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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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如之奈。老身向来只道小相公是个情种,吴小姐略不在意,说着相公相思的模样,他并不开口,似乎忘情者;谁知小姐的相思比相公更深几倍!今因见了父亲的书信,说圣上命他做了献平远的记室,要随到塞上去了,急切不能回来;又说不知京中怎么闻得他家小姐才貌无双,无数皇亲贵戚都来求婚,他因珍重其事,概未见允。小姐心知此事难成,教老身到绣房深处,屏退侍女,关了房门。见他玉貌低徊,花容惨淡,春晖笼蕙风,已知梦断萧郎;秋水滴寒珠,谁知偏成薄命,娇滴滴的说道:‘婆婆,此事已属渺茫,央你回复了江家哥哥,吴逸姝此身已与江郎有约,誓不失节于人,只恐今世姻亲不能遂愿。倘有意外风波,妾身惟一死谢之而已。’乃将相公所换金挖耳并小姐幼时所戴金镯一只,付与老身送上相公,教相公另择名门,勿以小姐为念。说罢,郗殻Р恢梗仙硪渤隽诵矶嘌劾帷@仙砣羰且髁耍欢韵喙抵歉毫诵〗阋黄脸峡嘈摹D伤涤胂喙溃儆胂喙慵埔桓鐾蛉撸苋媚忝橇礁觯攀歉鲇惺加兄盏难┢拧!苯蔽帕苏舛窝杂铮崛缬咳薷霾蛔 Q┢抛攀蛋参康溃骸靶〗阈募幔蛉艘庠剩仙碛质歉霾话频挠辛γ饺耍晃饫弦诰视行矶嘀苷邸H粞肴说骄┮凰担銮字溉湛尚场O喙灰牖盗松碜印>菸铱雌鹄矗烊毡厝痪托鳌!苯笔美岬溃骸熬┲形奘是坠笃萸笄祝饫仙腥徊辉剩训榔饰艺庖桓龊澹科牌判菀招模≈皇切〗闵钋樾∩茨艽绫ǎ魏危课揖糜幸谎裕丛肫牌潘担庥词橐环猓⑹祝挠胄〗悖恢牌乓晕煞瘢俊毖┢诺溃骸靶〗慵热患聂㈩擞胂喙训老喙刮藁鼐矗坷仙砬樵缸龈鲅厍嗄裼肽慵娜ァ!苯奔凑够阈雌鹗槔础Q┢诺溃骸跋喙阕孕词椋业侥锬锬谋呷セ馗匆簧!苯钡溃骸澳阍谖夷盖酌媲安灰鼐恕!毖┢诺溃骸白匀弧!
雪婆尚未曾跨出书房,适值陆氏走进来,见了雪婆,道:“啊呀,雪婆婆,为何不进来,倒在这里陪我孩儿说话?”雪婆道:“老身才到宅上,听得小相公读书之声,故此不觉的走了进来。今正要走来见娘娘哩。”陆氏道:“就在这里坐坐也罢。”雪婆道:“只怕妨了小相公的功课。我还是到娘娘房里去说话。”陆氏道:“吴老爷寄书回来,说奉旨做了献平远的记室,不得来家。这头亲事怎能够成就?”雪婆道:“娘娘放心。吴夫人既已口许,吴老爷事毕还家,自然成就的。”陆氏与雪婆一头说,一头走进去了。
江潮写就了书,又写自己的年月日时,并诗数首,封在书里。寄来金钏收藏书箧,仍将这只紫金挖耳并自己幼年所缀白玉双龙结一枚,揣在怀中。候雪婆出门,赶上去,拉到一尼庵中,垂泪说道:“你去对小姐说,江潮有何德能,蒙小姐眷爱至此?今生若不能与小姐为夫妇,有死而已,决不另娶!谨奉字一封,江潮庚帖一事。承小姐见赐幼年所戴紫金钏,谨已珍秘怀中,我亦将昔年所缀白玉螭盘一枚奉答妆前。所换金簪,小姐见还,是明明见绝我了,我何忍心将原物奉璧?央你仍将我的挖耳迭去。若小姐立志坚牢,永无他念,明日幸传好音。”雪婆唯唯惟命,对江潮道:“天色已晚,老身今到吴衙,明日午刻即来叩报。”江潮叮咛道:“这事必须机密,不可被人看破。书须藏好,不可遗失。倘被人拾去,则我与小姐的声名俱坏!性命以之,千斤之担全在婆婆身上,日后不忘重报!”雪婆道:“不劳吩咐,其实不敢欺!这样事老身极在行的。”说罢头也不回而去。江潮走到家中,把自己写与小姐的书逐句记忆,不觉伏几假寐。
