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惑江山-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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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速地在通往出口的曲径幽道消失了。
她奇怪的嘀咕一声,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人慌乱地冲入轩室。
门帘垂落,锦绣迤地的幔帐中飞溅的血雨,忠诚的内侍倒在血泊中。案几旁那身明黄此时仿若一尊阖目的泥塑,合着一张因扭曲而可怖的脸孔,鲜血,正从明黄色的龙袍汩汩流淌而出。她看不到昔日坚定目光下的奕奕神采,那生命原来和寻常人一样的脆弱…
一记惨绝的嚎叫,那声音一如切肤的利刃,穿透了碧云轩上空。
闻听到惨叫声的宫人纷纷从四面跑出,朝轩室围拢过来。
碧云轩重又归于沉寂。
第二十二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
我是一颗小小草
长在崖边和山腰
风儿吹呀雪花飘
云儿鸟儿谁知道
爹娘该去哪里找
青琐会唱这首童谣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歌词的蕴意,更不知道它缘于何处。正如她一出生就被扔弃在槐树下,亦不过是一堆散落的树叶,经不得风吹雨打便如灰散尽。好容易活了下来,又如疾风劲草,顺着命运的轨迹在尘世间荣去枯来,自生自灭。
她就像倾听春天的柳笛一般,听胖婆唱过,听天香楼里的长工唱过,听得如痴如醉,心神荡漾。她执着地相信,浩渺的天空会余下一缕阳光给她,让她在融融的暖晴中看莺飞草长,木叶茂盛。她心无旁骛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给她阳光的人从她身边一一走过,紫桐,胖婆,大夫人,小姐,皇上,天濂,甚至那个她自以为亲如兄长的刺客任浮。
当被一群宫人五花大绑的刹那间,她眼里的阳光荡然消失了。短短的几天时辰,她亲眼目睹了两起血腥事件,一切跟她有关。胖婆因她而死,皇帝也死了,因为她带来了任浮——她于是成了同犯。
申时时分,太子宫的仪门叩响了。
刚入完晚膳的天濂此时正站在亭间看宫女的霓裳舞,他想一定是父皇派人让他过去,少不得又受一顿痛斥。他不急不缓地穿戴着,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绶带了,要是上朝廷议他必是戴上,眼下还不是家事,看父皇朝他板着脸?一定又是母后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他猝然将玉带从身上解下来,横扫了一眼,生气地扔在了地毯上。
这个形影相随的东西,真不想用它了,一记沉闷的落地声,还是不能尽泄胸中怨气。内侍早就慌张的拣起来,小声劝说着,天濂这才不情愿似的挂上了。
天濂在玄直门看到了一脸张望的李总管,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脸,让他顿觉好笑,他有了心思开玩笑:“李总管,本宫来了你就慌成这样子。”
李总管哭丧着脸,小跑着跟在后面:“殿下,皇上他…”
天濂一眼瞧见太医院的黄医官低头朝翎德殿赶,心里腾的有了惶恐,便一面询问一面大步走:“父皇轻省一些了吗?太医院的医官们都白拿了俸禄,都在干些什么?”
黄医官听见天濂的说话声,回转跑过来叩拜行礼。天濂脚步不停:“黄医官,不是说你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么?你就使出来吧。父皇若从病榻上站起来,我赐你一个正一品,天下第一良医的题额。”
黄医官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臣无能为力啊…”
天濂的双腿已经飞跑起来,翎德殿外面嘈杂的一堆人,若是往常决不允许那些宫人臣子在这里闹喳喳的。他看见了楚士雄,在外面来回踱着步,两个人双目相对,楚士雄似是迟疑了一下,差点忘了跪迎,天濂预感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空气僵凝一般。
“濂儿…”皇后的身影从里面出现,眼露惊恐,惨白着脸。嘴片哆嗦着,泪流满面地望着儿子。
“你父皇,你父皇驾崩了…”
殿外一片哀号。
天濂震骇地睁大着眼睛,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冲了进去。
站在殿中央的皇后隔着垂落的重重幔帐,仍能清晰地听见天濂的呜咽声,夹杂着“是谁杀了父皇”的质问,她能想像到龙榻上明黄色的盖布,和天濂揭开盖布,眼前一张垂死前扭曲变形的脸,她打了个寒噤,浑身顿然起了鸡皮疙瘩。
风起穿过整个宫殿,幔帐层层拂漾,伴着阴寒的气息。阵阵悲泣声涌进来一群群云娥彩嫔,让她刹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算来,离先皇仙逝快有二十一年了,她那时怀着天濂,也在那群嫔妃当中,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当皇后了?这当儿,她又将会是什么了?
