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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旋风-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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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不听,老俗套。”蓝梅摇着头说:“你们男人光知道讲这种故事,哪有那么怕老婆的?”
“好好,不讲。俺就换一个,讲个懒人的故事吧?”张六六又给了拉梢的黑骡子一鞭子。
“讲吧,叫俺听听咋个懒法?”
“说的是有一对夫妻年近四十,懒的连孩子都不生,出漂的懒。脸不洗 ,脚手不洗,吃饭的锅碗瓢盆都不洗,别看人家不磨面,不碾米,都是煮玉米粒麦粒吃,可有时人家连囫囵粮食粒都懒得往锅里下,烧开水竟能烧成粥喝,你猜是怎么回事?”
蓝梅奇怪地问:“锅里没米能煮成粥?”
“对了,常年不刷锅呗!”
“咯咯咯!”蓝梅笑得前仰后合。
张六六继续讲:“有一天夜里,小偷潜入他家去偷东西,推门进屋,月光下见男女主人躺在炕上睡觉,突生杀念,那小偷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照着女人头上猛劈下去,只听那女主人哼了一声并不动弹。小偷又向睡在女人身边的男主人劈了两利斧,男人连动也没有动。小偷以为俩人都被劈死了,就放心大胆地翻东西,摸了半夜没摸见一件值钱的物件,只好把他们做饭的锅给拔走了。”
蓝梅吓得脸色蜡黄,问:“那俩口子全部被杀了?”
“你急啥,俺还没讲完呢?”张六六说:“那小偷扛着锅走后,男人问妻子:怎么样?劈着没有?女人回答:没有,你呢?男人说,没事。女人说:把俺脸上的灰垢劈下来一块,没挨着皮肉。男人说:俺头朝里睡着,把脚上的皴砍下一层,根本就没劈透。”
蓝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六六说:“你别笑,还有呢。男主人坐起来说,不好了,俺听见了把咱家的饭锅给拔走了!女主人躺着没动,伸手摸摸锅头,不急不忙地说,没有,今后更不用刷锅了,小偷拔走的是锅硌巴。”
蓝梅捧腹大笑,哎哟!哎哟!直叫肚子疼。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蓝梅担心地问:“张哥!天黑啦,咱宿在哪儿呀?”
张六六用鞭子把儿戳了一下驾辕的枣红马屁股说:“拉脚的人不分昼夜,一会儿俺在路边喂喂牲口,夜里继续走,争取赶明一早过黄河桥。车上有被子,你困喽就躺在车箱内睡觉,到济南俺喊你。”
阴暗潮湿的简陋小屋,牛棚成了黄菊生栖的地方,与牛为伍,聆听着黄牛咯吱咯吱地倒嚼声,反而不觉得空虚寂寞。黄菊把自己和蓝梅的衣物统统搬了出来,叠起来摞放在软床的南头,西墙上揳了两根红荆橛子,垫上块小木板,上边放了一盏煤油灯。黄菊把纺花车也搬了过来,给牛拌好草就坐在地上摸黑纺棉花,不纺花的时候将纺花车搁在衣物上边。牛棚门口往北开,南墙上有二尺见方一个通风窗孔,冬天糊上两张窗户纸挡风,南墙的东头有两个向外清牛粪用的小孔。天暖和了,为消除牛圈里浓烈的臭味,黄菊将通风孔的纸撕了,阵阵凉风灌满了牛棚。
十五的月亮穿过二尺见方的窗孔,在西墙上划了一个金色的方块,黄菊锄子一天地,没有点灯,也没做针线活,精神疲惫地躺在软床上。西墙上的金色方块悄悄地移到床上,将黄菊古铜色的大脸罩住,没有光彩,只有无奈。黄菊顺着金黄色的光柱望出去,蔚蓝的天空月明星稀,高悬的大银盘内绘制着一幅玉兔捣药图,旁边的老槐树下,常娥在轻歌漫舞,吴刚在把觞畅饮。黄菊在想: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俺为什么只有缺没有圈,只有悲没有欢,只有离没有合呢?这云深雾重路途渺茫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黄菊正在联想翩翩,暗自伤怀,突然听得门外刘桂巧的声音:“大嫂在屋里吗?”心想:夜猫子嚎没有好事!黄菊还未从床上坐起来,刘桂巧捂着鼻子进了牛棚,说:“哟!看大嫂清闲的,这么早就躺下了?”
