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的神话-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声音说。“啊!如果女人的幸福是要有人爱,有人疼;有一个知己可以诉说心中的欲望,梦想,悲哀,喜悦;把自己的心,把可爱的缺点和美妙的优点一齐显露出来,不怕被人拿去利用;那么请相信我,这颗赤诚鲍心只能在一个年轻的男子身上找到,因为他有无穷的幻想,只消你有一点儿暗示,他便为你赴汤蹈火;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想知道,因为你便是他整个的世界。我啊,请不要笑我幼稚,我刚从偏僻的内地来,不懂世故,只认识一般心灵优美的人;我没有想到什么爱情。承我的表姊瞧得起,把我看做心腹;从她那儿我才体会到热情的宝贵;既然没有一个女人好让我献身,我就象希吕彭①一样爱慕所有的女人。可是我刚才进来一看见你,便象触电似的被你吸住了。我想你已经想了好久!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这样的美。特·鲍赛昂太太叫我别尽瞧着你,她可不知道你美丽的红唇,洁白的皮色,温柔的眼睛,叫人没有法子不看。你瞧,我也对你说了许多疯话,可是请你让我说吧。”
女人最喜欢这些絮絮四四的甜言蜜语,连最古板的妇女也会听进去,即使她们不应该回答。这么一开场,拉斯蒂涅又放低声音,说了一大堆体己话;特·纽沁根太太的笑容明明在鼓励他。她不时对特·边拉蒂沃纳公主包厢里的特·玛赛膘上一眼。拉斯蒂涅陪着特·纽沁根太太,直到她丈夫来找她回去的时候。
“太太,”欧也纳说,“在特·加里里阿诺公爵夫人的舞会之前,我希望能够去拜访你。”
“既然内人请了你,她一定欢迎你的,”特·纽沁根男爵说。一看这个臃肿的亚尔萨斯人的大圆脸,你就知道他是个老奸巨猾。
特·鲍赛昂太太站起来预备和阿瞿达一同走了。欧也纳一边过去作别,一边想:“事情进行得不错;我对她说‘你能不能爱我?’她并不怎么吃惊。缰绳已经扣好,只要跳上去就行了。”他不知道男爵夫人根本心不在焉,正在等特·玛赛的一封信,一封令人心碎的决裂的信。欧也纳误会了这意思,以为自己得手了,满心欢喜,陷于爵夫人走到戏院外边的廊下,大家都在那儿等本
欧也纳走后,阿瞿达对于爵夫人笑着说:“你的表弟简直换了一个人。他要冲进银行去了。看他象鳗鱼一般灵活,我相信他会抖起来的。也只有你会教他挑中一个正需要安慰的女人。”
“可是,”特·鲍赛昂太太回答,“先得知道她还爱不爱丢掉她的那一个。”
欧也纳从意大利剧院走回圣·日内维新衡,一路打着如意算盘。他刚才发现特·雷斯多太太注意他,不营他在于爵夫人的包厢里,还是在特·纽沁根太太包厢里,他料定从此那位伯爵夫人不会再把他挡驾了。他也预算一定能够讨元帅夫人喜欢,这样他在巴黎高等社会的中心就有了四个大户人家好来往。他已经懂得,虽然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这个复杂的名利场中,必须抓住一个机纽,才能高高在上的控制机器;而他自问的确有数轮子搁浅的力量。“倘若特·纽沁根太太对我有意,我会教她怎样控制她的丈夫。那家伙是做银钱生意的,可以帮我一下于发一笔大财。”这些念头,他并没想得这样露骨,他还不够老练,不能把局势看清,估计,细纲的筹划;他的主意只象轻云一般在天空飘荡,虽没有优脱冷的计划狠毒,可是放在良心的增锅内熔化之下,也未必能提出多少纯粹的分子了。一般人就是从这一类的交易开始,终于廉耻荡然,而今日社会上也相习成风,恬不为怪。方正清白,意志坚强,嫉恶如仇,认为稍出常规便是罪大恶极的人物,在现代比任何时代都寥落了。过去有两部杰作代表这等清白的性格,一是莫里哀的,阿赛斯德,一是比较晚近的华尔特·司各特的丁斯父子。也许性质相反的作品,把一个上流人物,一个野心家如何抹煞良心,走邪路,装了伪君子面达到目的,曲曲折折描写下来,会一样的美,一样的动人心魄。
拉斯蒂涅走到公寓门口,已经对纽沁根太太着了迷,觉得她身段窈窕,象燕子一样轻巧。令人心醉的眼睛,仿佛看得见血管而象丝织品一样细腻的皮肤,迷人的声音,金黄的头发,他都一一回想起来;也许他走路的时候全身的血活动了,使脑海中的形象格外富于诱惑性。他粗手粗脚的敲着高老头的房门,喊:
“喂,邻居,我见过但斐纳太大了。”
“在哪儿?”
