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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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升渐高的太阳下比起敌军,是那样的精神奕奕,刚挺坚拔。
巳半,邱御幸终于不耐烦了,他一面不敢停军,一面又不甘心,远远地,只见他唤来一个小兵,吩咐了什么。不多时,那小兵惊慌地跑去和邱御幸说了句话。
我笑,看来成功了。“撤兵!鲜于将军率领左队由东面下,左梧你和我率中军由正路退,中郎将率右队断后。”
“是。”
如果没料错,相信邱御幸会主动出击,以他疲弊之军要想占便宜是极难的,但我却不想和他在今天交手了。
第四十四章
回到军营,我、鲜于将军、儒辉自是要去帅营回禀。还没入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略显夸张地叹息,“哎呀,六爷、先生你们不知道啊!我真的很苦命呀……嗯嗯,这个好吃……那邱老贼虽说没给我用刑,但一直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三天才送一次饭,也没人和我说个话……”
“宣先生可真是受苦了。”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说道。
我大惊,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就是……
我一把掀开帐帘,闯了进去。那坐于侧位的,一袭淡黄夏衫的清瘦身影缓缓回过头,投给我一记非常熟悉的注视。“师……师傅……”
他清明的眼看着我,里面闪过少许激动,但随即又平复,开口却是一句训斥,“身为军师,入帅营也不知通报,就这样闯进来成什么样子!快见过六爷!”
听到久违的训斥,只觉满心的酸涩委屈都涌了上来。师傅,他没有再划清界线,他……他还是看重我们几个的……我赶紧眨掉眼中有些凝聚的湿意,向六爷一礼,“六爷,我军已回师,并未与邱御幸交手,一卒未伤。”
六爷朝我看过来,视线里传递过来一些暖意。我忽然有些明白,师傅……是不是他叫来的?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淡笑的唇角,坦白的眼神,第一次,他那样明白地展现在我眼前。这样明白的意思,这样清澈的心意,一时间竟让我有些怔忡。
“哈哈,水睿啊,什么风会把你给吹来!这么些年了,我还以为你都把老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鲜于将军豪放的笑语在身后响起,我这才回过神,连忙避开视线的纠缠,面上有些热,连心都有些乱跳。
“……你带的好徒儿啊!行军打仗是不用说,那个茶艺哟,唉!好得我真想一辈子都能尝到……”
“那有什么打紧,将军什么时候想着了,让澜儿奉上就是了。”
“呵呵,恐怕到时候老夫消受不起了,呵呵呵……”
我很想和师傅说几句话,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在一边陪看,师傅与鲜于将军的交情看上去极好。想起黄天正那晚上的话,师傅,当年在军中是何等样的意气奋发!几乎毫无败绩啊!
“晚辈刑儒辉,见过水先生。”我闻言抬头,正见到儒辉在那儿行了一礼。
师傅朝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通,笑得有丝深沉,“刑先生才气纵横,水睿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当真风采绝伦呢!”
“先生过誉了。”儒辉浅浅笑着,那笑里温和而闲适,并不因师傅太过锐利的探视为意,只是笑得澄明如镜,明镜如水,带着一如既往的倾城风采与山间疏朗之气。
我见师傅颇有些喟叹地点了点头,“江山代有人才出,代有人才出哪!”
互相见过礼,自是要转入正题。我至今仍不明白六爷对那兄妹有着什么样的考量,但现下人已救出,对于他俩的安排就要有个计较了。
“六爷,那两兄妹……”
我还未说完,他便打断我,“给些银两,让他们回乡。”
我讶然,就这么简单?但看六爷脸色,显是心意已决,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咽下话,我见师傅也正有些思量地看了我和六爷一眼。我心念一转,对了,师傅与六爷的关系那么亲,定是知道六爷的打算。待会儿再问问他。
宣霁一直没吭过声,是因为他在狠吃东西。现在嘴上一空,自是把话匣子打开了。一行人只听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他如此精神奕奕,受苦一说显是夸大了。要我说,这人应该是嫌这几日没人和他说话才是。
好容易等到他讲完,我才得以和师傅走到外边说会儿话。
在一处溪流边,师傅侧身看我,叹了一声,“澜儿,有些人事,强求不得……你还是放开吧。”
我别开头,“我不会再可惜修月拘缘她们,可是师傅,虞靖不一样,她不一样,她的死是我一手铸成的……”
“靖儿她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了……”师傅闭上眼,声音里透出一丝明显的悲伤,“我们都身不由己。我是,六爷是,靖儿是,你也是,就连修月拘缘,她们也都是……身在乱世,要求一份平安已是不易,纵使你做得再小心,做得再谨慎,总有些无妄之灾,总也有些不得已……”
“师傅……”
他轻拍我的肩,“你已经长大了,已长成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不要闹脾气,有些事哪能一概怪到其他人身上……”
“我,我……”我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心中又闪过了那么一点迟疑,是不是,我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是迁怒于他呢?不全为他会袒护谌鹊,而是因为虞靖,因为虞靖是为他,因为虞靖把所有一切都牵在他身上,会吗?我这几日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害死虞靖的真凶呢?他会因为虞靖,而秉公处理吗?”
师傅没好气地白我一记,“傻子!一个上位者,他会要手下的谋士包藏祸心,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自己身边很重要的人吗?更何况谌鹊的做法还危及六爷,纵使只是有惊无险,但军前败阵,已够六爷颜面扫地的了。这笔帐六爷正愁没地方算呢,又岂会袒护他!你啊,真是白让我教了那么些年!”
