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立志传-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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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德公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息道:“袁氏一门至袁本初,五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最盛之时据四州之地,领众数十万,却也难逃那灭门败亡之厄。”
那司马徽笑道:“那袁本初本就是好谋无断之辈,虽比忌贤妒能、不自量力的袁公路好些,却也好不了多少,其败因早有定见,德公又何须叹之?倒是那曹孟德日渐势涨,权倾天下,不知何人能缨其锋。”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确实如德操之言,如今天下,何有人矣?”庞德公眉头微挑,扫了坐于下首的庞统与陈祗一眼,相询于司马徽道。
“德公可知,刘景升可是对那玄德公,越来越不放心了。”司马徽不接庞德公的话,反而说起了他事。
陈祗听了二人对话许久,闻此言,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不过,仍旧保持着表情不变,默然倾听。
庞德公微微颔首:“这数年以来,那玄德公至荆州这几年,可是励精图治,得孚众望,就连那刘景升的同乡伊籍伊机伯,也有请托之心,呵呵,刘景升待玄德,本就是厚相待而不能用,早有提防,那蔡、蒯两门更是欲弑之而后快,如今,玄德收拾民心,引材而用,怕也是自保之举尔。”
“孟德之下,依老夫之见,刘景升垂垂老矣,早无进取之心,子辈皆骄横奢侈之徒,知人而不能用,败象已呈,那曹孟德平了袁氏残余之后,最先要做的,便是要将这沃野千里、士民殷富、人口众多的荆州,纳入囊中。至于那刘季玉、张公祺更是无能之辈,不值一提。”两个老家伙干脆就把那些天下的英雄好汉论个的数来算去,不过,他们的眼光还真够毒辣的,至少,他们看好的人只有一位,就是那位目前寄居于荆州的刘玄德。
认为刘备虽然目前还是一位并不算起眼的寄人篱下之士,但是其人望和手段,绝对不是其他群雄可比,只不过,现在其缺少的便是一个机会,一块地盘,不然,天下必然会有他一个位置。
至于那位孙权,却被这二位老家伙贬的一钱不值。陈祗倒是也听出了门道,他们认为,江东孙氏,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而且内忧甚重,能够在一二十年内,将江东氏族内部矛盾关系理顺就不错了,更不用谈去征伐中原。陈祗虽然有不同意见,不过这会子不好意思插言,因为二位虽然言语之间有间偏激,却也说出了江东孙氏的最大隐患,而且历史上,确实如此,孙权几乎把毕生的心思,都花在了收拾江东氏族上边。
陈祗与庞统,倒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多久,已然到了掌灯时分,陈祗这才与庞统告退,到了陈祗的小院中,贞儿早已备好了酒菜,奉于案前。美酒佳肴,庞统也不客气,猛吃猛喝,仿佛要一报方才陈祗拖他飞奔之仇一般,见其粗蛮的吃像,贞儿不由得侧脸掩唇偷笑。
吃吃喝喝之间,陈祗也跟庞统聊了起来。“士元兄,你莫非看好那刘荆州?”
“哼,刘景升不过是一守户之犬,统虽不材,也不会相中此人为明主。”庞统举盏尽饮之后,长出了口气:“好!此酒烈若火,正好以御寒气。统虽看不上刘景升,可是我襄阳庞氏,既在刘景升治下,我那伯父,数拒其辟,已然惹恼了这位州牧,我阿父为了缓和矛盾,只得将统这懒散之人,荐予州牧,也算是一种妥协吧。”
“原来如此。”陈祗这才恍然笑道,饮了一口酒,又续道:“士元兄觉得德公与水镜先生之论如何?”
“你看呢?”庞统挟了块菜细细咀嚼,抬起眼皮,冲陈祗反问道。陈祗笑了笑:“祗觉得二位之言,确实有些道理。不过,祗有一问,为何荆州之士,皆要拒那曹孟德于千里之外?”
庞统听了陈祗这话,险些将刚入喉的菜给呛得吐出来,翻了许久的白眼,拿酒冲下去之后,拍着胸口苦笑道:“你这厮,是不是见统吃你的珍藏,心中有忿,故意害我?”
陈祗作一脸无辜之状:“士元兄此言何意,小弟毕竟才从那偏僻之地而入中原,对于中原之事,不甚了了,故尔相询,哪有害兄之心?”嗯,实际上有些故意,谁让这家伙不要命似的在那猛喝,一瓶陈祗珍藏用来独酌的美酒都快见底了都。
庞统恨恨地瞪了陈祗一眼,悻悻然地抄起了巾子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此事,说来还真有些话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击节而歌:黍离
“不关荆州士族的事?”陈祗不由得一愣,庞统这话实在是让他愣了好一会的功夫,手中的酒盏也顿在半空。放下了酒盏,陈祗又道:“这是何意?”
庞统乐呵呵地一笑:“汝可知,投效于刘玄德者,多为北地流亡至荆州之士,而荆州北部门阀世家,皆冷目以观,是何道理?”
