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上-第1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琉璃阔口的平盏盛以清水,其上浮着一叶水莲花,素叶白瓣,干净里透着些许贵气,衬得一室清雅。明窗暖光,洒上细编竹席,让她想起将她安置此处的那个人。夏日炙热的气息中心底却有些异常的黯凉,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墙上一幅画卷之上。画中绘的是夜湖月荷,她站在满室明亮之中看去,微风缓缓入室,这画似乎轻轻带出一脉月华银光,清凉舒雅。着眼处轻碧一色,用了写意之笔淡墨勾形,挥洒描润,携月影风光于随性之间,落于夜色深处,明暗铺陈,幽远淡去。微风翩影,波光朦胧,中锋走笔飘逸,收锋落笔处却以几点工笔细绘,夭夭碧枝,皎皎风荷,轻粉淡白,珠圆玉润,娉婷摇曳于月夜碧波,纤毫微现,玲珑生姿。远看清辉飘洒,近处风情万种,人于画前,如在画中,仿佛当真置身月色荷间,赏风邀月,无比雅致。她在画前立了半晌,心中微赞,却见卷轴尽处题着几句诗,似乎记的正是画中景致:烟笼浮淡月,月移邀清风。风影送荷碧,碧波凝翠烟。诗首尾相接,以连巧为游戏,但不仄不韵,也不甚上口,她念了一遍便蹙眉,突然眼中一掠而过诧异神色。诗下附着题语:辛酉年仲夏夜奉旨录大皇兄、五弟、九弟、十一弟联诗雅作于凝翠亭,以记七弟妙笔丹青。落款处书有一字——凌。她抬手抚摸最后那字,笔锋峻拔,傲骨沉稳,于这幽美的月荷略显锋锐,似乎是冷硬了些。便如画卷舒展时,平江静流忽起一峰,江流在此戛然而断,激起浪涛拍岸,然山映水,水带山,却不能言说地别成一番风骨。这字,这落款,触手处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令她不知不觉想起一人,她犹疑地揣摩着,没有听见有人进了室中。“凤姑娘醒了?”一把柔雅好听的招呼声传入耳中,她一惊回头。说话的是个身量高挑纤袅的女子,婀娜移步来到身边,含笑看她,一旁随着的侍女说道:“这是我们府中靳王妃。”卿尘敛衽以礼:“见过王妃。”靳妃对侍女吩咐:“去请周医侍,便说是我这里看病。”卿尘道:“不敢劳烦王妃,我自己略知医理,一点小事并无大碍。”靳妃有些惊讶:“不想凤姑娘非但弹得好琴,还通晓医术,这般兰心蕙质当真叫人见了便欢喜。不过还是看看放心,殿下将你托给我照顾,可不能马虎。”卿尘微微一笑,也不再行推辞:“琴技医术皆一知半解,会而不精,如此有劳王妃费心。”靳妃笑道:“你在楚堰江上一曲琴音让咱们殿下甘拜下风,如今伊歌城中都已传为奇谈了。他的玉笛还从未在别人之前落过第二,能得他称赞的,又岂会是凡音俗曲?”卿尘想起之前一幕幕情景,仿佛又跌入了一场莫明其妙的闹剧中,回身处角色剧情走马灯似的转,叫人应接不暇。那刻手触琴弦的感觉,似是要将这多日来压抑的伤痛苦闷尽数付之一曲,扬破云霄,利弦划开手指飞血溅出时,心里竟无比的畅快。她轻轻一握手,指尖一丝伤口扯出些隐约的疼痛。卿尘暗自叹息,往那画中看去:“画境意趣,琴音人心。我那时心中急于求胜,琴音起落外露,失于尖刻悲愤,怕殿下其实是不屑一和。”靳妃道:“我虽没听着曲子,但他既评了”剑胆琴心‘四个字,想必是哀而不伤,激而不烈,让他真心赞赏的。“她见卿尘正看着那画,便又道:”这是殿下的亲笔画,画的是府中闲玉湖的荷花,你若觉得闷可以去那里走走,这几日荷花正吐苞,看着就快开了呢。“卿尘道:“画和诗似乎并非出自一人手笔。”靳妃望着那诗笑道:“说起这诗,倒还是件乐事。这是那年请了皇上和诸位王爷来闲玉湖赏荷,大家高兴多饮了几杯,殿下借酒作了此画。太子殿下他们在旁看着,随口联了几句,却不知怎么就让皇上听见了,立刻命人”把这几句歪诗题了画上挂起来,让他们几个酒醒了自己看看‘。在场只凌王一个没醉的,便提了笔录在画上。过几日他们再来府里,一见这诗,十一王爷当时便将茶笑喷了,直问他们那晚多少佳句,怎么单录了这首七歪八扭的?凌王瞅着他,给了两个字,“奉旨’。最后他们说什么也不准将画再挂前厅,无奈只好挪到此处。这说起来,都是好几年的事了,闲玉湖的荷花年年开得好,倒也少再那么热闹过。”