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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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羁,一向都有些悖逆的话语,平日倒也罢了,无人告密外传,今日楼上却有贵客在。想到此处,那掌柜刚要上前阻拦,谁知周明已经大笑道:“老杜,你上次说青梅酒今日就可以开坛了,我们兄弟特意前来痛饮几杯。”
那掌柜心中一叹,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得含含糊糊地道:“那青梅酒又酸又涩,也只有你们兄弟喜欢。”
周明闻言又是大笑,那周晦却只是微微一笑,周明道:“这青梅酒乃是老杜你用夏日摘取的七分熟的野生青梅混合寒冬冰雪所酿,味道虽然酸涩,却是别有一种风味,岂是俗人可以领会,岂止我们兄弟喜欢,文浦也是最爱此酒,只不过今日他却不能来了。”说到最后,语声却是有些唏嘘。
掌柜又是心中一惊,连忙岔开话题道:“不是还有两位公子来品酒了么,小人这就去取酒,两位公子请先坐坐。”说罢,他便凑到两人身边正要低语,耳中却是传来一声冷哼,他身子一颤,察觉到从竹帘之后透出冷厉的目光,只得下楼去了。临去之时悄悄回头,却见周氏兄弟毫无所觉,似乎那一声冷哼并未听见,心中觉得古怪,却也只能黯然伤神。这时帘内的裴云却是淡淡一笑,便是他传音警示那掌柜,但是心中也生出忧虑,想到楚州百姓对大雍的抵触之心有增无减,不由轻叹。
那周氏兄弟径自走入临窗最右面的座头,似是熟门熟路,那周明一边走一边对弟弟说道:“前年你我送青浦兄远走高飞的时候,曾经有约,今日在此重逢,共饮老杜新酿的青梅酒,只可惜如今楚州已属大雍,往来道路断绝,青浦兄今日定是要失约了。”
周晦道:“这也难怪,楚州已经不属南楚,青浦兄虽然是千金一诺之人,却也只能望青梅而生叹,有家难回,有国难奔了。”
周明笑道:“其实这也未必,青浦兄文武双全,一向有心为国效力,只是看不惯朝廷昏庸,所以才浪迹萍踪,无心仕途,不过如今淮东由陆大将军主事,说不定青浦兄就在扬州、广陵呢,虽然两军对峙,但若他有心,凭他的本事也未必不能回来。而且青浦兄从无失诺之事,所以我今日才要在此等候,否则若是他冒险回来,我们兄弟却躲在家里不敢出头,岂不是愧对良朋。”
周晦却道:“兄长慎言才是,以小弟看来,青浦兄还是不来为好,他视华先生如父,若是得知噩耗,必然不肯罢休,但是那罗贼乃是楚州郡守,手握重权,青浦兄若是有意寻仇,只怕反而误了他的性命。”周明闻言也是长叹不已。
裴云本没有理会楼上其他的酒客,但周氏兄弟又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回头看了顾元雍一眼,眼中流露出疑问。顾元雍也听见了两兄弟的话语,心中正为他们担忧,看了裴云一眼,踌躇难言,倒是杜凌峰低声道:“这两人将军想是忘记了,年前我军败于瓜州渡,那周明写了诗文讥讽将军,还当众说陆灿必能夺回楚州,本来这样狂生理应问斩,只是师叔却没有在意,只是让顾大人管束他们。罗大人上任之后,和城内的士子寒生多有争端,更是派人监视这些人,一旦有不妥言语,便要下狱问罪,现在城中士子多半闭门不出,以避灾祸。只怕现在楼下就有罗大人的暗探呢。至于他们所说的华先生想是城中名士华玄,至于那个青浦兄,想是两年前因为打伤骆娄真麾下军士而出走的楚州才子庄青浦,庄青浦乃是楚州士子的领袖人物,和周氏兄弟相交莫逆。”
