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心臣-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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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框当当,酒壶向文泰脚边滚去。
酒水撒了一地,文泰细微不可见地移动了身子避开,没有一滴溅在他的衣袍上,冷眼静观着我发疯。
我索性将身子靠在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搭在雕花刻镂的案台边,翘起腿,我皱眉看他,声显不耐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老念叨着干什么?你说,上次,望江楼那会儿,你是不是存心让本王出丑?”
文泰没有说话,面上静静,目光冰冷。
我哼了一声,用指节轻轻地敲打着案台,发出扣扣的声响:“文泰……文统领……怎么,做了官了,脾气倒是大了许多,眼睛也挑得高了,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本王可是记得,你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文泰僵了,我看见他的拳头深深地篡在袖子里。
我将声线轻浮上扬,道:“文统领,是不是该在这里给本王倒一杯赔罪酒?”
说罢我一脸倨傲地看他。
文泰冷笑一声,转身就去开雅间的门。
我在他转身的时候,在案台上抄起一个的酒杯,扔过去,正砸在……
他的脸上。
我道:“本王说话你没听见么?”
哐当一声过后……那只银制的酒杯咕噜咕噜滚落到文泰的脚边。
他从颈项的衣衫以下,立即湿了一片。
文泰扭头猛力眨了眨眼睛,酒水在他脸上,顺着他阳刚的轮廓,缓缓地流下。
倏地,他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拎起我的前襟,当头一拳,我立刻被打偏了脸。咸涩的感觉在我口腔中蔓延开来,我心下抽抽嘴角。
随后腹部猛然被他的膝盖大力撞上,痛入骨髓,我呼吸一窒,抽口气,腹中一阵翻腔倒海。
一个收势不住,翻肠道胃地吐了出来,缓缓地,我在他脚边蹲下身子,手撑着地,眼睛发涩,前面的檀木地板忽远忽近,纹路奇诡,我有些恍惚。
原来,文泰穿的是龙云阁的靴子,靛青底,绣暗纹,是看的怎么好看……
这只靴子又朝我面上袭来,我的身子立刻受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我又不是铜经铁骨,于是伏在地上随着抽痛痉挛,有些天旋地转。
那脚步却追了过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忙架起手臂,护住头部。
落在我身上的拳脚却立即将我从片刻的恍惚迷离里抽拔出来,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
终于停下的时候,一阵腥甜涌上我的喉咙,四肢百骸血液流窜,如芒刺遍身。
文泰站在我旁边喘气。
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咳了一阵,将嘴里的血吐在地上,声音已经哑了:“你……你好大的胆子,本王明日就让皇兄斩了你,诛你九族……”
文泰平了平呼吸,冷笑一声:“王爷怎么忘了,文某人早就被宗族除名,哪里来的九族。”
我蓬头垢面地扶着墙站起来:“那……本王就让皇兄杀了你……”
文泰仰面一笑:“怎么,王爷,难道你以为文某还会在乎这条命?十四年前,文某就死过一次,这条命,早就卖给皇上了。要杀要剐,随皇上高兴。”
我深深看他,不顾面上肌肉的抽痛,兀自笑了。
文泰挑眉,转身便向外走去。
我抬起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文泰……十四年了……你终是……愿意跟我说话了。”
文泰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地道:“我今日……装疯卖傻,也不过想换你开口的一句话。你……身上都是我刚才倒的酒水,擦擦再出去吧。毛巾在立柜抽屉里的第二个阁子里。”
他的手停在门把那里。
我淡淡地开口续道:“以后……有什么也别憋在心里。我知道我今天的疼,不及你十四年前的万一,可你就这么憋屈着自己,你不心疼,我却替你心疼……”
文泰这回转了过来,呆滞地看我,却在下一刻,眼神转为了凶狠。
我叹口气,整整皱巴巴的衣衫,自己扶着墙走过去到柜旁边,拉开第二个屉子,将里面的毛巾取了出来。再走到文泰面前,伸手递给他。
文泰又呆在那里。
于是我一抖毛巾,搭在手中,伸去帮他擦额上的酒水。
刚碰到他的额头,猛然,手中的毛巾被抽走了。
毛巾从我们两面前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文泰凶恶的眼。
我按压下身体的疼痛,温和笑笑:“你想自己擦也可以。”
文泰仍是一眼不发地凶悍地盯着我看。
我笑了笑,忍着眼前打颤的景物带给我的眩晕感,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他:“文泰……你要是心里不解气……这还有把剑……”
文泰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文泰……”
我按压下腹中的抽痛,自嘲一笑:“那件事……如今我也知道不上道,算我这辈子对不住你的……你自然……不愿跟我讲话,只是,你也别太憋屈自己……你看今天,是不是爽快许多?”