卿尘将诗再念,莞尔一笑,说道:“原来这是凌王的字,我还以为这个”凌‘字是题诗人的名字呢。“靳妃道:“当今夜氏皇族,凌王排行第四,行”天‘字辈,单名一个“凌’字。”卿尘眼中波光一扬,几乎忍不住要脱口呼出“夜天凌”三个字,不由抬手抚上胸口,心头一跳一跳地十分惊喜!恰好医侍来了,靳妃道:“可是还觉得不舒服?快让人看看。”“多谢王妃。”卿尘微微展开笑颜,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医侍对靳妃行了礼,上前诊脉,细细诊过两手后,便取纸笔开下药方。靳妃吩咐方才那个侍女:“翡儿,你遣人跟周医侍去配药,别马虎了。”翡儿答应着带医侍出去,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似是有人低声问了句什么,而后周医侍说道:“……这位姑娘心血气弱,亏损不足,近日怕是又受了些颠簸劳累,但调理几日便也无妨。”一个温玉般的声音道:“知道了,你将药仔细配好,明日再来。”随着说话脚步声便近了。靳妃起身出迎:“殿下回来了。”庭风温暖,带过廊前几朵花叶。夜天湛自帘前迈步进来,唇边一抹淡淡微笑,倜傥中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风雅,许是阳光太耀,刺得卿尘微微侧首,避开他看来的目光。“可觉得好些了?”夜天湛温和的声音叫她心中一窒,她静静福了下去:“多谢殿下搭救之恩。”夜天湛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何况”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我这“上承天恩,下拥黎民’的皇子,怎也不能袖手旁观。”他语中略带笑意,却并不叫人觉得局促,适然如话闲常。卿尘不想他竟将自己在船上的话原本说来,只好说道:“此事于殿下是举手之劳,于我们这些女子却是大恩了,该谢还是要谢。”她抬头,却发现靳妃不知何时已带着侍女离开,屋中只剩了她们两人。夜天湛道:“这案子我既管了,长门帮和天舞醉坊在帝都的人就一个也走不了,如今已经大多押在狱中,你若觉得精神好些,便带你去看看是否有漏网之人。”卿尘立刻道:“那现在便去吧。”王府侍卫备好了马,骏马矫健,金辔玉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良驹。夜天湛看了看卿尘,略一停,回头吩咐侍从:“今日备车吧。”卿尘道:“我会骑马。”夜天湛微笑道:“如此便换匹小巧些的马。”卿尘上前抚摸马身,略一扬眸:“不必了。”今日之后,总不会以后随时随地都有人特意为你换马备车。她打量那马匹,不想以前去跑马场中学习马术的玩乐倒在此处派上用场。她吐了口气,踩上脚蹬,手扶马身微微用力,侧身跨上马鞍。马因为她跃起时手上加大的力道不安地躁动了一步,她身子不由得偏晃,却咬牙借了腰上巧力稳稳翻上马背。低头见夜天湛赞许地笑了笑,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夜天湛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马缰,干净利落地拂衣上马:“走吧。”卿尘轻带缰绳,夜天湛似乎为了迁就她,只是同她驭马缓行。待到过了些时候,见她已略微适应这匹马,才加快速度。卿尘在马上打量伊歌城,但见宽近百步的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商坊,行人往来商贾如云,店家叫卖迎客,熙熙攘攘中时见胡商胡女,服饰别致多姿,更在这繁华中增添热闹。路过几间华丽的楼坊,她看到其中一家高挂着“天舞醉坊”四个大字,红墨描金,上下装饰精美,尚能见倚红偎翠,香车宝马的风流影子。但门前两道醒目的白色封条却将这雕栏画栋无情封禁,门口亦有数名玄衣带甲的侍卫把守。夜天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封了天舞醉坊还不到两天,不想连宰相卫宗平都欲过问,这底下牵扯起来倒有不少官司。”