裴云这才想起那件事来,只是淡淡一笑,对于这些狂生文士的攻讦,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只要大雍节节取胜,时日一久,这些人自然不会再胡言乱语。倒是那个华玄的事情很是麻烦,那人学问精深,城中儒士十之六七都在他门下称弟子,自雍军入城后华轩就闭门不出,罗景有意迫他入仕以收士子之心,却被他严拒,罗章人一怒之下将他关入了大牢,还是顾元雍亲向裴云求情,裴云下了一道手令令罗景放人,这才令那老先生脱了囹圄之灾,结果华玄年老体弱,在狱中又受了凌辱,出狱不到半月就病故了,若非顾元雍从中调停,裴云又及时增派军士坐镇,到华家祭灵的楚州士子们差点闹出事情来,罗景事后还上书弹劾裴云纵容轻慢,令裴云差点气晕,但是裴云生性沉稳,虽然已经怒极,却不显露出来,只是上了一道折子自辩。想到罗景这般强势压制,岂不是更加容易惹出是非,一旦乱了民心,自己如何稳守楚州呢?想到此处,裴云心中越发惆怅,心道,若那庄青浦果然来了,就将他带回营中去,免得他向罗景寻仇,可惜了一个人才,微微摇头,裴云又向窗外望去。
顾元雍却是暗暗皱起眉头,庄青浦乃是江淮名士,性情义烈,文采过人,又擅剑术,乃是楚州难得的佳子弟,他父母都已亡故,族中乏人,若非华玄爱他资质,收到家中照顾,恐怕难以成人,他若知道华玄死讯,只怕真会向罗景寻仇。庄青浦在楚州士子中声望极高,若是他一呼百应,掀起变乱,岂不是天大的麻烦。他不知裴云心意,更是担心庄青浦今日会冒险而来,苦苦想着如何可以引走裴云,或者想法子私会庄青浦,劝服他不要闹事。但是见到裴云在那里饮酒赏景,全无起身之意,他又不敢露出形迹,更不敢暗示周氏兄弟,心中越发焦急起来。
这时候,掌柜已经抱了一个小酒坛上来,一打开酒坛上面的泥封,便溢出酒香缕缕,香气中已经带着孤绝之意。周明倒了一盏淡青酒液,轻啜一口,朗声道:“晓雾锁秦楼,又添离愁。临风把盏倾金瓯。阳关唱遍也难留,此恨悠悠。”反复吟咏数遍,声音满是惆怅。
裴云听得微微皱眉,他虽然不甚通诗词,也知道这应是一首《浪淘沙》的上半阙,那周明既是才子,怎会续不出后面半阙。
这时,却从楼梯上传来一个清朗孤傲的声音续道:“青梅撷满袖,疏疏雪片。经年酿作杜家酒。饮罢孤寒立轻舟,一醉方休。”
周明和周晦两人都是惊喜交加,周明更是冲出竹帘,望向楼梯,失声问道:“青浦兄,竟是你回来了么?”
裴云心中一震,想不到这庄青浦果然来了,姑且不论他如何穿越城关,但是此人重诺守信之处,已经令人惊叹。裴云从帘内向外望去,只见周明和一个书生把臂对视,周明竟是满面眼泪,显然十分激动。那白衣书生也是颇为激动,但是神色间却有一种冷静决然的意味。裴云仔细望去,只见那书生剑眉星目,风姿飘逸,犹如临风玉树,当真是貌如子都,风标绝世,只是周身上下都笼罩着孤傲清绝之意,少了几分亲切意味。那书生一身白衣如雪,宽袍绶带,大袖飘飘,腰间悬着三尺青锋,非是那种轻飘飘突具华丽外表的饰剑,而是古朴沉凝的黑鞘黑柄的长剑。可见这书生竟真是文武双全的俊杰。
裴云心中惊叹,目光一扫,落到了那书生面上,只见那书生虽然神光未减,但是面色苍白,印堂有一道黑影,太阳穴上更是隐隐有着暗红印迹,裴云心中一颤,不由黯然轻叹道:“可惜,可惜!”