啊?会吗?六爷会这么想吗?我呆立在原地,如果这样,那我之前的做法,是多么可笑又可叹啊!真成傻子了……
“澜儿,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活下去,为了一些使命,为了一些遗愿,谌鹊不是个易与之辈,你要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是。平澜记下了。”
“还有,那个刑先生……他可是中意你?”
我倒吸一口气,师傅,师傅他……
“你中意他?”师傅的声音透出些严厉来。
我连忙开口澄清,“不,师傅,平澜心意不在此处。”儒辉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但……
“那就好。你事物牵扯太多,身份上又是这样,在军中可不能落人话柄。”师傅说得郑重。
“是。平澜谨记师傅教诲。”我心中还有一问,但却迟疑着不敢开口。
师傅朝我看了眼,“你想问你爹娘?”
“……是,他,他们都还好吗?”
“我不知道,当初是每户领到十万两银子,然后他们各自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从此与六爷再无瓜葛,也与天下再无瓜葛,可以安心过他们想要的日子。”
可以安心过他们想要的日子……如果他们真的过上了他们想要的日子,那我也甘心了。
“对了,你刚刚说到两兄妹,到底是什么人?”
我回神,“是前些日子从桓河救上来的,外族人,据他们自称,他们是来做生意的,途中被邱御幸给劫了……”
师傅敛眉深思,“邱御幸会劫一个小小的商队?”
“我也很怀疑,看他们的面相,阔脸细眼单眼皮,似乎是羌蒙族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姓宝。”
“宝?汉话中的宝与羌蒙语中的博尔音近,所以历来博尔吉锦氏汉姓都为宝……你是说他们是羌蒙族的皇室?”
“言谈举止间确有三分像……我本以为六爷为抓住这个机会趁机与北地外族结盟呢,但谁想六爷并无这个意愿……”
师傅沉吟片刻,“嗯,这事你安排就行了,对了,速速打发他们上路,就在明天吧,不要多留了。”
嗯?师傅的意思是……“啊,难道是说这宝氏兄妹是想与豫王联手对付王上的?”
“没错。我想那宝氏兄妹定有这个打算。北地羌蒙与王上的疆域交界处历来多有战事,年前不是说,王上还侵占了他们的鄂斯多河南岸吗?宝氏兄妹极有可能就是奉羌蒙可汗的皇令来与豫王结盟的……虽不知他们为何会流落至此,但这说不定是豫王的离间计,那宝氏兄妹多留一天,恐怕王上起疑的可能也大一点……”
“可是王上处,六爷已在安排,为什么不索性和他们结盟呢?”
“以六爷的心气,对于王上,他会以自己的力量亲手来……再说,现在就结盟,还不是时候呢!与羌蒙结盟,还不如和豫王,六爷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嗯,原来这样!师傅到底是师傅,考量得细致又全面。
“不过,六爷会那么做,恐怕也有他自身的原因在里面……”说着他笑看我一眼,却不再往下说。
自身的原因?什么原因?我明显带着疑问的眼神只把师傅看得放声大笑起来“澜儿啊……你实在,唉,让人怎么说你呢?”
“师傅明说不就可以了?”我知道师傅一定知道了一些事,却又故意不对我明说。
“罢了罢了……刚刚你说六爷对王上处已有安排?”
“是。”
“嗯……那刑先生可是当年光禄议郎刑钧之子?”
“是。”我奇怪师傅怎么问起这个,只见他沉默了会,神色已见郑重。
“既然你对那刑先生无心,那日后便与他走得远些,对谁都有好处。”
我有些疑惑,又有些明白,但这事却是不能再细问了,“是。”我点头应诺,师傅可是觉得如果我再和儒辉走得过近,反而会害了他?
“师傅,这次您打算长留军中了吧?”沿着小溪慢慢走,我随口问了句。
“不会。我呆一阵还走。”师傅应得平淡无奇,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师傅……”
“这个暂且不提,邱御幸、丰得化两处你打算如何?”
“……只要收拾了邱御幸,丰得化不在话下。”对于接下去的仗,我心中已有了计较。
师傅看了看我,“那八元撒星阵可不易破……”
我语气一沉,“人不易破,那就用物……”我没打算要留下活口。“五天前,我已派人易妆混入桓河,一则打探消息,二则就是他日对决的一支伏兵。他们身上带了毒。”
师傅眉一敛,“你想在桓河投毒?”
“不是。”我马上否决,倒不是说此念一点都没动过,只是桓河两岸三百户人家,一旦在桓河里投毒,不但伤及太多无辜,于军也多有损誉,恐不利日后征战。“明晚,会有五千兵士溯桓河入邱御幸营寨。届时,这两处将配合我军正面迎敌时,以弓弩手参战。”
“你的毒是用在这上面?”
“是,见血封喉。”
师傅微一沉吟,“可是那八元撒星阵有多种变化,只怕你这法子只能奏效一时,邱御幸一旦察觉,就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气,“这一次,我将以虞靖的旧部为主力,誓在必行。那五千兵士先占其营寨,以乱其军心。趁主力牵住邱御幸注意力时,他们能射多少算多少……师傅,邱御幸有多久没吃败仗了?”
师傅微微想了想,“……少算也有十年了……澜儿,想得好!”师傅冲我一笑,“邱御幸的确骄慢,从他胆敢兵围六爷,生擒宣霁一事便可窥其心气。不过,还当防他后防有守。救宣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