却说雪婆走到吴衙,一径进小姐绣房中去。只见小姐穿着白纱衫儿,倚着栏杆,凝眸不语。雪婆近身,小姐惊道:“你来了么?可曾见江家哥哥,说些什么?”雪婆道:“怎的不见?那江相公的相思病索害了他!我述了小姐的言语,他一字也回答不出,泪如泉涌,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但不敢放声。老身只得把好言劝解,他方才收泪。恳求我寄书与小姐,是老身不肯,不曾与他带来。”小姐道:“兄妹之你,寄书谅也不妨,可惜不曾带到。”雪婆道:“老身只恐小姐嗔责,书是未曾带来,止有江相公的庚帖叫我送与小姐。他说,江潮有何德能,感蒙小姐眷爱至此!江潮此生,若不得与吴小姐为夫妇,有死而已,决不另娶的了!送去紫金钏儿,江相公已收为秘玩,这白玉螭盘一枚,也是江相公幼年所缀的,叫我奉答小姐,金簪他不肯收,仍叫我带来,以见两念不绝之意。”吴小姐闻之,玉容凄惨,将簪儿插在鬓边,把玉结细玩,藏在怀中。雪婆方才拿出简帖,双手递与小姐。原来把彩笺叠个精巧方胜,颠倒写着鸳鸯两字。小姐拆开道:“呀,原来是封书儿!”雪婆佯怪道:“他说是他的生年月日,嘱我奉上小姐。若是情书,老身焉肯替他送来?小姐,你休看罢!待我原拿去嗔作他。不然拿来首与夫人,但凭夫人处置了他罢!”夺了书儿望外就走。小姐笑道:“雪婆婆,是你带来的,却要去首谁来?你在我跟前,何必恁般做作!”雪婆转身,笑道:“老身唯恐小姐见责,故此假意装憨。今小姐既发慈心,不但江郎之幸,亦老身之幸也。”
小姐接来看时,上写道:
江潮顿首,顿首,奉书于吴小姐逸姝玉人妆次。缅自支硎邂逅,匆匆数语,遂成契阔。潮虽兀坐书斋,无寸刻不神驰左右也。昔者新觌仙姿,迄今惟存寤寐。闻蕙气之袭人,尤存衣裙;恨春光之不再,徒廑予怀。窃讶卑人才非子建,貌愧安仁,何幸多娇,漫垂青盼。当日雁行钗谊,今复伉俪相期,俾潮荷恩难报,顶踵以之。窃欲仰仗冰人,缔为偕老。既承夫人之雅爱,口许无异婚书;奈今尊严之未归,心期尚迟凤小。承惠紫金龙钏,乃小姐幼年所佩之珍;敬奉白玉螭盘,亦卑人儿时所缀之物。金簪敬归妆左,原珍什袭于怀。若夫姻之不谐,夫复奚恨;而疾之永痼,赴愬无从,聊呈俚句,以见鄙情:
愁为青娥梦不成,秋风侵竹夜寒生。
语成无限相思泪,化作西川杜宇声。
其二:
今夕银河有鹊桥,轻云争拥楚宫腰。
牛郎值是偏多幸,何事人间路途遥。
其三:
梦作寒塘戏小鸳,广寒无路□□□。
枕□不是湘江竹,一夜□□□□□。
其四:
吩咐姮娥勿复哀,岂将仙□配庸才。
广寒疑是无消息,终古断肠未肯灭。
其五:
愿为杜宇泣花枝,血冷凝霜也不辞。
□□月娥清风杳,彩去深远不堪期。
小姐凝眸细看,珠泪盈腮,随将衣袖拭去,频拭频流,竟不能止。雪婆看了,也陪了多少眼泪。
小姐将书藏好,对雪婆道:“不知此事如何是好?”雪婆道:“老身看你们两个不但是一对绝世无双的美人,真是一对绝世无双的情种!他如今伫待佳音,你趁无人在此,写一封回书,待老身拿去,安慰他一番也好。”小姐害羞道:“怎么好写字与他?”雪婆道:“你把这小官人害得这般光景,难道要求你一个字迹儿就不值得了?”小姐只得展开春笺,雪婆早已磨浓了墨。小姐写就了书,才做得半首诗,只听得扣门之声,却是夫人声气。小姐连忙收拾,草草封了,雪婆把来藏在身边锦囊之内,开了房门,出接夫人。
夫人进房坐了,对小姐道:“有便人到京中去,我要写一封家书,寄与你爹爹。闻得你爹爹要边塞上去,如今劝他上疏辞归。我已写就了书,你试展看一遍。”上写道:
拙妻李氏谨奉书于老相公尊前:氏从十七结缡,奉侍箕帚。不幸无子,深切伯道之忧;而掌上明珠,幸作闺中之秀。但老相公桑榆暮景,奚堪北走塞上?女孩儿青春渐长,亦宜早偕秦晋,岂可耽误芳年?闻都中求亲者众,此事最宜慎择!若距在异乡,甚多不便;不如即嫁本地,朝呼夕至,暮年方不寂寞也。幸老相公裁之!家中祖业无人可托;委之臧获,必有弊端。劝老相公即上疏辞归,庶使老妾母子有所依倚。近有江姓潮名者,倩媒与女执柯,即老相公日前所赞羡之儿,因老相公远宦燕都,老妄未便擅允,庚帖尚未敢发。此系大事,求老相公速归定夺。万嘱!万嘱!
