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心臣-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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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天下十二州粮草充足,不缴皇城;每州每郡皆有兵马,合计八十万,号称百万。
回想两年来的时光,不禁嘴角带笑。
两年前的那日……闻苏起辅大皇子上位,禁军当日便围皇城。禁军统领,是三皇子的舅舅。丞相,是二皇子四皇子的外公,太尉,是五皇子的……
若不是太后从京城之外的避暑山庄赶回,那时,便可能会有场流血。
不过,我自然是信得过苏起的……
相信,他能让大皇子登上帝位。
本来,以他的手腕,也不是不能渐掌大权,可惜……
可惜谣言四起,有的暴毙是他下毒所致,还有人根本没有死,只是被他囚于深宫之中。样的谣言,无声无息地在民间和朝堂疯狂地蔓延着。些年减赋税,消徭役,开殿试,擢人才,本是明君嘴脸;恶事都让苏起人扛,当朝千岁用心险恶,为人毒辣,连布衣百姓都莫不知晓。而的‘暴毙’,也因此蒙上层神秘而令人哀叹的悲剧色彩。
可惜……愿朝政宫闱稳定的太皇太后尊驾,却在前往龙寺为烧香祈福的路上,被人暗杀。
疑为苏氏不满其掌控后宫而为之。
就连继位大皇子,也拼死不愿下旨在抓到凶手之前,为我举行葬礼……
我早就知道,会有着跟他争锋相对的一天。
棋盘的布局很广,线也埋得很深。
有些事情,不是有能力就能做的,谁没有能力呢?身份。苏起的身份镇不住下面的人。我在的时候,他可以算计我,他可以玩权术,他可以收买人,可是若是我走了呢?失控的局面本身就可以将他吞没。我下面的人,个个如狼似虎。这九年的皇帝,我自然不是白做的,他们从一入朝堂的时候,就被我编织进新贵的利益网络。他们之间平衡无虞,互相制衡,本是就因为在我。
换句说话,他们从来就只服我一个人。
所谓,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苏起位尊如太后,掌膏腴之利,周身重器,而无功于国。
如今山陵崩,苏起无以自托于天下……
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我在御书房召见一些心腹重臣时究竟说了那些话,做了哪些事……
棋局中,我落子的时间很长,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苏起下手太狠了,我不得不将最后一条路为他备上。
还是那句话,是的,从来属于;不是的,总有属于。
无论是苏起,还是文泰。
至于苏起,我希望他全心全意地臣服,冲淡他执着的自尊和心中的仇恨,人生能得几回醉?既然他心中有我,就该为着我,就该万事为我着想。前世,便该尽了。
这几年,我护他多少,我宠他多少,让了他多少。
我给了他两年的时间,让他好好想。
不知两年中,为亡者的追念里,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真意。
四皇子的事情,确确是意料之外。
罢了,若是苏起能看开,也不是纠结于旧事的人。
散的时候,原太医正梁晓,风尘仆仆,一身白衫,走到面前,躬身附耳道:“陛下,王爷在车上等您呢。”
我挑眉:“有什么你就说罢。”
这位太医,便是我曾亲自提拔的太医院院首,两年前,因为愧对‘先皇’,未能医治,自请辞呈。
梁晓垂首笑道:“皇上真乃泰山崩于眼前色不改。臣佩服。”
我也笑了,他便是这般不拘一格的懒散性子,不过于医理为人,倒是通透豁达。
我笑道:“是不是差事办砸了?”
梁晓叹了一口气,道:“冰山雪莲,本就稀少,又百年才开一次,臣次寻到的,才长出枝叶,尚未开花,臣按照陛下所授之温室催花法,守了三月有余,仍是……”
说罢摇头叹息。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花没开,你总弄到些别的吧。”
梁晓偷眼望我,可能是我见面色坦然,终是开口道:“正是。”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诺诺地道:“这次的便在其中了,可缓半载。”
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拉开,手臂上一圈圈黑印,我道:“梁晓看看,朕现今,还能撑多久?”
梁晓脸色惨白。道:“禀皇上,臣估摸着……若是不服药,还能撑半年。”
我哈哈大笑。
他说能撑半年,便是只有三两个月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文泰战死的消息。只知人间流离,时命所致,守在四夷,从古如斯。平沙无垠,断草枯蓬……
那个时候,我还不曾收到文泰给保平安的密信。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那个整日放在床头的,便是文泰的遗骸。
那个时候,总是恍惚。
于是就大意那么一会儿,便着道。
心中明明知晓他已然无性命之忧,心已不会痛了,可是仍会咳血。
心中安宁,才显蹊跷。
那时,我召梁晓到寝宫中来为我把脉。
他眼神幽深,笑着问他:“朕是不是中毒了?”
他脸色惨白。
仍是微笑:“尽管,朕又不会迁怒你。”
他点点头。
我将床头的木盒子拿给他,沉吟道:“饭菜里是不可能的,看看是不是下在里面了。”
梁晓一咬牙,将藤木盒子打开,闻了之后,半晌没有言语,脸色却一点一点青灰了下来。他跪了下来,僵硬地道:“不错。断肠散。”
“有法可解么?”
“天山雪莲。”
我缓缓地叹了口气,看进他的眼,笑道:“没有他法?”
