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太阳的月亮-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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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来,可是她始终张不开口。
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病了多久,朦朦胧胧里她时而昏厥时而清醒,反反复复中在失去意识之后暂时醒来,她只能在父母日渐憔悴的脸上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她心里十分内疚,竭尽全力想要起身,但是每次都身不由己。又有一个人过来给她看病,和平时来的御医相比,这次的人有所不同,因为他穿着官服。
只有意识还能活动的烟雨,听到了许闵奎和洪润国在旁边的对话。
“观象监为什么要查看我们家女儿的病情?”
“因为御医说她得了不明之症,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御医都不知原因的病症,观象监又怎么知道呢?”
“明说了吧,大提学……这个看来好像是巫蛊之症。”
“什么!巫蛊?怎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大提学……”
“你说的巫蛊之症……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附在这孩子身上了吗?”
“不好意思,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之后就是一片死寂。烟雨想叫叫父亲,问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睛和嘴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尽管如此,她依然感受到了父亲更深的绝望。年幼的烟雨并不知道,把患有巫蛊之症的女子提交到世子妃择选单上的罪行有多严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患的并不是平凡的病症,而几乎是不治之症。
过了几天,又有个女人找上了门。那是张氏都巫女。
“大提学大人,好久不见。”
“都巫女每日都为王室奔忙,这次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是我的灵气把我引向这里来的。我已经偷偷躲开他人的耳目,这你不用担心。”
“什么灵气之类的,统统胡言乱语!不要在我眼前用你那套妖言惑众的伎俩,给我滚出去!”
张氏并没有理会闵奎的怒斥,直接开门进入烟雨的房间。烟雨出于对陌生人的礼仪,向对方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张氏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慌乱,甚至弯腰跪拜在了地板上。紧跟着进来的许闵奎大声斥责着:
“你给我马上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进到这里来!”
两个人在烟雨面前激烈地争吵起来。
“这和命课学教授所说的一样,是邪祟导致的病症!”
“你是受到何人的唆使,竟敢在此妄言!是尹氏一党吗?”
“洪润国你知道吧,那位命课学教授可是跟你们士林派这边沆瀣一气的人!他也说这是巫蛊之症不是吗?”
“根本没有那种事情!我拜托命课学教授的只是……只是让他把小女从待选单子中淘汰掉而已。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不要被择选……”
感受到闵奎的焦急和无奈,烟雨发不出声音,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口中的言辞越发地锐利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如果不接受附神,她就会这样受折磨,直到凄惨死去,如果接受附神的话,她就要成为巫女。
“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不仅是大提学您老人家,令郎也会很痛苦的。”
“这孩子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而且我们家中从来没人患过巫蛊之症。”
“附神注重的并不是身份地位,而是本身的体质。令爱本身就是极好的受体,大神是想要降临她身的。我看不管我怎么说,你现在都不会相信我,那我今天先退下了。改天我会再过来的。”
张氏退下之后,闵奎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无法相信张氏的话,也不愿相信,他另外请了许多其他的大夫给烟雨看病,他们也说这是无名怪病,纷纷告罪离开了。闵奎渐渐变得绝望了,为了家人、家族、世子、圣上甚至宗庙社稷,烟雨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
其间张氏又来过几次,但是烟雨一直没有意识,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闵奎好像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已经下定了决心,烟雨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那决定,而且也隐约预想到了自己的死亡。张氏在最后一次到访的时候说道:
“把这药煎了之后服下即可。没有任何痛苦,她会像睡着一样死去的。作为这剂药的代价,令爱的丫鬟要送给我,我现在就要把她带走。”
连睁眼的力气都丧失了的烟雨像睡着了似的,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接受你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什么有灵气之类的胡说八道。只是因为世人多愚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反而根据自己的倾向。与其让我们烟雨被你们的妖言所伤害,成为众人口中的话柄,变为这世上再低贱不过的巫女,委屈地活着,倒不如我亲手杀了她……”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但也只是非常短暂的片刻,打破这沉默的是张氏。
“葬礼你们就提前准备好吧。还有,你们必须记住的是,从断气到收殓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半天。万一夜长梦多,被别人发现尸体有异常,下毒这件事被发现是迟早的。”
之后便再无话。
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之前一直是母亲在煎药。而为了煎药,待在房外蜷缩着几个时辰的母亲的位置,那天却被父亲的身影占据了。烟雨突然清醒了,她明白一切都已经要结束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很多人都无法再见面,包括世子邸下。心里尖锐的刺痛,逼得她清醒了。