款步往殿外移动,所有的人都在两旁俯首伏跪,她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她是宫中最尊贵的人了。又是一重透明的轻纱拂过,隐隐约约能看到殿外的风景,此时夜色浓重,虽无月亮,空气是干的。有惊慌失措的重臣一个接着一个赶来,她还看到了天清。
是的,不管皇上是如何死的,他终归是死了,死在那个丫头手里。哈哈,真是一箭双雕啊!她眼波一闪,偷偷的抬眼望去,正看见楚士雄一脸凝重的指挥着,稳如泰山,几名要臣垂首围立在他周围。她紊乱不堪的心踏踏实实的放下了。
但是,她现在是皇后,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夫君,她理应做出哀痛悲戚的样子不是吗?那么多人看着,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偷着乐去。于是她一脸悲戚地端坐着,双目含泪。眼看着天濂从里面挪移着脚步出来,苍白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愤。
“太子殿下…”众人齐呼,纷纷伏地。
“传下去,暂不发丧。本宫要查明一切。”
皇后难以自抑地起了一身寒栗,天濂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寸寸是钉。他离着她近在咫尺,她慌乱得不敢抬眼正视,下意识的透过眼帘,楚士雄淡定自若的跪在地面上,她分明看到一丝冷笑从他的唇角掠过。
在这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里,这座历代皇帝居住的宫阁越发的阴影重重,展翅凌空的夜鹰从飞檐斗拱上逃过,睁着狰狞欲脱的眼,廖廓的夜空传来悚心的叫声。
此时,青琐就被关在宗人府的牢狱里。
她静静地坐在墙角边,四周潮湿而阴暗,通道上的松明灯还在燃烧着。稀薄的清光透过屋顶的木窗洒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斜挂在上面,一只误冲误撞的飞虫在那里做着无助的挣扎。她悲哀的望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落网的虫,抖翅不得,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凄凄哀哀的哭起来。
漫漫,黑夜笼了天。泪眼蒙胧中,恍惚见到小姐和明雨少爷在乡野草径上行走,微笑淡定,心里那么安然,日子这般和顺。然而,他们在南方,远隔万水千山。南方的水一定浩荡澄明,两岸有万顷花海,脉脉青山。或许,下辈子,她也有这样的机会去赏阳春白雪。
想着想着,她心酸地笑起来。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走了,她都留不住。或许,应了红颜命薄,她生来就是属于孤独的,此生若是做了冤死鬼,十六年孤独的来孤独的走,她仍然是清闲逍遥一个人。
牢门咣当一声开了,昏昏晕晕的灯光里,她看到了他立在司前墙下的绰绰身影,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定定地站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她是个罪人,杀了一国之君,他最爱的父皇,一个信任她的人。
接着他冰冷的声音透过狭隘的通道传了过来:“你竟然…杀了父皇。”
她的心哀痛得如杜鹃啼血,滴滴而坠,她知道,此时他一定恨死了她。她辩解不了,说她不知道任浮有杀君之意?谁会相信?在人们的眼里,他是她的兄长,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是亲人。他更不会相信,为了她,任浮在安庆桥头拔剑对峙…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移动了几步,她终于看见他了。依然风雅逸人,不改一丝风貌。只是,他的眼眸里没有了一丝的柔情,他视她为陌生,带着敌意。
“你认为是怎样的就怎样吧。”她气馁地笑,这样,也好。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她颓废地半坐着,低垂着头。他们之间就是隔了一道木栅,隐约相望,可是,偏偏不能有一丝的接近。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突然说道。一字一句间似乎有深深的叹喟,沉得不可测。
她的眼再一次凝望着他,捺住了想落泪的冲动,笑着说:“你会是新君吗?”
他的身子似乎一滞,转身就大踏步的走。她爬起来,双手攀过木栏,朝着他的背影大叫:“新君就要新君的样!我等着!”
你…。你走了吗?她的身子缓缓的滑下,哀号了一声:“殿下…”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想起那个丫头,请你别恨她,别怨她。她真的很想守在漆黑的寒夜里等你,等你的温暖的怀抱,等你那深情的一吻。
只是,今世已错,来生再续,再续阑池梦。
“青琐。”
溶溶烟夜中,那叫唤声遥遥而来。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缓过神,在凄泪迷离中抬起了头…
天亮了,景阳钟声照例响彻在京城上空。春日里的京城没有丝毫的异样,或许因了密不发丧,老百姓还不知道大胃国即将改元了。那年号像年节一样新符换旧符,一如始复的岁月,习惯而自然。开皇也好,大业也罢,换汤不换药的皇帝都一个姓,他们都是大胃国乖乖的顺民。
一切因了一个生命的结束尘埃落定,在灰暗的死亡中,诞生出一个新王朝。这一日,在楚士雄等诸臣的拥戴下,天濂在翎德殿匆匆加冕,改元咸业。
(注:本章的童谣由绿柳庄主提供,在此深表感谢)
第二十三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
傍晚时分,楚士雄回到了都尉府。
跳下马阶,将马绳交给手下,抬头望了望府门高悬的匾额,面含笑意,然后大步跨进了府门。
都尉府内一片肃静,皮靴踏在花砖道路上,清响声声。天庭中央,任浮绀色的人影伫立在树荫下。一见楚士雄,垂首拱手道:“都尉大人。”
楚士雄哈哈大笑,上去一拍他的肩膀,朗声说道:“干得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的随听都尉大人差遣。”
“这里暂时不用你了,你目标大,千万不可暴露。”楚士雄背着手来回踱步,抬眼望了望天,继续说道:“趁着夜色,你即刻出城。新皇要追查此事,你去渤州裴远大人那里避避风头,等风声松了,本官自会召你重用。”
说完进了书房,取笔蘸墨开始写推荐信。
任浮稍作沉思,拱手道:“大人要将青琐如何处置?”
楚士雄淡然一笑:“怎么,怜香惜玉了?”
“她也是无辜受牵连,请大人善待。”
楚士雄将折好的信笺交给他,拍着他的肩:“宗人府岂是本官管辖之地?听说她以前跟新皇有一层关系,新皇又想在她那里得到点口供,按理不会有事。”
任浮低沉地称诺,恭身告退。
随着任浮身影的消失,楚士雄的唇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想留那丫头的性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处心积虑,让任浮赢取她们的信任,为的是那丫头手中的那副腰牌。其实真正害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如今皇上归西,丫头犯了弑君大罪,这世上最悠闲得意的就是他楚士雄了。
三日后的南方。
天清走在崎岖山道上,举目遍地春色,没有荒寒野逸的苍凉。山顶上洇了一层青岚,渺渺若仙。细碎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