岂知从左侧座头之内,也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道:“可惜如此人才。”
裴云心中一动,目光向左侧望去,隔着屏风,看不到那边客人的相貌,但是那语声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何人。杜凌峰见他神色,便知究竟,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四个人和他们一起来的。”说罢伸手轻指,裴云望去,却是四个青年坐在那里低头进食,裴云只是一眼,便看出这四人气度沉凝,目中神光隐隐,身姿笔挺,衣履看似平常,兵刃也都用布裹住,像是寻常富商护卫模样,可是现在楚州境内哪里还会有寻常客商出没,何况这四人一见便知是身手不凡。越看越是觉得古怪,裴云不由剑眉微皱,现在楚州关防极严,这样的人物在楚州出现,为何自己没有得到禀报呢?
这时,那白衣书生的目光也扫视了楼上的酒客一周,淡淡一笑,随着周氏兄弟走入座头,道:“当年分别之时我写的词你还记得这样清楚,看来今日我若不来,你一定会骂死我了。快倒酒来,我等着今日已经许久,这些年飘零江湖,最盼的就是老杜的青梅酒,如今得偿夙愿,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不枉此生。”
周明心中皆是狂喜,只道他狂放,连忙取了一个大酒盏,倒了满满一杯青梅酒递上,那白衣书生一饮而尽,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多了些血色。周明喜道:“青浦兄还是这样爽快,老杜一年只酿十坛百斤青梅酒,这一次我已经全部买下,你我兄弟来个一醉方休,尽述离情别绪,待到酒醒之后,不论青浦兄如何吩咐,小弟都是欣然遵命。”他不便问友人是否已经得知恩师死讯,所以这样隐晦道来。却听的隔着屏风的顾元雍心焦如焚,恨不得高呼示警。
那白衣书生却是一笑,道:“为兄可没有事情相求,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昔日诺言和这青梅酒罢了。”说罢取过席上酒壶,自斟一杯饮了,酒色染上面容,越发显得飘逸风流。周明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是不愿出口相问友人是否已经得知华玄死讯。
这时,淡黄竹帘被人挑起,走进来两个青衣人,前面的那人灰发霜鬓,相貌儒雅俊秀,气度从容洒脱,后面的那人似是仆从身份,低首跟随。周明一愣,见那人形容陌生,神韵奇秀,若是从前,见了这等人物,他自然是着意结交,可是想到楚州已是大雍所属,虽然这人看上去颇有楚人风姿,但必是雍人无疑,因此怒道:“阁下为何擅自闯席,未免太过无礼。”
那人目光一闪,道:“我闻三位盛赞青梅酒,也想尝尝这清绝孤寒之酒,若是诸位愿意,在下愿以此物交换一坛新酒,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说罢张开右手,手心中是一粒龙眼般大的蜡丸,周明正要相问,那人已经捏碎蜡丸,露出一粒红如火焰的丹药,厢房中立刻溢满香气,周明只是闻到那香气便觉得神清气爽。读书人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他虽然医术平平,却也知道这是极好的续命丹药,只是自己三人似乎用不上,正在犹豫的时候,庄青浦已经冷冷道:“多谢阁下,一坛青梅酒换取这粒药丸,未免太不值得了,阁下若爱此酒,我令掌柜送去一坛就是。”周明心中茫然,却下意识地唤掌柜取酒,不多时,杜掌柜果然另外提了一坛青梅酒送来。
那青衣人轻轻一叹,道:“是我太多事了,早片刻,晚片刻却也没有多少分别。”说罢用力一捏,那粒药丸变成粉碎,厢房中香气大盛,红色药粉飘落地上,那青衣人取出丝绢,拭去手中药粉,转身走了出去。周明心中一惊,觉得万分可惜,那药丸必是救命良药,却化成灰烬坠落尘埃。一眼望去,无意中却见到那青衣人右手之上戴着一枚玉指环。指环本是女子饰物,男子戴来略显轻薄,那青衣人气度不凡,却如何有这脂粉气,周明心中生出轻慢,目光中露出不屑之色。孰料那青衣仆人此时方要出去,一眼看到周明神情,目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看了周明一眼,向外走去。这一举动,周明没有留意,却被坐在边上的周晦看到。那青衣仆从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相貌清秀白皙,只是一双眸子竟似寒泉一般幽深清冷,周晦心中一惊,生出不安的感觉。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