的一头青丝也被吹得遮了大半张脸,几乎有些看不分明。
此处已是噬血楼外。
兰儿的神思有些恍惚,只知一路疾行。冰凉的手脚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脑海里似乎还浮现着之前华以沫在石洞里对她说的话。
“你若希望,我大可以费些周章为你治好身体里的毒。你被挑断的手经脚经,我也能让它恢复。只是在此之前,我并不愿做无用之事,我须得让你知道,你这一身残破容貌,以及被废去的武功,纵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你也无法再回到中毒前的生活。你必须准备接受世人愚昧的看待,你会被嫌恶,会被孤立,也会被唾弃。这一切,你可能承担?若不能,我救了你也是白救。你愿意为尘儿牺牲至此,我很是感激,但我仍是想要说一句,你该清楚你所选的路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今日告知你这一切,必定会伤了尘儿的心。但是你有权利对自己选择。救还是不救,你要自己决定。”
果然……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吗?
这一路跋涉而来,不让自己在途中死去,只存了见到小姐的心思。然而等真的到了噬血楼,历经了那些陌生人恶毒的话语与鄙夷的眼神,她才恍恍然然里明白,自己的生命已艰辛到如何程度。这样的她,又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必要?又如何有那样的勇气,去面对所有人的恶意。
兰儿的唇角浮现一抹苦笑,整张脸都在这个笑容里有些扭曲起来。
终究,终究还是被彻头彻尾地抛弃了啊。
有模糊的意识涌上来,伴随着那些时日的苦痛,如同人间地狱般让人不愿回想。
然而在这一刻,兰儿还是想起来了。
那样漫长到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她日夜被困缚于一个盛满浓稠墨绿色的浴桶里,寒气蚀骨,气味刺鼻。而她僵硬的身上则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指盖大小的虫子,一点点爬过曾经光裸亮丽的肌肤。身子疼得难受,她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身体成为虫子的战场。在心神的崩溃边缘,她昏去又醒来,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光,心里的绝望层层叠叠弥漫开来。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那样忍耐的绝望,也能轻易被世人的目光言语所轻易击垮。那是比密集的虫子还要令人恐惧的东西。
风茜的话语如诅咒般在耳边回响,像是一个黑暗恶毒的箴言。
“你以为你牺牲的一切都有回报吗?真是天真得可笑。你为苏尘儿做了这么多,可是你自己呢?你赔上的东西呢?不怕告诉你,莲儿已经死了。她死的时候,你们的小姐在哪里?你被这般对待的时候,你们的小姐又在哪里?你将自己年轻的希望都为了苏尘儿葬送,得到的又是什么?你知道你们小姐和鬼医在一起了吗?她连这些亲密之事都不会和你们讲。你将苏尘儿视作天视作地,她却可以轻易抛弃阮家堡抛弃你们选择离开。你以为真的值得吗?你以为那真的是你要的吗?呵,别把自己看得太重,可怜的兰儿,你终究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挥散不去的声音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兰儿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疼,尤其是眼角,鼓胀得似乎下一刻就会破裂开来。她的脚步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缓。
她自己看不到,她苍白的脸诡异得泛起青色,眼睛却赤红如血。
下一瞬,兰儿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猛地炸裂开来,随即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她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溅起一片尘土。
而另一边,自从兰儿离开之后,华以沫与苏尘儿都没有再说过话。苏尘儿面无表情的脸色冷得很。华以沫几次欲开口,最后却还是沉默下来,只是眉眼间的戾气,也随着沉默而显得有些盛。
直到一日她帮冷千影调完气血后回来,撞见有人来找苏尘儿。
这人她并不陌生,只是时日一久,几乎要忘记噬血楼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
对方正是噬血楼蓝堂主,莫平怀。
彼时,莫平怀正从苏尘儿的房间跨出门来,方走了几步,抬头望见迎面而来的华以沫,一时也有些怔住,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
他对华以沫可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碍于对方救了冷千影和楼主,脸上还是扬了扬客气的笑容,但很快在华以沫冰冷的视线里尴尬地凝结起来。
“你来作甚?”华以沫的语气冷淡。
莫平怀不愿与华以沫起争执,缓了语气道:“华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方才在外面偶遇了苏姑娘,顺道送她回来而已。”
“顺道?”华以沫神色颇有些嘲讽,“怕是特意示好罢。”说着,华以沫的目光更逼迫,“之前擅自将尘儿带走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么?”
莫平怀自然不知华以沫的心情因为近日来苏尘儿的冷落本来就很不好,听到对方这样的口气,忍不住蹙了蹙眉:“华姑娘,上次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也向苏姑娘道了歉。只是今日我瞧苏姑娘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闻此,华以沫的眸光暗了暗,随即有风暴涌上来。她的声音压得更加低,打断了莫平怀的话:“她心情不好,关你何事?”
莫平怀细细端详了华以沫片刻,忽然有些恍然:“苏姑娘心情不好,是因为你?”说着,他顿了顿,有些不满神色,“你不应该如此的。”
“闭嘴。”华以沫眉间闪过一丝怒意,手一扬,一枚银针已飞快地朝莫平怀刺去。
莫平怀一惊,连忙转身,堪堪避开了突如其来的银针。他见华以沫一语不合就动手,脸色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