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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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何……”
张溥问出两个字,话语便又塞了回去,原因不就是史可法初上任时便打了俞宜轩的板子么!
“我不让你为难,你回去吧,史可法此人,首鼠两端,出尔反尔,非砥柱之材。左忠毅公托之以后事,实是迫不得已,若是此人得用,必误大明。”俞国振想到原本的历史当中,史可法督师江淮近十年,竟然未练成一兵,在流寇逼近京城之际,也不曾提师去救而是逡巡观望,崇祯殉国之后,又迫不及待试图得拥立之功,结果却还在拥福拥潞问题上摇摆不定,最终政争失败督师扬州……
除了气节,一无是处!
这些话在俞国振心中憋了许久,他其实也希望,像史可法这般在史上留下青名的人物,能做出和他的名声相符的事业来,但今日史可法却让他失望了。细细想来,这才符合史可法的性格,自己一直以来帮他的,却根本不能改变他的本性啊。
“咳咳……”张溥却将这个当成了单纯的气话,看到俞国振生气,他再次认定,迁数万从贼百姓之事对俞国振极重要,但正是因为极重要,所以张溥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将此事破坏掉。
他和史可法一样,担心俞国振尾大不调。若是俞国振真在南方有了数万人口民户,那么想要祸乱大明的话,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不能为他所用,那就不如……
这个念头在张溥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有细思,他知道俞国振有一双敏锐得过分的眼睛,他只要细思,就会在这双眼睛前露出破绽,而那样的结果,绝对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且徐徐图之。
“济民,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三条也不合理,要不如此,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我们尽力办到!”
俞国振深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附贼的百姓,一共俘获数万,别的我不要,我只要五百人,无为城里的五百人及其家眷。另外,如今在襄安的这两千,乃是积年之贼,只是较为老实,又有悔改之心,我故留之。”俞国振冷漠地道:“此战中我阵亡一百余人,未要朝廷一枚铜钱的抚恤,我家园被毁,须得重建,这些人,必须给我,这是底线!”
“我代史道邻应了!”张溥点头。
原本他们的计划中就知道,俞国振不会将吃到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事实上,俞国振卖掉三千俘虏和甲胄武器的事情,史可法也知道了,他还大感惊奇,也正是知道此事,他才确定,俞国振确实不会和献贼勾结。若只有二千五百人,虽然这两千五百人是青壮,但在史可法看来,这总比数万人要好。
“这二千五百人,我将带他们去钦州,沿途文书,史可法为我备好,至钦州落籍之公文,也一并如此。”俞国振弯下第二根手指,这是他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诺。”
“至于第三……我不要了。”俞国振把那第三根手指曲了下来:“能做到这两个条件,他史可法就算是个信人了。”
说“信人”之时,俞国振特意加重了语气,讽刺之意,溢于颜表。
张溥点了点头:“这个……还是要以左忠毅公之灵发誓?”
“那是自然的,他史可法言而无信,我就不能给他添些堵么?”俞国振道。
“成交!”
这番交易,便算是成了。张溥回去之后不多时,便又带着史可法的亲笔信来,信中虽未以左光斗在天之灵为誓,却是直接寄来了两份公文,正是以四府分守的名义将那两千五百人遣往钦州流徒,还盖了大印。
史可法本人果然未到襄安来,如今他与俞国振算是又回到了大战之前的局面,自然不肯见俞国振。不过闹成这般模样,特别是既然东林的巨擘文震孟已经成了内阁首辅,张溥也不好再提俞国振的活字印刷与油墨之事了。
史可法到南京,很快便接到了安庆巡抚的任命,治下安庆、庐州、池州、太湖四府之地。虽然名义上还要受张国维节度,但实际上却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封疆大吏。虽然与俞国振闹得非常不快,但好歹他的主要目的达到了,赖掉了当初的密约,将那数万百姓就地安置。
但他高兴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老爷,为何忧闷不乐?”他的幕客章篪讶然问道。
“白得罪俞国振了……”史可法苦笑了一下,叹息道。
“啊?”章篪愣住了。
当初史可法决意背弃密约时,曾征询过几次他的意见,所以他才能透过包文达向俞国振委婉地传递消息,希望俞国振能亲自来见史可法,好尽可能挽回此事。但可惜的是,俞国振并不大懂这套官场中的绕圈,没有及时回应,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章篪也曾劝过史可法,在这件事情上要留有余地,但史可法却相当固执,这使得章篪心中再度犹豫起来,他熟悉官面上的各种运作,也知道,若没有足够的能力,却背弃自己的约定,这样的人是走不长远的。
官场之中虽然背弃盟友是常有的事情,但若是像史可法这样……殊为不智!
“南京镇守……当真是愚不可及啊。”史可法又是无奈苦笑:“不过他们所言也有……也有道理。”
“究竟是何事?”章篪忍不住追问。
“那些附贼民壮,包括妇孺,留不住了。”史可法叹息。
他此次去南京,除了述职之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钱。既然被任命为安庆巡抚,那么他就需要大量的钱来安抚百姓,特别是那些被流寇毁坏了家园的百姓。他不仅要想办法组织他们重建家园,还得为他们在下一轮收获季节来临前的食物操心——流寇经过之后,存粮几乎都是被毁了,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里,这些百姓基本上要靠着救济!