见他不答,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扶着一点墙壁,向厢房外走去。百骸仍是酸痛,抽口气,我攀上门把,将重量交在上面。
“文泰……你……不如在这儿换件衣衫再走吧,如今……你也是当禁军统领的人了,不是当年启泰殿的泰儿了,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这里沐浴成衣都有供应,任你想穿那个织造坊都成,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说罢我推开门,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阁道,果然,下人都被文泰屏退了。
我撑起酸胀的眼皮……那个木质的扶手真漂亮,雕的该是只瑞兽,我眼前一阵恍惚,怎么看着,却像只饕餮呢。
我兀自笑了,脚下一个失足,身体前倾,于是腾空,落在楼梯上,再咚咚咚地滚下去,当我的头撞到最后一阶的地板时,我尚且来不及龇牙咧嘴,。电子书只是想着幸而没有预想中的疼,便陷入了黑暗。
真情何在
我需要权力,文泰禁军统领的身份对我来说无疑是有用的助力,我也喜欢那在记忆中的年少的赤诚。
以前的五王爷好歹不分,我却确确是个知恩图报念情的人。
如果文泰对我嗤之以鼻,弃若敝履,我也算祭奠了一段过往,一段青涩,一段曾今单纯而又美好的单恋。若真能解开他些许心结,也能告慰我心中的那份喟然。若因此相交,更是大幸。
我不喜欢利用别人,我喜欢别人心甘情愿地与我谋,为我用。我愿和我同行的人,都能各有所取,各有所得,不枉跟随我一遭。
我热爱权力,可真正使我拥有权力而欢欣鼓舞的,却是一种背负责任和弟兄情谊的感觉,只有这种感觉才能让我安心。虽然里中夹杂了背叛、血腥、争斗,但也只有在这种争斗中,才会出现能够让我将后背交予的坦腹剖心的弟兄。
我从来都是一个敢赌的人,更何况我现在没什么值得我珍惜的家当,让我碍手碍脚。不过就是一张面皮的事情。
……
……
身下到了一片柔软的所在,皮肤上紧致粘稠的不适感渐渐消去,湿去的衣衫被一件一件地解开,有干燥的绸布一点一点地擦拭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在飘荡,似乎还没有着陆,可仍有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心荡神驰间,我喃喃地道:“文泰……”没有人回答,我继续道:“文泰……”
可是这就花去了我几乎所有的力气,我再次沉入了黑暗。
再睁眼的侍候,入目的是一抹昏黄的烛光,在漆黑里晕开一抹黄灿灿的样子,等眼睛适应了光线的亮度以后,才发现床前的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我,没有声息。
这里应该还是戏馆的客房。开口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我撑起身子,攀上那人的背,从他耳后的吹气道:“文泰……”
黑暗中,我将唇印在了他的颈项上,他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扭头看我,怔了半晌后,一挥手,我的头便撞上了身后的床架,然后身子滚落在地上。
知道他小时候清凉的眼神是舒心,是喜爱,知道他那一段遭遇,是寒心,不惜装成那个我厌恶的五王爷,也想缓缓他的心痛,知道他后来逆境求生,力超群英,终于成为了这浩浩皇城的禁军统领,是相敬,是惺惺相惜。
其实,就算他今天踢了我,我也没甚可后悔的。之前五王爷做过的那事儿,的确太不上道,连我都满心寒意,冰冷剜骨。人生在世,总归要还。与其让老天耗我在这里一辈子,不如我现今就把它还了,心里也少堵。
我颤颤地笑了,道:“文泰,这辈子我没求过什,现在就想抱抱你,也不成么。”
文泰迈步过来,烛影摇晃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拎起我的前衫,一记手刀下去,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缕阳光射进来,照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我微微皱了眉。入目的是奢侈铺张的床帏……
王府那附膻的品味……
我有些恍惚。
“王爷醒了,要起么?”不同于往常的清软的唤床,是温和苍老的一声。
我用了力撑起身子,眼前一黑,过了一会儿血才回经归脉,眼中渐显清明。头昏昏沉沉……宿醉再加痛殴……
“王爷醉在戏楼了,不小心跌下了楼梯,是文大人送王爷回来的。”白胡子总管恭恭敬敬地站在我的面前,躬着身,缓言道。
我喃喃地骂了一句,揉了揉额角,哼声道:“给……本王醒酒汤……”
奇怪了,一般不都是侍童服侍我起床的么……我深吸一口气,想驱赶些许头晕目眩。
“阮公子,去吧?”
是总管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我抬眼看到阮琪双手端着一碗醒酒汤,一派风清月朗,面上倨傲;总管谄笑着将他向我推来。阮琪似乎并不怎么情愿,端着冒热气的汤远远地站着。
我眨眨眼。
这五王爷,原来是这样的货色。
我说总管大爷,这明摆着是试探我了……
总管垂手哈腰,一脸谄笑站在一边,老脸皱成一团菊花,低眉顺眼地看我。
这……想知道我有没有新欢,是不是又看上了文统领,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皇上的授意么,还是他太过敬业,顺手而为,不得而知……
这五王爷,没盐分到了这个地步么……总管虽低着眉目,目光却灼灼。
“嘶……”我嚎叫一声,龇牙咧嘴,朝阮琪招招手:“快来,帮本王揉揉……”
总管快速地将阮琪手上的醒酒汤接了过去,推了阮琪一把。
“这儿……轻点……对,就这儿……嘶……你想整死本王啊……”
揉了一会儿。
“把汤给本王端来……”我不耐地挥挥手。
总管又把醒酒汤递到了阮公子手上,仍是一张笑脸,语气却不乏威严:“阮公子,还不快服侍着王爷喝了……王爷近日心情不佳,我们做下人的也该当体谅。”
阮公子冷冷一笑,接了汤。
总管见他接了汤,转而恭敬地看了我一眼,和煦地道:“那奴才就先去吩咐早膳了,不知王爷想吃什么?”
我眼睛定在阮琪身上,朝总管摆摆手:“随便随便。”
总管了然地笑了一声,躬身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帮我掩上门。
我仍不敢大意,仍笑嘻嘻地看着阮琪。
不知怎么,这近半载的生活,让我对这个人越发模糊了,我甚至有些不记得这人弹丝品竹的俊逸清雅。初来乍到时不知不觉冒出来的怨气,也不知消散到了哪里。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也许是这个身体那时对此人的记忆太过清晰,爱恋之情又太过浓烈,让我这游魂都深受影响荼毒,我的一举一动,一怒一笑,心中转过一丘一壑,总是浮现出阮琪或弹丝品竹,或颦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