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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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江目光闪动,语气沉着的辨不出起伏:“经宴。”
经宴……
封旭是听陈瑞讲过的。
所谓经宴,“经”是由翰林学士或有内阁给皇帝讲解经书或贞观政要;“宴”是讲经已毕皇帝赏参加的官员们赐宴。按祖例经宴是每月2日、12日、22日。内阁官员俱都出席。而当今的子疏于政务已久,自然不会拘束着参加经宴,李太后乐得皇帝和杜江疏远,竟从来也不劝解。日子久,经宴便荒废。
封旭越加疑惑,斟酌着字句问:“阁老,不明白,经宴是专设给皇上的……”
杜江摇摇头,索性将话挑明道:“祭时,子若微恙或不愿出席,也会命人代祭。”
愈加放低声音,安抚似地道:“宫外虽不能明来,但暗里还是可以使上把劲。宫里……就得自己想法子。”
听见“宫里”二字,封旭慢慢垂下眼,抬手行个大礼,道:“是。”
杜江走良久,封旭仍坐在凝霞亭里,眼前碧波阵阵涟漪涌动,沐人衣冠如披清水。
栏外的株极是娇艳,莲紫的花瓣上彩丝镶边,开道极盛反倒经不住风,瓣瓣簪在水中。
他记得,株叫做“六月春”。
波光水色暮照时分,记忆里人影婉转。
他想,宫里能托得上的人便只有。
合35
东都的气到六月末时,已经是盛暑。
大陈宫内,先只是万寿山的枫叶,似水底密密麻麻地贝壳,被潮般的炎热鼓起,如絮语般悄悄枫红。然后,缓缓旋转像是湘色漩涡,漫延至整个的大陈皇宫。
几日间,所有枫树都彤霞尽染。
如此异像,钦监监正细观时星历后上奏,降祥瑞。朝廷顿时片喜庆时,贺表不断。过几日,不想钦监监正又趁势上奏,称祥瑞乃为启,要求皇帝重开经宴。时间,雪片似的上疏,纷纷附和,但都被李太后搁置旁。
封旭在府里观望大半月,时逢陈瑞按例献上哈密瓜类西北特有的贡品,如今封旭兼着样的闲散差事,便借着献鲜的名义进宫。
封旭来到皇帝的钦勤殿,副总管内侍方进满面堆笑的亲自迎上来,领他进到侧殿。
侧殿内朝南窗全部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丹枫,成簇成簇铺满枝头。过于浓丽的颜色,招来成群小白蝴蝶,翩翩飘舞,白色。时让人分不清,是春是夏还是秋……
内侍端上来解暑的凉茶,竟也应景的在细白瓷的茶盏内描颗绮丽枫叶。
方进殷勤招呼着:“王爷,请用喝茶。”
转身又亲自张罗几个冰镇的果盘,呈上来,笑吟吟的道:“王爷,吃果子。”
钦勤殿里随意景物都自不待言,连平平常常的西瓜都讲究的切成薄薄片,涂层玫瑰蜜酱,镇在碎冰上。封旭随意拈起个,蜜酱沁的久几乎入口即化,冰甜爽口,暑热顿时去泰半,不由夸句好。
尝几个后,封旭随意似的问:“万岁呢?”
方进垂手,笑的狡谲:“回王爷,万岁此时不在殿里。”
封旭愣:“可是出宫?”
“回王爷,也不是。”
左个“王爷”、右个“王爷”,言辞间恭谨殷勤,神色却模棱两可起来。
封旭心里明白,便伸手到袖子里,摸到两张银票,才记起临出门泛泰为他更衣时,只准备百两的银票和五千两的银票。照般的规矩,不过开销两百,用不到五千两么大的数目。但今日他别有图所,就不能太过吝啬,沉吟下,拈着那张五千两的,递给方进。
“么热,们当差也辛苦,拿去买碗凉茶吧!”
方进也不推辞,爽利的施礼接过,偷偷展开惊的哈声笑出来,忙立刻用手地捂在嘴。眼珠子咕噜噜转,躬着身子上前,几乎是贴着封旭耳朵边小声道:“万岁爷嫌殿里热,上紫薇洲避暑去,两日都是歇在那里。”
封旭沉吟片刻,也低声问道:“可有人陪着?”