“意大利剧院。”
“她玩得怎么样?请进来喔。”老人没穿好衣服就起来开了门,赶紧睡下。
“跟我说呀,她怎么样?”他紧跟着问。
欧也纳还是第一次走进高老头的屋子。欣赏过女儿的装束,再看到父亲住的丑地方,他不由得做了个出惊的姿势。窗上没有帘子,糊壁纸好几处受了潮气而脱落,卷缩,露出煤烟熏黄的石灰。老头儿躺在破床上,只有一条薄被,压脚的棉花毯是用伏盖太太的旧衣衫缝的。地砖潮湿,全是灰。窗子对面,一日旧红木柜子,带一点儿鼓形,铜拉手是蔓藤和花叶纠结在一处的形状;一个木板面子的洗脸架,放着脸盆和水壶,旁边是全套剃胡子用具。壁角放着几双鞋;床头小儿,底下没有门,面上没有云石;壁炉没有生过火的痕迹,旁边摆一张胡桃水方桌,高老头毁掉镀金盘子就是利用桌上的横挡。一日破书柜上放着高老头的帽子。这套破烂家具还包括两把椅子,一张草垫陷下去的大靠椅。红白方格的粗布床幔,用一条破布吊在天花板上。便是最穷的掮容住的阁楼,家具也比高老头在伏盖家用的好一些。你看到这间屋子会身上发冷,胸口发阀;象监狱里阴惨惨的牢房。幸而高老头没有留意欧也纳把蜡烛放在床几上时的表情。他翻了个身,把被窝一直盖到下巴额儿。
“哎,你说,两妹妹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但斐纳太太,”大学生回答,“因为她对你更孝顺。”
听了这句充满感情的话,老人从床上伸出胳膊,握着欧也纳的手,很感动的说:
“多谢多谢,她对你说我什么来着?”
大学生把男爵夫人的话背了一遍,道染一番,老头儿好象听着上帝的圣旨。 “好孩子!是呀,是呀,她很爱我啊。可是别相信她说阿娜斯大齐的话,姊妹俩为了我彼此忌妒,你明白么?这更加证明她们的孝心。娜齐也很爱我,我知道的。父亲对儿女,就跟上帝对咱们一样。他会钻到孩子们的心底里去,看他们存心怎么样。她们两人心地一样好。噢!要再有两个好女婿,不是太幸福了吗?世界上没有全福的。倘若我住在她们一起,只要听到她们的声音,知道她们在那儿,看到她们走进走出;象从前在我身边一样,那我简直乐死了。她们穿得漂亮吗?”
“漂亮。可是,高里奥先生,既然你女儿都嫁得这么阔,你怎么还住在这样一个贫民窟里?”