她艰难地靠在书案前。之前连意识都没有的身体,奇迹一样地坐起来了。她把水倒入砚台中,想要磨墨,但是手没有一点力气。她四处张望着想找原来随侍她身边的雪,但她不知道雪已经被迫离开了。因此她只能勉强用无力的手磨着墨。
墨块艰难地移动着,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虽然这段时间从没有见过世子,但是脑海中浮现的记忆依然那么鲜活。许许多多的故事,和着墨化开,盘旋在砚台上。
与世子在一起的记忆非常幸福。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永远地持续下去,但现在看来,却要消失成虚无缥缈的泡沫了。她一直与他书札来往,吝于对他说更多的话,她本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那些藏起来的话,总可以再慢慢地跟他讲,那梦想中的未来曾经那么近,几乎已经到了眼前。但是现在,一切都要消失了。
烟雨艰难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她看来还是没法看他最后一眼,再跟他说句话了,只能留下这样一封书信。她尽量不在那里面写伤心的内容,想尽可能地写些平淡的话,仿佛这只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书信。这封绝笔被她放入抽屉里面。如果炎找到的话,就一定能传到世子手里吧,她心里抱着这样一丝渺茫的希望。抽屉里面有世子作为信物送来的凤簪,烟雨偷偷取出来,藏在上衣里面。
闵奎端着汤药进门的时候,烟雨早已准备好迎接死亡,像往常一样的躺在那里。闵奎把汤药放在书案上面的时候,虽然眼睛扫过明显被人动过的砚台,但是已经被伤心占据了心神的他并没有在意。他多么希望女儿能从睡眠中醒来,但他还是怜悯地叫醒了女儿。烟雨装作没事一样,睡眼惺松地看着父亲。闵奎好像己经流了很多眼泪,他的眼睛和脸已经肿胀了。
尽管如此,当他和女儿四目相对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了。烟雨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眼泪,也第一次明白,即使是父亲,也是会流泪的。闵奎躲避着女儿的眼神,把视线转向了汤药,并说道:
“药还是很烫。我给你弄凉了喝……”
颤抖的手抓住勺子,慢慢地搅起了汤药。烟雨躺着,仰望着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父亲的脸。她凝望了好久好久,只为了到了阴间也不会忘记他们的样子,她想尽办法把他们的脸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闵奎硬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烟雨,父亲真是对不起你。我现在对你只有内疚……早知如此,我当时绝对不会打你小腿……早知道有今天,你想读多少书我都不会阻拦,我一定让你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我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真是太愚蠢……”
汤药凉了,热气已经全部消散,闵奎仍然机械地搅着汤药。他愣愣地着着已经凉透了的汤药,最终还是扶起了烟雨。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拿起了勺子。这个可怜的父亲颤抖着手,无法把汤匙喂到女儿的嘴边,只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烟雨喘息着说道:
“父亲,赶快把药给我吧.我的病……我想赶快好起来。”
闵奎的眼泪像雨点般地落到烟雨的额头和脸颊上。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一勺一勺地把汤药喂给女儿,自己的心脏快被愧疚和罪恶感腐蚀到烂掉。烟雨为了不让父亲伤心,尽量地微笑着。但她不知道,这让闵奎心里更加难受。
“药很苦吗?”
“嗯,好苦呀……”
父亲的心非常苦,父亲的眼泪非常咸。所以除了苦味和咸味以外,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了。闵奎紧紧抱住了喝完药的烟雨。
“我的烟雨啊,让父亲抱着吧。直到你睡着为止……”
“嗯……父亲身上……有和哥哥一样的香味,很好闻……”
闵奎感觉到烟雨的衣服里有一个硬物。赶紧摸了摸,拿出来一看,是一支非常陌生的凤簪,就想收起来。被父亲发现了这个,烟雨感到非常不安,用尽力气抓住了簪子的一头。
“我想拿着这个睡觉……就答应我这件事吧……”
“烟,烟雨……”
女儿明知道喝下的药是毒药,却还面带微笑地喝光!闵奎突然明白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随后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
“烟雨!烟雨,烟雨,烟雨……”
烟雨的意识逐渐模糊了,陷入沉沉深渊的过程中,她清楚地听到父亲不断痛哭着叫唤自己的名字。或许他要把一生的呼唤,都在这一天用完。闵奎的呼唤声一直伴随着她进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因为是在父亲的怀里,所以黑暗一点都不可怕。当烟雨的心跳停止的瞬间,闵奎的灵魂,也彻底地死去了。
有人不断地摇晃她的身体。遥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不是说就这一次吗?就一次!就一次!”
好像是在叫她。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幽闭的空间之中,喘气声显得格外明晰。
“这是罪人许烟雨的棺材!请不要这样!”
烟雨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里并不是父亲宽大温暖的怀抱,而是阴暗的棺材。比死亡更大的恐惧侵袭过来,她咬紧了嘴唇,关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自己是该死的人,如果在这里做出不对的事情,会连累家人,害他们走向死路。她强逼着自己不要出声,不要动弹。
外面的杂音逐渐减弱。不知道摇晃棺材的人是谁,大声喊叫的人又是谁。她只听出另外一个声音是父亲,但是听不到具体的对话内容。
棺材摇摇晃晃,不断地抖动着。她很害怕,越是害怕,她就更咬紧了嘴唇。身体掩盖不住对恐惧的直接反应,牙齿开始咯咯作响。烟雨尽量地让自己去想流眼泪的父亲,伤心难过的母亲,还有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哥哥。她努力地在心里描绘所有心爱的人们的脸,用心为他们祈祷。
“给我克服恐惧感的力量吧。直到没有气息的最后一瞬间,让我不要发出,给我勇气吧。不要白费父亲的伤心……”
混乱好像已经结束了,棺材又抖动了几下,最终平稳了下来。又传来了喧哗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变得钝重,然后逐渐变得遥远,最后消失。周围是让人惊悚的寂静,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