但朝廷没有钱。
此前国库就已经空虚,为了应对贼人攻占中都、庐州之势,崇祯皇帝不得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出帑金二十万两助剿饷,动用二十万两的盐税贮于淮扬,再加上太仆寺出十万两、留本省饷十万两、调湖广饷十九万两、留四川饷四万两,全部加起来是八十三万两。但这些银子,才经历一个月的大战,便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且这些银钱,只能用于剿贼军饷和赏赐,却不能用在赈济灾民之上!
史可法让章篪粗略地计算过,整个安庆巡抚辖区内,几乎都是灾民,其中家园完全被毁者,数量不少于二十万。而且兵乱之后米价腾贵,即使是保证这些灾民不饿死,就不是区区一两万两银子能做到的,更何况还有多达七万以上的俘虏!
“也就是说,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赈济灾民?”
“正是,张东阳许了我十五万两,朝廷最多还能从两淮盐纲中为我抽拨几万两……唉,没有银钱,安抚流离之事,便不可能得成。不能安抚,积久必成弊端,早知如此,倒不如将那些人送与俞国振了,少几万人,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第四卷二三五、万事皆交易(六)
史可法现在是真正后悔,他此前要留下这几万人,是觉得文震孟出任内阁首辅,朝廷必然会大力支持他安抚百姓,但结果是他这边奏折才上,那边就八百里加急回来,甚至还有文震孟亲笔写的一封信。
无论是八百里加急,还是文震孟的信里,都是一件事,朝廷拿不出钱来。
文震孟初为首辅,正准备大干一场,匡正祜邪,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的精力用在筹钱上。朝廷只能像征性地拨五千两给史可法,然后其余钱粮,着南京六部筹办。
这几乎是给了史可法迎头一击,也再次证明章篪此前所劝,勿轻易违约的先见之明。
“总之,如何安置,现在南京六部争得不可开交,多数都觉得,遣戍流徒边境,比就地安置还要省钱省事。”“为何会”章篪愣子愣,迁徒数千里比就地安置还省钱省事,哪有这等道理?
不过旋即他明白,对于南京六部来说,确实迁徒比起就地安置省钱省事,迁徒之中,沿途接应和最后安置,都是地方的事情,南京六部只需要像征性地掏点差役的补助,这一切就都解决了,岂不是省钱省事!
至于千里迢迢的迁徒是否会给地方造成麻烦,会不会让民众在劳累中病饿而死这些事情,就不是他们这些南京官员要考虑的问题了。
“事已至此唉,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史可法疲惫地说道。
最初时因为得知俞国振想要这些人手而形成的联盟,已经分化了。
“或者再去寻俞国振?”章篪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我还要不要面皮了?”史可法有些不满:“修之,你还是提一些有意义的建议吧!”
章篪只能苦笑,有意义的建议,你会听从么?比如说再去寻俞国振,那就是很有意义的建议,比如说此前要史可法别同俞国振翻脸,也是很有意义的建议!
章篪真不觉得,再去寻俞国振算什么丢脸的事情,此前背信弃义才是真正不要面皮。如今这局面,不就是不要面皮造成的么,再通过不要面皮扭回来便是,算得什么丢脸!
他心中有些感慨,若这种局面,是俞国振面对,他会如何处置。
俞国振却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等事情,他现在忙着更重要的事情。他人也到了南京,一来是向方子仪致谢,二来,也是来秘密会见一些人物。
他是秘密回到南京的,除了方家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就是一直关注他的史可法,也只知道他深入简出。暂时之间,就像张献忠缩进了英霍山区一样,俞国振也蛰伏起来。
时间一日日过去,史可法手中的钱粮也越来越少,可是在如何安置那些附贼之民的问题上,南京六部仍然没有一个定论。就在史可法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新的消息,却让他勃然大怒。
据说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乃是南京户部的一位主事,他认为,附贼之民,既已附贼,又有祸乱之举,既是违背了大明律令,那就是罪民。
“处置罪民,国朝已有先例,太祖时贬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诸部为堕民丐户,此可法也。”那位主事如此说道:“贬罪民为官奴,由官府买卖,其值可安抚良民,又无须朝廷多耗资财,此一举数得之法也。”一句话,就是发卖这些附贼之民为奴!
原本史可法是想将这些附贼之民重新编入户籍,这样可以为他治下增加人口赋税,若是编为官奴发卖,他的打算就当真彻底破产了。
愤怒之中,他来见十府巡抚张国维,希望从自己这位老上司这里寻得支持。
“道邻,只怕这一次,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张国维的反应,却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
“此事我也知晓,称可知是谁指使那位主事提出这建议的么?”“是谁?”
“熊文灿。”张国维看了史可法一眼,担出了这个名字。
“熊文灿为何是他,他是福……建巡抚,如何管到我南直隶来了!”“你应知熊文灿抚郑芝龙之事,郑芝龙于崇祯四年便曾上书朝廷,说是大员岛地方广大,物产丰盛,又距陆不远,请求朝廷移灾民于此,一年便可自给自足。当时朝廷虽未采用,却也有人支持。如今这些附贼之民,南京六部不愿意就地安置,你以为只是没有钱么?究其根源,还是畏其复叛,道邻,若是这数万罪民降而复叛,你能平之否?”
此问一出,史可法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很有信心,只要俞国振在无一为,又有一条生命,那么这些罪民就不敢再叛。也就是说,他的信心,还是建立在俞国振身上,可现在俞国振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