“嘿,”他装做满不在乎的神气说,“我住得再好有什么相干?这些事情我竟说不上来;我不能接连说两句有头有尾的话。总而言之,一切都在这儿,”他拍了拍心窝。“我么,我的生活都在两个女儿身上。只要她们能玩儿,快快活活,穿得好,住得好;我穿什么衣服,睡什么地方,有什么相干?反正她们暖和了,我就不觉得冷;她们笑了,我就不会心烦;只有她们伤心了我才伤心。你有朝一日做了父亲,听见孩子们嘁嘁喳喳,你心里就会想:‘这是从我身上出来的!’你觉得这些小生命每滴血都是你的血,是你的血的精华,——不是么!甚至你觉得跟她们的皮肉连在一块儿,她们走路,你自己也在动作。无论哪儿都有她们的声音在答应我。她们眼神有点儿不快活,我的血就冻了。你终有一天知道,为了她们的快乐而快乐,比你自己快乐更快乐。我不能向你解释这个,只能说心里有那么一般劲,教你浑身舒畅。总之,我一个人过着三个人的生活。我再告诉你一件古怪事儿好不好?我做了父亲,才懂得上帝。他无处不在,既然世界是从他来的。先生,我对女儿便是这样的无处不在。不过我爱我的女儿,还胜过上帝爱人类;因为人不象上帝一样的美,我的女儿却比我美得多。我跟她们永远心贴着的,所以我早就预感到,你今晚会碰到她们。天哪!要是有个男人使我的小但斐纳快活,把真正的爱情绘她,那我可以替那个男人擦靴子,跑腿。我从她老妈子那里知道,特·玛赛那小于是条恶狗,我有时真想扭断他的脖子。哼,他竞不知道爱一个无价之宝的女人,夜荤般的声音,生得象天仙一样!只怪她没有眼睛,嫁了个亚尔萨斯死胖子。姊妹俩都要俊俏温柔的后生才配得上;可是她们的丈夫都是她们良己挑的。”
那时高老头伟大极了。欧也纳从没见过他表现那种慈父的热情。感情有股熏陶的力量;一个人不论如何粗俗,只要表现出一股真实而强烈的情感,就有种特殊的气息,使容貌为之改观,举动有生气,声音有音色。往往最蠢的家伙,在热情鼓动之下,即使不能在言语上,至少能在思想上达到雄辩的境界,他仿佛在光明的领域内活动。那时老人的声音举止,感染力不下于名演员。归根结斐,我们优美的感情不就是意志的表现么?
“告诉你,”欧也纳道,“她大概要跟特。玛赛分手了,你听了高兴吗?那花花公子丢下她去追迎拉蒂沃纳公主。至于我,我今晚已经爱上了但斐纳太太。”
“哦!”高老头叫着。
“是呀。她并不讨厌我。咱们谈情谈了一小时,后天星期六我要去看她。”
“哦!亲爱的先生,倘使她喜欢你,我也要喜欢你呢!你心肠好,不会绘她受罪。你要欺骗她,我就割掉你的脑袋。一个女人一生只爱一次,你知道不知道?天!我尽说傻话,欧也纳先生。你在这儿冷得很。哎啊!你跟她谈过话喽,她教你对我说些什么呢?”
“一句话也没有,”欧也纳心里想,可是他高声回答:“她告诉我,说她很亲热的拥抱你。”
“再见吧,邻居。希望你睡得好,做好梦。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会做好梦了。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今晚你简直是我的好天使,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女儿的气息。”
欧也纳睡下时想道:“可怜的老头儿,哪怕铁石心肠也得被他感动呢。他的女儿可一点没有想到他,当他外人一样。”
自从这次谈话以后,高老头把他的邻居看做一个朋友,一个意想不到的心腹。他们的关系完全建筑在老人助父爱上面;没有这一点,高老头跟谁也不会亲近的。痴情汉的计算从来不会错误。因为欧也纳受到但斐纳的重视,高老头便觉得跟这个女儿更亲近了些,觉得她对自己的确更好‘些。并且他已经把这个女儿的痛苦告诉欧也纳,他每天都要祝福一次的但斐纳从来没有得到甜蜜的爱情。照他的说法,欧也纳是他遇到的最可爱的青年,他也似乎预感到,欧也纳能给但斐纳从来未有的快乐。所以老人对邻居的友谊一天天的增加,要不然,我们就无从得知这件故事的终局了。 ’第二天,高老头在饭桌上不大自然的瞧着欧也纳的神气,和他说的几句话,平时同石膏像一样而此刻完全改变了的面容,使同住的人大为奇怪。伏脱冷从密谈以后还是初次见到大学生,似乎想猜透他的心思。隔夜睡觉之前,欧也纳曾经把眼前阔大的天地恼量一番,此刻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