“刚给牛拌过草,等吃得差不多喽再拌一槽,不喂饱牛哪能睡呢!”黄菊坐在床边上,金方块罩着她上半身。
刘桂巧点了两脚挨着黄菊坐下,摸摸软床下的麦秸,关心地说:“大嫂还睡软床呀?天暖和了,把麦秸抽出来吧,垫两块木板睡。”
“现在还不很热,停两天再说。”
“大嫂,俺有件事想对你说。”
“啥事,说吧。”
“其实俺是多事,该联官给你说,谁叫咱是妯娌呢?别看俺有时好使个性子,咋咋呼呼的,俺这人呀有口没心,一会儿就没事了。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哩,俺从心眼里还是和你近,听说个事就想对你说,你听了以后别伤心。”刘桂巧借着月亮观察黄菊的脸色。
黄菊的上半身像蜡烛一样在金方块里,古铜色的脸上没任何表情,然而心底开始翻滚?看来刘桂巧此来没怀好意,狗嘴里吐不出像牙来,须加提防才是,口气很柔和地说:“有啥伤心的?说吧,大嫂岁数大点,经得事多,不管什么事都能扛得住。”
“俺大哥……”刘桂巧刚吐出三个字,黄菊就扛不住了,本来就翻滚的心立刻顶住嗓子眼,惶遽地问:“他怎么了?”
“俺大哥在外边又娶了新嫂子。”刘桂巧不加任何俺饰地告诉黄菊。
晴天霹雳,黄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小牛棚摇摇欲坠,月光就像一把利剑直刺心房,天塌了地陷了,黄菊绝望了。整日担惊受怕的事终于落在自己头上,虽然俺也曾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但当假设成真地降临,俺还真有些承受不住。黄菊想恸哭一场,对谁哭,对谁诉?面对着刘桂巧,她正想看俺的笑话呢?黄菊想到闹,公爹临终时有遗嘱在先,托给叔叔管的,现在他不能不管,找叔闹去,唉!人家在外边已经娶了,谁还能管得了?叔叔也是爱莫能助,瞎叫叔叔生气,闹也没用。黄菊想到死,这并不难,一会儿桂巧离开,屋里有现成的绳子,可俺死了翠英怎么办?黄菊深陷在欲生不能欲死不罢的泥潭中,痛苦难忍。
黄菊的身子被霹雳击得晃了几晃,金色的方块将她扶住,没有倒下,强忍着泪水默默地呆了很长时间,慢慢从噩梦中醒来,唉!天要下雨地要起风,有什么办法呢?
她瞅瞅坐在身旁的刘桂巧,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幸祸乐灾,说:“感谢大妹子对俺说这事,他娶就娶吧,俺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有啥事赶明俺跟联官说。”
“大嫂还信不过俺?”
“不是。俺觉得你大哥不是那号人,他又没回家又没来信,你怎么知道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是他要娶,也得先和俺离呀?”
“大嫂对俺的话信不信由你,俺既然今格特意来对你说这事,就有根有据。你也不要再存有幻想了,你和大哥的离婚手续去年就办好了,是区里赵区长亲自办的。赵区长当时就叫联官做你的工作,他不愿对你说,怕你接收不了,怕你伤心。你若不信问孔庆辉去,他知道的比联官还早,这种事都不愿对你说,瞒了你半年多了。俺出于好心,过来告诉你,你还不信,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赵区长知道你大哥在哪儿,他怎么帮他办这种事,为什么不对俺说?”黄菊提了一连串问题。
刘桂巧说:“你别问哪么多,赵区长是大哥的战友,去年来以前大哥托他办的,这你信了吧?不过大哥现在什么地方,他也弄不清。”
黄菊说:“既然是这样,俺还有啥说的?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他咋高兴咋去,他过他的舒心日子,俺受俺的罪,啥人啥命,自认命苦吧!”