卿尘心中轻叹,只差一步,她现在便是在此处了,无论如何她对夜天湛的援手终是存了感激,说道:“想必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夜天湛道:“不怕,麻烦也未必尽是麻烦,凡事都有利弊。”正说话间,突然城门处一阵喧嚣。守门将士以长戈挡开行人,强行让出道路,几匹骏马快奔而过,带起烟尘飞扬。马上几个年轻人策马扬鞭,锦衣玉袍,光鲜神气,所到之处惊得众人匆忙趋避,他们却丝毫不曾减速,瞬间呼啸而过。卿尘不料他们便这样冲过去,来不及避开,身下的马突然受惊,嘶鸣一声便要立起。幸而夜天湛眼疾手快,一把替她压住马缰,那马打了几声响鼻,四蹄躁动,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险些便是一场混乱,卿尘蹙眉向前看去,那些人已奔出数步,其中一人猛提马缰回身立住:“七皇兄!怎么是你们?”却是夜天漓。他一停下,其他众人亦勒马回来,见了夜天湛都纷纷下马:“见过七殿下!”夜天湛抬眼扫视,原来尽是些仕族子弟,平日都嚣张惯了,难怪这么不知收敛。他眉梢不易察觉地一紧,却并未出言斥责,淡笑着说了句:“免了。”对夜天漓道:“干什么去了?在城中横冲直撞也不怕惊着行人?”夜天漓正打量卿尘,认出她后笑道:“原来是凤姑娘,抱歉,方才一时跑得快了,惊吓了你的马。”再对夜天湛道:“刚从昆仑苑回来,大伙儿今天猎了只豹子,兴致正高,难免忘了这些。”他马上正拴着不少猎物,看来的确所获颇丰。夜天湛道:“整日快马疾驰,少不了淑妃娘娘知道又是一顿责备。”夜天漓笑说:“那便不让母妃知道,你们去哪儿?”“京畿司。”夜天湛道。夜天漓对身后诸人挥手:“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众人答应着去了。夜天漓扭头道:“长门帮那些乱贼都归案了吗?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听说卫宗平要保郭其?”“说不上是保,”夜天湛道,几人缓缓并羁前行,“他不过想将案子压下罢了。”方才见众人间也有卫家大公子卫骞在,老子正为案子头疼,这大少爷惹了是非倒还玩得尽兴,有个位列三公的父亲和贵为太子妃的姐姐倒真高枕无忧。“卫家难道真搅在这事里?”夜天漓道,“他们没想到皇兄当日便奏知父皇彻查了吧?哼!郭其难道还想给天舞醉坊撑腰?”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宫便告了天舞醉坊冲撞娘娘座舟的御状,不彻查也难。再加上贩卖民女为娼,郭其哪里撑得住,他能不把卫家往外搬吗?卫宗平倒是看准了现在正同突厥的交战,父皇此时不愿朝局震动,想将这事往后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卿尘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侧颜俊朗如玉,蓦然同心底最深处的模样重合,揪得人心头狠狠一痛。她出神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马背上的挺拔身姿,竟没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往她这儿一瞥,随即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隔着京畿司大牢粗壮的栅栏,卿尘再次见到了胡三娘。和其他人不同,她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恹恹地靠在墙壁之侧,神情有些委靡,饶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浑身仍带着种柔若无骨的媚意,妖冶撩人。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卿尘时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