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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普天之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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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诚脸色大变,心说这人不能太卖弄了,口中称道:“两位大人皆是饱学之士,出身中原,说与你们听,自是通俗易懂,若是说与蒙古王子们听,他们恐怕会究其根源,因为他们不知中原风物,更不知中原人情与是非,定会觉得过于艰涩难懂。”
    “此言差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正因为不知,才更需问之,如此方能知大义也。”耶律楚材又反问道,“你那《西游记》不也是用蒙古语说的繁花似锦吗?正是因为如此,那拔都殿下说将来要提兵十万攻打那天竺佛国,因而惹出事端来吗?”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聚豪杰,用贤良,成就一方霸业,若是蒙古小殿下们听了你这书,恐怕都会沾染上我汉家的豪杰风范,多了几份儒雅,也可少了一份好杀之气!”郭宝玉也道,“若是了解了汉家之事,大汗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定会早日实现。”
    赵诚一时目瞪口呆,他真想让自己在外面冻死算了。
    “可是这演义,讲的匡扶汉室,复兴汉家天下,难道这个也可以?”赵诚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我可不想被大汗认为我有所图谋!”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也!”耶律楚材的回答也很精炼,“你那《三国志》,还是我的藏书呢,可大汗也没说我是素有反意!”
    “可是我赵诚才疏学浅,想写下去,却是无辞可写,想来是我江郎才尽吧?”赵诚推辞道。
    正在这时,“啪”!帐外传来一声声马鞭子抽打发出的声响,又夹杂着蒙古人的叫骂声:
    “你这汉狗,我叫你逃跑,害的老子大雪天四处抓捕你!”
    赵诚心中一动,他自从来到这大斡耳朵,对这“汉狗”两字极为敏感,第一次听到是那贵由曾这么称呼自己,不过赵诚已经借故教训了他。
    他掀开厚厚的帐帘,朝帐外望去,只见经过一个上午,那鹅毛大雪早就让地上积存了厚厚的雪,一个汉人奴隶模样的人被人用木枷在脖子处,一前一后各一个夹着双臂,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这么寒冷的天,他赤祼着上半身,露出一身瘦骨嶙峋的模样,冻得全身青紫。后面跟着的几个蒙古人,用一根鞭子在后面不停地抽打着,似乎永不知疲倦,嘴中一边痛骂,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一边肆意地大笑,如黑漆漆的树森中乌鸦的叫声。奴隶的后背早已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后背的伤口往下流,滴在地上白色的雪中,红的雪,留下长长的印记,令人触目惊心。而他的头发上、眉毛上沾满了片片雪花,只留下那张麻木的脸。
    “大叔,发生了什么事?”赵诚拦住那些个蒙古人,谦卑地问道。
    “原来是不儿罕少爷啊,这个汉人今天一大早趁老子不注意,竟然偷了马想逃跑,老子追了他一个上午,这么大的雪天,可让我们遭罪了!”领头者道。
    “不知大叔如何处置他?像这样的人应该处死!”赵诚装作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处死?不,那样太便宜他了,我准备每天折磨他一顿,让他慢慢地死去,才可解我心头之恨,要不然我其他的奴隶恐怕都会效仿他。”领头者狂笑道,他似乎跟在说秋猎时抓到了一只小动物一般。
    “那是、那是!”赵诚点头称是,却又说道,“奴隶就是财产,大叔想如何处置都是应该的。可是大叔若是杀了他,可就亏了。”
    “没法子啊,这种不听话的牲畜,是养不熟的。不如杀了,只是可惜了,若是牛羊,还能得到一张好皮。”
    “大叔,不如将他卖给我,我正好需要一个奴隶来照料我的马匹,我现有的那几个家伙都不擅此活。你知道,我还有不少王子殿下们的赏钱,你只管开个价!”赵诚道。
    那蒙古人想了想,觉得这很合算,或者是赵诚口中提到的那些王子们的名头起了作用,口中挂着笑道:“不儿罕少爷若是看上了,那也好说。不过,若是以后这畜生冒犯了你,你可别怪我。”
    “那不怪你。”赵诚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那蒙古人接住了,心中欢喜,就让从人将那汉人奴隶的木枷卸了,扬长而去。
    赵诚耳尖,听到他们小声地议论:“这木头人也能赚这么一块银子,真是太划算了,不过是值一头野驴的价钱罢了!”
    “两位大人,告辞了!”赵诚朝着耶律楚材和郭宝玉两人拱了拱手,这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汉人奴隶也不反抗,或者是没有气力做出反应,如一具移动的僵尸一般,跟在赵诚的后面,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两串大小不一的脚印。
    耶律楚材和郭宝玉两人立在帐前,呆呆地看着赵诚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救一人,与救万民,孰轻孰重?”耶律楚材喃喃自语。
    他是文人,精通儒学,又钻研过佛理,他当然也有同情心,并且不比赵诚少,至少他自认为心忧天下。他也曾救过汉人,赵诚的那三位随从就是例证。然而他始终认为,救万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效忠于铁木真,助铁木真一统天下,结束天下分裂列国相攻的局面,认为只有让蒙古的大汗采纳以儒治国的方针,才是救天下千万子民的唯一途径,实现华夷一统。所以他可以忍耐,可以视若无睹,然而他却还不敢肯定,他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他只是个刚投靠铁木真的中原文人,地位并不如何的显赫,也曾不止一次宣扬自己的观点,然而收效甚微,因为蒙古人相信杀光了所有的反抗者,天下才有和平,因为蒙古人希望所有农田都应该变为牧场,所有的农夫都应该成为蒙古人的牧羊者,蒙古人应该统治所有其他种族。
    他只不过是个学识渊博的文人,不缺少能力与知识,不缺少正义的胸怀,但是他的眼界还没有赵诚宽广,他的目光无法越过八百年的历史重围,看不清世间万物本来的面目。所以他只能在这个乾坤颠倒的世界中,艰难前行,迎难而上,却自以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因此,耶律楚材的内心还是一个矛盾的状态,并且这种矛盾在未来还会一次又一次让他坐立不安。
    在赵诚的帐内,他正吩咐着他的三个跟班给这位不知名的汉人治疗。
    “先给他喝点肉汤,然后包扎一下伤口,再给他推拿一下胳膊,助他恢复知觉。”赵诚吩咐道。王敬诚三人没有回话,他们不用赵诚吩咐,早已忙开了。
    这名汉人仍然保持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只是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贵人,一股热泪顺着他仍僵硬无比的面部淌下。生命力的顽强,在这个人的身上体现地很突出,赵诚却担心这个人会将自己的胳膊废掉,丝毫不敢大意。
    “救得一人,却终究比不上救万民!”何进忽然说道。
    “若是能救一人,便救一人,若能救百人,便救百人,若能救百万,那便救百万!”王敬诚沉声说道,“有多大气力,就使多大气力!”