刘桂巧说:“大嫂能想得开就好了,俺也放心啦。不过呢,俺还想劝说大嫂几句,不要太死心眼,你以往吃亏就吃在死心眼上。大哥不要你了,你还不要他呢!离开他就不能过了?问题是咋个过法?死守着,那才是绝顶的傻帽,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他能再娶你就能再嫁。你看三嫂,人家心眼活想得宽,早早走了,小日子过得多熨帖?”
黄菊无心批驳刘桂巧的话,只有简单地应对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脾气,俺不眼气别人。”
刘桂巧纠缠不放,说:“大嫂才三十刚出头,正是好时候,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哪能一个人傻守着?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提倡改嫁,寡妇活头改嫁的多呢,又不是丢人的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下流,再找个男人,过两年有个孩子,和和睦睦一家人,高高兴兴过日子,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完的清福,多好!大嫂若有意,俺帮着你张罗,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十多岁的光棍汉一划拉一大把,挑着样的找,怎么样大嫂?”
“享福受罪是前世修下的,俺前世没修下,今世没福份,也就没那奢望。”
“大嫂还迷信,信命害自己。世人在为,鱼游深水,鸟攀高枝,一个大活人咋在一棵树上吊死?”
“一女不嫁二男,俺是一条道走到黑。”
“一条道走到黑要看道路平不平?前边有陷阱你也往里跳?谁不知道人到悬崖要回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呀?俺村有个老婆子,十八岁结婚,三天头上男人就死了,多少人劝她改嫁,她就是死抱一女不嫁二男的信条死不回头,现在咋样?六十多岁了,无儿无女无依无靠苦孤伶仃,看那日子过得艰难的!自找苦吃,没人可怜。”
“那是她命里注定的。”
“大嫂,俺为你好,才来劝你几句,外人谁管你?人家都躲在旮旯里看笑话呢。咱都是女人,女人就是不如男人,何况咱都是穷老百姓?没有男人陪着的女人是最痛苦的,你看人家有男人的女人,白天不用下地,夜晚男人抱着,家里遇到困难有男人挡着,没人敢欺负。俩口子男欢女爱,生儿育女,日子多快活?咱村又不是没有寡妇活头,你看看哪一位不是整天愁眉不展,受苦受累,唉声叹气!”
“人比人比死人,一个人过日子安稳。”
“安稳啥?谁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那一位寡妇的身后没有一大堆闲话?你要当心,事一出去说什么的都有。人的嘴是圆的,舌头是软的,心藏在肚子里,谁想咋说就咋说,别看话不起眼,有的话比刀子都厉害,杀人不见血!”
黄菊对刘桂巧的纠缠很烦,又怕说话硬喽惹出事端,她闹起来没完,只好耐着性
子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阎王召,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的嘴俺堵不住,自己的心俺能管住。”
“大嫂,看来俺的话你是听不进去,守空房的滋味可不好受哇。”
“桂巧,你就省点心吧!大嫂守空房不是三天两天了,不用你提醒。大嫂不是杨柳条,一阵小风就吹得摇摆不定,八九年都过来了,什么孤独、落寞、歧视、闲话,大嫂习惯了,不足为怪。”
“俺不信,你冬天钻被窝里边不凉?”刘桂巧开始用夫妻生活方面的体会打动黄菊。
“不凉。”
“下地干活不累?”
“不累。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干活的,光吃不干活,还不知脱生个猪。”黄菊的话中有话。
“俺不信黑家你在被窝里不想那事?”
“干一天活累个臭气,没那闲心!”
“那可不是闲心,你又不是没开脸的大闺女?又不是没经过那种事?尝过的滋味能忘喽?”
“早丢在脑后了。”
“忘不了,别看你嘴硬,心里放不下。暖烘烘的胸膛,麻酥酥的享受,比上天都舒服。只要享用一回,终生难忘,更别说守着男人天天晚上都办那事?”
“大妹子,别在俺跟前海说这些脏话,你不嫌败兴,俺听着脸红,俩口子在被窝里的事,也能当戏文在大庭广众面前当歌唱?”
“俺说大嫂忘不了吧?只是不好意思启口,俺劝大嫂改嫁,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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