“不知。”陈祗严肃了表情,向庞统诚恳地答道。“那些流亡之士中效于刘备者,不耻曹孟德用人惟才而轻德,甚至舍德之举,此其一。流亡寄居之士,多有才俊,然刘景升得而不用,其中便有两个关键,一是荆州世家阻挠,蔡、蒯两家便是个中典范,二是刘景升本就是面宽而心狭的守成之主,流流亡寄居之士中,多有不忿曹孟德之行径者,用之……”
庞统一席话下来,陈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荆州也不过是表面上安泰而已,实际上在政治斗争层面上,早就暗流汹涌,荆州中北部的一部份世家门阀,已经跟刘表结成了紧密的利益集团,他们的眼里,只有荆州的利益,并没有天下的利益,当初刘景升虎据荆州,带甲士余万,而中原纷乱,两强相斗之时,荆州在全国的战略地位非常微妙,利用各地矛盾足以自保,但贸然北进却具有极大的冒险性,在利益与风险并存之时,荆州世家大族也因此分为了两派,为到底出不出兵而争个不休,也就是这种犹豫,加之刘景升无意北伐,只图自保,和其本身的缺乏进取心,导致了他们的行动流产,从而也让荆州大族失去了扩大势力的机会。
之后呢,曹操势大,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曹操这一边,这个时候,荆州世家自然会为了既得利益打算,所以,不支持再对抗曹操,以免损及他们自己的利益。到了如今,除了中原避难世族外,荆州本地望族多采取固守自保,观中原之变的策略。也就是说,这些世家门阀中,有相当一部份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作谋划,而非是为天下作打算,这就是家天下引起的恶果。
但这种策略使得北方避难世族重新收复中原故里的愿望根本无望实现。加上刘景升和荆州大族对于那些流亡世族的防范和戒备,使得他们把目光投向向了在荆州北部出现的刘备,于是北方在荆州避难世家多归附刘备,为刘备提供了财物、人力的强有力支持,使得陈祗以前想不通的很多问题豁然而解。
“原来如此,祗受教。”陈祗起身来,心悦诚服地向庞统深施一礼叹道:“家国天下,先有家,尔后方有国,最后才有天下。”
“正是此理,不过天下世事变迁,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庞统大笑道,再饮尽了一盏之后,抚了抚短须:“统若非受困于家世,又何至于此,小小郡从事,焉能圆我大志?”庞统酒后狂态尽显,不过,他确实有狂的理由,他的才志,确实不是那一个郡从事所能发挥的,没有了舞台,再出色的俊杰,也只能庸碌无为。
随后,应庞统的要求,陈祗操琴,庞统击节而歌,唱的乃是诗经中的《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歌声悲壮慷慨、高亢苍凉,绕梁三匝,听得陈祗指法愈激,呛呛声作,琴声清峻明切,和歌而上,及至末句,陡然而止,歌罢,庞统大笑了数声,声音已然变得暗哑晦涩,笑声渐息,庞统也伏案不起。陈祗默然地收手而停,抬眼看到据案而眠的庞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一刻,陈祗似乎发现,自己看到了庞统那忧国忧民之心。
“公子,您流泪了。”边上,贞儿递过了一方白巾,怯生生地道,陈祗伸手一摸脸颊,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唉!士元……”听得别院隐隐传来的激昂悲怆之声嘎然而止,正在对酌的庞德公与司马徽对望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
陈祗披上了披风,走出了茅舍,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陈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天上,星月寥然,远处山峦,尽成阴暗之色。“这便是世家对于天下的态度,那我呢?该如何去做?”陈祗不禁有些茫然,原本以为,看多了穿越小说,精通后世的才学,照着那些个穿越条例,一条条地做下去,名正言顺之下,就能统一全国,重振华夏民族,甚至搞出什么科技建国,三国全球……
才时候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堆屁话,一已之力而变天下,何其难也,且不说其他的,光是那无处不在的世家门阀的力量,就像是一座沉得要把整个世界压跨的大山一般,压得陈祗几乎喘不过气来,先人的,后世全国人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了脑袋上的三座大山,现如今,自己的顶上,不过只有一座大山,难又怎么了,总能有办法去搬,搬不了就挖,挖不了就炸。陈祗想到了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动,似乎找到了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由得两眼一亮。
虽然还显得很模糊,但是,已经有了一条线索,就像是在既将迷失在黑色城堡之中的探险者,陡然间,看到了前方有一豆大的光亮,虽然光亮微弱,但那必须是光明,代表着希望。
陈祗心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压抑,迎着那寒风,竟然笑出了声来,笑声朗朗,激荡于夜空之中。倚着门框婷婷而立的贞儿,看到了公子那翻飞的衣襟下挺拔的身形,一时之间,不由得痴了。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孟广美和陈祗这二位忠心家将已然光着身子执着利刃从各自的房中窜了出来,却瞅见自家公子神态悠然地立于院中,都不禁一愣。
陈祗既感动,又觉得好笑:“没事没事,公子我就是觉得心情舒畅,倒是你们二人,还不快点回屋,穿着短裤四下晃悠成何体统。”
这二位才感觉到凉意,互望了一眼,怪叫一声,逃似的奔回了屋中,这下,就连方才掩面而嗔的贞儿也笑得花枝招展开来。
“奉孝,昨夜统……”庞统据榻而坐,饮着那贞儿端来的米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边上,陈祗正在一旁的案前练习书法,听闻了庞统开口,放下了笔,抬眼笑道:“士元醉矣。”
“是啊,昨夜,统确实是醉了。”庞统听了陈祗之言,抚着短须,亦自答道。“奉孝操琴之技,大雅而悲,清峻明切,统不及也。”
“不及士元兄之歌,悲壮慷慨,使人感怀啊。”两人相互吹捧了一番之后,又不由而同地住了口,相视之下,大笑了起来,倒是把坐于一旁的贞儿惹得一脸莫明其妙。“公子平日里这样倒也罢了,没想到,这边这位竟然也跟公子差不多,看样子,物以类聚这话还真没错。”贞儿替陈祗奉上茶盏,一面在心中腹诽道。
陈祗饮了口清茶,收起了笑容,望向了庞统。“士元兄,岂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