梁晓垂了眉目。
观察着他的脸色,笑:“有是有,你不敢说,对不对?朕赦你无罪,你说吧。”
梁晓惨白的脸色不知怎地忽然变得柔和,他轻轻的开口道:“的确有,不过那罪不是皇上也不是人世间能赦得了的。”
这话够大胆了,以下犯上。我仍是微笑,看着他道:“梁晓,朕还记得第次在诗会上遇见你的时候,那时,你明明无官无职,却尽陈太医院之弊病,你明明不是师出名门。。电子书却视下医者为庸人,恣意放达,为人洒脱,深谙人情世故,朕当时便想,若是太医院院首之位,给你做,你能给朕做到什么程度……人生在世,弹指挥间而已,你何必劳神苦思,瞻前畏后?你是信不得朕,还是信不得自己?”
梁晓轻轻地笑,他抬首,眼神暗沉:“有一法,可以以剧毒之物毒攻毒。只是,服用之人,假死七日。之后毒发之期,推迟三年。”
看进他的眼睛,他回视我。
我沉吟道:“可以。先去找人试一试,有了结果过来通报。”
他脸上掩不住欣喜之色,道:“臣遵旨。”
我望着他退出去的身影,笑了。
看来,每个时代,都有如此执着献身之人。
我怎么会死。
我不会。
因为,我并不愿死。
月光下,看着梁晓几年跑江湖生出的鬓边的白发,我道:“走罢。”
梁晓跟在我的身后,道:“皇上……”
我顿步看他,他道:“皇上,王爷的病倒是好的快。”
我点点头,道:“是啊,大内那时还有剩天山雪莲,还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呢,朕给他用了。”
梁晓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笑道:“怕什么?”
“可……”
我看着边的黑云,将月亮埋起来,笑道:“其实……朕估摸着……苏起那里还有一只,就看他舍的舍不得了……”
梁晓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径自走了,果然在古朴的大院门口,看见青纹蔓布的车架。
我挑起帘子进去,看见文泰正靠在里面假寐。
俯身坐到他身侧,他睁开了眼,却转过了头去。
我笑着不以为意。
当日文泰重伤,四只箭钉在身上,就么直直地从马上落了下去。
那时整个战场一片混乱。可是一个受过文泰恩情的老军医却看见,有一只箭,是自己人射的。
于是他将重伤的文泰换成另一具被马蹄踏得看不请面目的尸体,然后将文泰藏起来。
他以为,文泰功高震主,有人要算计他。那个要算计他的人,便是当朝皇帝,我。
文泰三个月之后才醒来,又花近一年才能走动……
密信送到我手上的时候,离我得知他的死讯,已经过去一年半载。
不仅如此,文泰似乎也中了断肠散。
应该是当时涂抹在弓箭头上的。
宫里的那枚天山雪莲,是太后在我继位的时候告知的,放在我御书房的一个暗格里。
有些事情,便昭然若揭。
有人想让去求他。
笑话。
也许他没想到,我神思恍惚,竟一直没有发现中毒之事,也一直,不曾向他开口。
不过么,自然有办法,让他送到手中来。
“文王爷,还在生朕的气么?”好笑地看他。
文泰瞪了我一眼,怒道:“你凭什么骗吃下去,如今却让我在这里为你提心吊胆?!”还记得他昨日趴在身上,发现手臂上圈圈黑影时的神色。
当时心中叹然,果然,不该在白天……坦赤相见……
伸臂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道:“放心吧。真龙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文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的手滑入他的衣衫中,顺着光裸的背脊一点点移动,深深叹息,随后,我的唇轻轻落在他的后颈肩膀,触感炙热。
心中安宁,仿佛夏夜星空,璀璨耀眼,广博无际。
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
尚记……
鬼哭闻阴……
白刃交,
宝刀折。
两军蹙,
生死决。
鸟无声兮山寂寂,
夜正长兮风淅淅。
那……确确是无以复加的心痛。
现在忆起,尚且胆寒。
他终是没有走,这便很好。
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将环着他的手臂又圈紧些,呵呵地笑了。
苏起番外
风悲日曛,蓬断草枯。
坐在漫漫的平沙上,看飞鸟不下,兽铤亡群,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劲风割面,一时飞沙走石,黄云蔽日。
都道春风不度玉门,恩泽不及于边塞,所谓……君门远于万里也。
可如今……却不同了。
新帝登基。
廖副将告诉我说,新帝登基之前,军需司的人,个个取十二房小妾,还插金戴银的,可新铸的刀剑却不见得发得下来,装备也是顶的旧数。
年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时,便给西北军的装备全换了新。是十一年以来的头一遭。
他笑呵呵地对我说,苏将军,那个时候您高热不下,昏迷不醒,不知道咱兄弟有多高兴,一起在驻地里轮着班喝酒……
廖副将还跟我说,将校升官,取决于首级。一颗一级,规定得清清楚楚。以前兵部的人,总是故意把报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一字,然后拿着报告说字有涂改,按规定必须严查。等到将校们的贿赂上去了,又说,字虽然有涂改,仔细检查贴黄,发现原是一字,并无作弊。将校们是升是降,权力全在兵部那帮文人手里,将领们憋气。可新帝一登基,就派来钦差,督查西北军,论功行赏,咱兄弟心里边,那是企仰圣恩的。
还记得我当时怔怔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廖副将眉毛一挑,道,苏将军您以前跟我讲过,说五王爷私德有亏。唉……不就是玩男人么?要是能年年给弟兄新衣新刀,咱拼命的时候,也没人在后面使绊子,皇上玩个把男的,干咱弟兄甚事?!私德有亏,公德不亏就成了。
塞外的风真大呵……
头龇欲裂……
低头看手心,红得滚烫。
也好,寒风呼啸,还我些许清明。
我……是谁?
我曾经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
我曾经欲发奋蹈励,愿立国图强。
我还记得,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