第二十七章 红雪㈢
       这冬天里的第一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
    这当中没有一个是蒙古人,全是大斡耳朵里的工匠和杂役,他们都是蒙古人从中原和西夏掳来的汉人、女真人、党项人、西域各族人等。他们穿着最单薄的衣物,做着最卑贱的工作,忍受着蒙古主人的马鞭伺候,他们得不到休息,仅仅只有在深夜时分,才可以抱着羊羔取暖。他们的待遇尚不及他们精心照管的牛羊。
    从中原或者西夏掳来的工匠无疑是蒙古人最感兴趣的一部分人口,因为他们可以打造兵器、箭矢和各种他们需要的小物件,至少他们还可以打制蒙古人用来召开盛大宴会的大锅。当蒙古人庆祝他们的伟大胜利之时,更多的人为他们“服务”,为他们准备宴会的器皿,为他们准备宴会的食物,而更多人因为他们的胜利而倒下,连为他们“服务”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并不表示这些永远低垂着头颅,低眉顺眼的家伙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并不比他们的所谓主人或上官低贱,他们并不是天生就表示顺从,如果没有寒冷似铁的箭矢对准着他们,他们也会更频繁地反抗。那些最先反抗的人无疑都永远地不能反抗了,因为他们都死了,但是仍有人前赴后继地起来反抗,至少还有人想寻机逃跑。
    赵诚“买下”的奴隶名叫朱贵,是来自西夏的汉人,是个铁匠。朱贵大概是因为手艺还不错,平时表现的也很“积极”,蒙古人对他的看管有些放松了,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回到他的家乡,是他最渴望的东西。自由这个东西十分的可贵,尤其是当你已经失去的时候,那人为的牢笼和虎视眈眈的皮鞭,只能让失去它的囚徒更加渴望。
    于是,在前天这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他偷了一匹马,准备逃离这个他永远也不想回来的地方。但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迷路了,死气沉沉飘着鹅毛大雪的苍穹,让他分辨不出哪里是南方,哪里是北方。于是他又被追踪而来的蒙古人抓住了,他心如死灰,已经不对生存的意义抱着任何希望,那鞭鞭入肉的皮鞭,将他的内心之中最后的仰仗给无情地摧毁了,他真正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
    就在朱贵还未恢复过来的时候,赵诚被成吉思汗召去了。
    “参见我汗万岁!”赵诚战战兢兢地行礼道。这是他第二次与铁木真会面,铁木真正在和他的心腹们在饮酒作乐,从他们的脸色来看,他们都喝了不少酒。
    “不儿罕,我吩咐你传授我的孙子们有用之学,你教的怎么样了?”铁木真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汗恕罪,我与王子们年纪一般大,虽有些小聪明,也读过几本汉书,但是这‘有用’’之学,我恐怕教不了,大汗帐下人才济济,不如另请饱学之士教授即可。”赵诚回答道。
    “哦?这话听来也有理。”铁木真盯着赵诚道,“可是,吾图撒合里和郭宝玉禀报说,你最近又说了一段新书?叫什么三国演义?”
    赵诚心里一咯噔,心里一边将那耶律楚材骂了一万遍,一边又怨自己实在是多事。
    “回大汗,那不过是我一段游戏之作,不算数的。况且那说的是汉人的事情,其中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说给众王子们听,恐怕大汗要怪罪于我,我不敢。”赵诚道,“那是我据汉人写的史书编的,其中讲的却是汉人一统天下,以汉为正统。而如今沙漠以南也是三分天下,而我蒙古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此书一出,恐怕会招来非议!”
    “这倒也无妨,既然吾图撒合里和郭宝玉两人均一致赞不绝口,那一定是有用处的!”铁木真想了想道。
    “可是我只写了这么五回书,这下文却总是接不上,就像是射光了箭袋里的箭矢,再射却没有箭了。”赵诚道。
    “这是什么话!”铁木真不高兴了,“我吩咐你做事,你怎可如此推辞,莫非你心里有所怨言?”
    赵诚吓得面如死灰,口中却无奈地说道:“不敢,若是大汗不计小人之过,那么我就试着写下去。”
    铁木真大概是对他顺从的表情很是满意,面色稍霁:“这汉人之学,虽然多迂腐,满口虚情假意,然而有才学的人也是很多的。你不用害怕,我早就知道你生来就很聪明,只是听说却没亲见过,我那孙儿拔都跟贵由赛马我却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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