“王爷也知道,万岁离夫人,是不欢喜的。王爷要是去,奴才就去备船。”
封旭微微颔首,道:“别太张扬,条小船就好。”
方进忙行个礼:“奴才就去准备。”
时逢国丧三年期满,宫内选进批秀。德保挑十数名姿容出众的,招到玉湖中央的紫薇洲清林阁上,游园酒宴,舞乐齐宣。
紫薇洲的枫叶,红如亭亭秀的颜色千姿白态,粉红、海棠红、石榴红糅到处,争相交辉。
色翡绿的毡子上,秀们都拿捏到封荣喜好热闹,皆兴高采烈。即便得不到君王的垂青仍能掩住怨色,恰倒好处的轻笑。公卿出身的子笑时皆以帕子掩唇,小指优美微翘,顺势频频秋波。也有肆意大胆的,借着酒意酣畅,索性席坐于地,歪身在椅子上,抬起手轻轻抚平散乱发髻时,睨向封荣的眼中,百无聊赖的慵媚……
封荣便露出满意的微笑。
酒宴由清早直到临近午后,玉湖千顷碧波也挡不住迫人热浪。盛装而来的秀眼圈都涂抹酒色,连笑时神色都荡漾着酒醉酡颜的红晕。渐渐,封荣只觉得仿佛被密不透风的丝绸、刺绣、浓妆脂粉嵌合的八曲双面屏风围住,丝清爽的凉风也渗透不进,熏蒸得耐不住,行动间就有烦躁。
德保素来熟知封荣脾性,忙进言道:“万岁爷何不同夫人去拨寒池走走,那里凉快些。”
封荣想想,转头嬉笑着搭上香墨的肩,道:“也好,们去那里坐坐。”
香墨虽酒只沾唇,可几个时辰下来,已经厌烦至极。此时不得不又端起杯桂子春酿,敬给他,笑道:“们去吧,不成,想睡会儿。”
封荣似醺醉,伸手去要接的酒,却在恍惚中握到的手。
“好。”
话音刚落,就把扯起丝毫不妨的香墨就跑。
被他扯着,踉跄穿过长廊石桥,发上金簪步摇全部散落,在如洗碧空下,金光闪路,衣袂与乱发全在身后纠缠缭乱。
封荣在身前,纵声笑得想是只诡计得逞的狐狸。而香墨踉跄着,台阶弯曲,如何加快脚步,也跟不上他。
到拨寒池边时,已经气息凌乱,封荣陡地停住脚步,把抱住,伸手指:“看,拨寒池到。”
道瀑布自山石上跌落,溅起冰玉白花,他们在面前倾泻而下。池畔的垂柳,蓊郁清翠,叶子的清香和寒池的凉爽扑面而来,穿过襟袖肌肤,让他们和紧随而来秀们都不禁精神振。
耳边是封荣同样喘息不定的呼吸,香墨缓缓低下头,不期然的看见,岸边的水面,倒映出秀们跃跃欲试的影子。轻轻笑,道:“们也不必拘着,下去好好玩玩吧!”
池子里如北斗七星的形状,设列圆踏石,拨寒池周围,也栽有枫树,落叶纷飞,半尘埃,半流水,随着瀑布激起的涟漪,半浮半沉,摇荡耀眼的赤红。
秀们个个跳上踏石,开始时还含蓄优雅的稍稍撩起裙摆,走跳着。到后来,胆子渐渐大起来,干脆丢开鞋袜,有的斜依着的,有坐着的,有的手拿着枫叶簇在脸侧,还有探到水池不深时的,索性跳到水中扬起水花飞舞,不时纵声大笑。
皇帝便张着紫云底子的九华盖,坐在池边品赏。
跳下池子的秀渐渐多,水花溅得封荣也是头脸。他却不恼怒,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用德保呈上的汗巾,直接自己拿手揩去。
香墨见封荣已无暇顾及自己,悄悄起身,对德保:“累,去歇会。”
走几步,又忍不住回身,烈日光芒迸射,寒池碧波里,夏日里的云裳,又轻又薄,此刻沾水,紧紧贴合,枫叶红肌肤白铺陈于寒池,如雪如血。所有的眼波窥见已远离,光澜跳动,俱都肆意凝睇住封荣,笑意交织成大片明媚的花朵。
繁华似到极处。
合36
玉湖岸边垂柳,翠绿的枝桠如轻裁的鲛绡几乎垂到地面,细柔柔地枝条纷拂,绵亘与岸边,婀娜柔曼,将玉湖的水染得片青碧。划船的内侍将木桨在岸边的青石上顶,封旭乘的舴艋舟从那带青翠中脱离出来,尖葱的指甲似地滑进宽阔的湖面,往紫薇洲驶去。
万寿山和紫薇洲隔着玉湖比邻,横过座石桥相接。舴艋舟行过万寿山时,远眺过去,满眼千条万条枫色滟光交织,影在湖中,染作溶溶。舴艋静驶冲破由碧而赤的湖水,轻柔的涟漪中,渐渐近紫薇洲。
蓦地,他远远看见桥上行彩衣子穿过石桥,风雅华丽。
名宫装子也看加湖面远远驶来的人,从腰带间取出小扇,指指,道:“呦,不是青王殿下?”
