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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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士大喜,都依允了。
后队人马已都到齐,一个个都引着相见了。吕方先请上山,杀牛宰马筵会。次日,却是郭盛置酒设席筵宴。宋江就说他两个撞寿入夥,凑队上梁山泊去投奔晁盖聚义。欢天喜地,都依允了,便将两山人马点起,收拾了财物,待要起身,宋江便道:“且住,非是如此去。假如我这里有三五百人马投梁山泊去,他那里亦有探细的人在四下里探听;倘或只道我们真是来收捕他,不是耍处。等我和燕顺先去报知了,你们随后却来。还作三起而行。”花荣、秦明道:“兄长高见。正是如此计较,陆续进程。兄长先行半日,我等催督人马,随后起身来。”
且不说对影山人马陆续登程,只说宋江和燕顺各骑了马,带领随行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在路上行了两日,当日行到晌午时分,正走之间,只见官道傍边一个大酒店。宋江看了道:“孩儿们走得困乏,都叫买些酒了过去。”当时宋江和燕顺下了马,入酒店里来;叫孩儿们松了马肚带,都入酒店里坐。宋江和燕顺先入店里来看时,只有三副大座头,小座头不多几副。只见一副大座头上,先有一个在那里占了。宋江看那人时,里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扭丝铜环;上穿一领皂衫,腰系一条白搭膊;下面腿护膝,八搭麻鞋;桌子边倚着短棒;横头上放着个衣包;生得八尺来长,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宋江便叫酒保过来说道:“我的伴当多,我两个借你里面坐一坐。你叫那个客人,移换那副大座头与我伴当们,坐地些酒。”酒保应道:“小人理会得。”宋江与燕顺里面坐了。先叫酒保打酒来:“大碗先与伴当一人三碗。有肉便买些来与他众人,却来我这里斟酒。”酒保又见伴当们都立满在炉边,酒保却去看着那个公人模样的客人道:“有劳上下,那借这副大座头与里面两个官人的伴当坐一坐。”那汉嗔怪呼他做“上下”,便焦躁道:“也有个先来后到!甚么官人的伴当要换座头!老爷不换!”燕顺听了,对宋江道:“你看他无礼么?”宋江道:“由他便了,你也和他一般见识。”却把燕顺按住了。只见那汉转头,看了宋江、燕顺冷笑。酒保又陪小心道:“上下,周全小人的买卖,换一换有何妨?”那汉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鸟男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独自一个!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老爷也鸟不换。高做声,大□子拳不认得你!”酒保道:“小人又不曾说甚么。”那汉喝道:“量你这厮,敢说甚么!”燕顺听了,那里忍耐得住?便说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没可得鸟吓他。”那汉便跳起来,绰了短棒在手里,便应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燕顺焦躁,便提起板凳,却待要打将去。
宋江因见那人出语不俗,横身在里面劝解:“且都不要闹。我且请问你,你天下只让得,那两个人?”那汉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宋江道:“愿闻那两个好汉大名。”那汉道:“一个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子孙,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宋江暗暗地点头;又问:“那一个是谁?”那汉道:“这一个又奢遮!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宋江看了燕顺暗笑,燕顺早把板凳放下了。“老爷只除了这两个,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怕他。”宋江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这两个人,我却都认得。你在那里与他两个会?”那汉道:“你既认得,我不说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有余,只不曾见得宋公明。”宋江道:“你便要认黑三郎么?”那汉道:“我如今正要去寻他。”宋江问道:“谁教你寻他?”那汉道:“他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拖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那汉相了一面,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
宋江便把那汉,拖入里面,问道:“家中近日没甚事?”那汉道:“哥哥听禀: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唤做‘石将军’。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特去郓城县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道,为事出外;因见四郎,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因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矽时,可叫兄长作急回来’。”宋江见说,心中疑惑,便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石勇道:“小人在彼只住得一夜便来了,不曾得见太公。”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石勇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上只闻得哥哥大名,縌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夥,是必携带。”宋江道:“这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见。”叫酒保且来这里斟酒。
三杯酒罢,石勇便去包里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平安”二字。宋江心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做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一切不可误!弟清泣血奉书。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苏醒。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殁了,只是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夥,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那里留得住。宋江问酒保借笔砚,对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再三叮咛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交与燕顺收了;脱石勇的八搭麻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
且说燕顺同石勇,只就那店里了些酒食点心,还了酒钱,却教石勇骑了宋江的马,带了从人,只离酒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
次日辰牌时分,全夥都到。燕顺、石勇接着,备细说宋江哥哥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道:“你如何不留他一留!”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殁了,恨不得自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无阻滞。”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回又不得,散了又不成。只顾且去。还把书来封了,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九个好汉,并作一夥,带了三五百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
众人看时,漫山遍野都是杂彩旗。水泊中棹出两只快船来:当先一只船上,摆着三五十个小喽罗,船头上中间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罗,船头上也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
前面林冲在船上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岸边,答应道:“我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夥。”林冲听了道:“既有宋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会。”船上把青旗只一招,芦苇里棹出一只小船,内有三个渔人,一个看船,两个上岸来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水面上那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说道:“端的此处官军,谁敢侵傍!我等山寨如何及得!”众人跟着两个渔人,从大宽转,直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
朱贵见说了,迎接众人,都相见了,便叫放翻两头黄牛,散了分例酒食;讨书札看了,先向水亭上放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罗分付罢,叫把书先上山去报知;一面店里杀宰猪羊,管待九个好汉。把军马屯住,在四散歇了。第二日,辰牌时分,只见军师吴学究自来朱贵酒店里迎接众人。一个个都相见了。叙礼罢,动问备细,早有二三十只大白棹船来接。吴用、朱贵邀请九位好汉下船,老小车辆人马行李,亦各自都搬在各船上,前望金沙摊来。上得岸,松树径里,众多好汉随着晁头领,全副鼓乐来接。晁盖为头,与九个好汉相见了,迎上关来,各自乘马坐轿,直到聚义厅上;一对对讲礼罢。左边一带交椅上却是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右边一带交椅上却是花荣、秦明、黄信、燕顺、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石勇;列两行坐下。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各设了誓。
当日大吹大擂,杀牛宰马筵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厅下参拜了,自和小头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后山房舍,教搬老小家眷都安顿了。秦明、花荣在席上称赞宋公明许多好处,清风山报冤相杀一事,众头领听了大喜。后说吕方、郭盛两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分开画戟。晁盖听罢,意思不信,口里含糊应道:“直如此射得亲切?改日却看比箭。”当日酒至半酣,食供数品,众头领都道:“且去山前闲一回,再来赴席。”当下众头领,相谦相让,下阶闲步乐情,观看山景。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花荣寻思道:“晁盖却意思,不信我射断绒□。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把眼一观,随行人伴数内却有带弓箭的。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细弓,正中花荣意;急取过一枝好箭,便对晁盖道:“恰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众头领似有不信之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
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