雪婆闻说江潮亲事,喜不自胜,对夫人说道:“小姐是夫人所生,难道夫人做不得一分主的?庚帖既不欲出,只求夫人在家书上改一个字,便见夫人俯允之意了,此老妇人本为夫人,非敢自为。夫人若说未便擅允江宅,则老爷必允北京,小姐远嫁几千里之外,必得数年方能一见,夫人老年暮景,举眼谁亲?不如说已允了江宅,老相公自无他说,夫人、小姐日后可以相傍,岂不美哉!只求改这‘未’字作‘已’字,妙之不已。”夫人道:“我岂敢说已允女儿大事?道不得个妻夺大权么!”雪婆拿了笔,扯厂夫人的手去改,大人道:“这等大事,老婆子不知就理,只管苦缠。”雪婆情急了,跪了下去,叩头不已,说道:“夫人改了这个字,我雪婆方敢起来。”夫人把笔来虚画了两画,骗他道:“改了,改了。”雪婆又叩了两个头,道:“多谢夫人!”方才立起,夺简帖来一看,原不曾改。夫人只道他是不识字的,故让与他看,原来雪婆甚是跷蹊乖觉,见字不曾改,只不说出。小姐也要附字几行与父亲,劝他莫往边庭,强加餐饭,以此未封。夫人偶然如厕,雪婆见夫人不在,自己悄悄把笔来改了书上的‘未’字做了‘已’字,但字样粗大,略觉不称,连忙藏好。小姐的字尚未写完,雪婆劈手夺去封好,比及夫人走来,小姐含着笑儿在那里印图书了。夫人道:“为何恁快?”小姐红了面孔,不说其的。晓烟在小姐背后笑嘻嘻的刚说“雪娘娘”三字,小姐低低道:“禁声!”晓烟不敢说了。夫人正在疑惑间,只见妇人传说“催书的在门首了”。夫人只得写了“平安”两字,交付来人,又赏他三两盘缠去了。雪婆陪小姐夜膳,就在小姐房中与晓烟同睡。小姐花容添喜,雪婆也甚欢欣。有诗为证:
氤氲殿畔有良柯,惜玉怜珠计甚多。
世上有情宜感念,家家应祀雪媒婆。
第10回 江潮看情书 弄儿施巧计
秋容明远,渐染遍枫林,叫残征雁。宋玉伤情,莫诉月娥清怨。凄凉寒影依蟾殿,恐难禁愁容不惯。绣房深处,相思一缄,寄与乔才见。甫得见佳人香翰,洵才华可喜,贞心堪羡,身许寒儒,情致令人凄惋。梨花梦怯三更雨,冷芙蓉霜侵风战,雪婆忠尽,柳婆怨结,弄儿偷算。
右调《疏帘淡月》
话说江潮伫候佳音,初八早在门首望起,直至近午,只见雪婆远远的来了。江潮奔到近身,问道:“雪婆婆,小姐有回书否?”雪婆笑嘻嘻地道:“原到尼庵中去说。”江潮扯了雪婆,走到尼庵,将前事细说了一遍。江潮闻知雪婆叩头求改家书的真情,不觉下拜起来。雪婆道:“有人瞧见反为不美。”将小姐的回书递与江潮,江潮就要拆开,雪婆道:“此书不可轻拆。且到相公书房中去,方可细细观之。”江潮一同奔至家中。
雪婆先进去与陆氏说话,江潮在书房拆开书来,只见墨花清艳,字迹端妍。上写道:
薄命妾吴姝字答江兄:别来魂梦萦愁,泪丝不断。妾以菲质,谬辱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