随即自桥栏上探出身,折扇举在头顶遮住刺目的阳光,扇面上的金粉映着红叶染成鲜红色,扬声道:“王爷!刚从岸上过来吗?今儿怎么想起入宫?!”
话语轻佻肆意,恍如夏的大丽花那样艳丽和热情。
封旭仰头看去,炙烈的阳光直透眼中,时模糊迷离。“是的。”
封旭在宫中时素来和煦,站在船上笑道:“看气好就进宫,”
子忍不住抬头看,熔金般日色溅在眼中,但见浮云朵朵、风和日丽,忍不住脆爽地大笑起来:“气?王爷真会笑!”
那显得过分清脆的笑声带着矫揉造作的痕迹,封旭心下忍不住厌恶,但眉目间仍是和煦温文。
然后,船越驶越近时,封旭就看见在子身后不远的香墨。
直直的站在桥中,长发未束,青丝如柳纷拂垂下,目光也眺望在封旭的身上。仿佛觉得潋滟湖光过于刺目,以手遮在额际。衣袖海浪般的湖蓝华美,即便隔着桥栏,封旭也能感觉到几乎流淌到的鞋上,袖间的白色蝴蝶翩跹自脚尖。身后侍婢的把伞遮住夏光的明媚。不同于江南油纸伞,而是宫制的薄绡,散上两株紫丁花朵绣在枫红伞面上,在的面颊投下隐隐的影。
他们就样互望着。
在桥上,他在的桥下。
水如时光,舴艋舟缓缓滑进桥洞间,再也望不到。船身的摇晃仿佛他的颗心,荡漾不定,竟分不清是快活还是惆怅。
香墨只是低下头继续往万寿山走,走得极慢极慢。过半晌,才问:“喜欢青王?”
刚才轻佻答话的子此时反倒羞涩起来,泥金的折扇遮住半边面容,轻声道:“青王是个传奇子,奴婢心存恋慕也无可厚非。”
“是应选秀,跟……即便是跟皇后也犯不着自贬为奴婢。”
三两滴轻轻的东西打在头上,香墨微微抬起头,绡伞如同拂晓的空闪耀着冷光,和几颗枫叶热烈的红,鲜明对斥。
“如果愿意,将赐给青王可好?只不过,的身份还不够为他的正妃。”
“奴婢谢过夫人。”子眉宇间分明凝着惊喜,但仍力持着极致雍容有礼地向香墨轻轻福:“如果奴婢得偿所愿,自会努力让夫人知道您想知道的。”
“果然是明白人。”香墨眉端扬,似笑非笑,声音中的温和,宛如细密散布在庭院里的早春阳光:“下去准备吧。”
子妩媚轻快的身影渐渐远去时,香墨才想起,连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也提不起性质去问。
为避开内侍的耳目,舴艋舟停在紫薇洲边,封旭绕道才上石桥,往万寿山去。
追上香墨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万寿山上连着第九段小瀑布,每个水潭前面都有行青玉踏石。第三段瀑布带的红叶尤其鲜艳,白色水花都隐在枫叶里,染成暗红。
香墨已经遣走随行诸人,独自人等在岸边的颗枫树下。
枫树本直,但颗在比香墨的头还高的地方陡然右倾,枝桠从倾斜的地方伸展开去,长长的枝梢,许是负荷太重,流渡到水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