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野史-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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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先生既然不能再做律师,那么,你有什么计划?是否想改行做做生意?”
“做生意嘛,只怕共产制度也不容许,”章士钊被杜月笙逼得太紧,惟有直话直说,坦然吐露,却是接下去他又直言地说:“不过,毛主席当面告诉过我,我在大陆,一切由他负责。有了毛主席的这一句话,个人的生活种种,哪还用得着耽心吗?”
于是,杜月笙像在自言自语,他一叠声地说:“啊啊,只是生活不用担心,只是生活不用担心。”
第一次长谈,自此草草结束。
等到章士钊告辞离去,姚、孟二氏,儿子、女儿,还有亲信诸人都在等候“消息”,杜月笙坐久了,有点累乏,可是他仍然说出了两人之间所谈的最要紧的一段,然后他摇头苦笑地说:
“章先生年纪一大把,做官的兴致高!只要有官做,他跟谁都可以,但是他投了共产党毛泽东,却只说是保障他的生活。既然只为了生活的话,台湾、香港、美国……随便哪一个地方,也要比共产党那边的日子舒服得多。”
晚间,休息过来,精神回复,杜月笙又提起了章士钊的往事,抗战八年,杜月笙怕章士钊落水当汉奸,始终把他拉牢了同在一起,章士钊夫妇曾与杜家合住香港、同游西北,尤其是曾同住南岸重庆,一应生活开销,都由杜月笙负责,谈到到这一件事,杜月笙嗬嗬一笑说:
“负责生活,毛泽东不过给了他一句言话,我杜某人倒是真负责过不少年啦!”
讲过了往事,在一旁凝神倾听的妻子、儿女,心里都有了数目,章士钊怎能说服坚决反共的杜月笙?
然而,章士钊还是三日两头地来,有时候就在杜公馆吃中饭,和满座嘉宾、杜门中人同席用餐,说说笑笑,情景依稀当年,却是许多熟朋友间已有相当的距离,场面也显得尴尬来兮。
一次,碰到多年交好的老朋友吴开先,晚饭过后,杜月笙邀章士钊、吴开先一同到阳台上歇凉,看香港夜景,任轻风拂面。这时,章士钊忍不住又夸毛泽东何等的礼贤下士,奖推人才,他口口声声地保证,只要杜月笙肯回大陆去,不论在何种情形之下,共产党绝对不会亏待杜月笙。
时常登门,章士钊的这场统战攻势,要到几时方休呢?杜月笙不耐烦时,自有他的退兵之计。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场必无结果的冷战。渐渐地,在跟章土钊谈论之间,杜月笙开始反转来劝章土钊“弃暗投明”,劝章土钊到台湾去,或者远走高飞。
这时,杜月笙的秘书是胡叙五,他原是抗战初期经黄炎培介绍过来的,抗战八年、胜利四载,他为杜月笙效力甚多,杜月笙第一次旅港身边的得力帮手是翁左青与胡叙五,第二次仍然还是这两位,不过首度旅港杜门座客常满,人文荟萃,如老虎总长章士钊,江东才子杨云史,吴佩孚的高级幕僚树千里,都曾降尊纡贵,为杜月笙司过翰墨词章。二度香港居,文墨方面的工作就只剩了胡叙五独挑大梁,因为翁左青明于事理,善长分析,颇能出出主意,管理庶务,若论笔下功夫,新旧文学俱有根底,那他毕竟是及不上胡叙五的。
胡叙五随同杜月笙到了香港,工作了一段时期,不知怎的忽然动了家乡之思,起了还沪之念,口口声声地说要回上海。他这一决定使杜月笙大为不安,惟恐胡叙五回大陆引起无谓的麻烦与谣言,尤其旅港初期,胡叙五兼为杜月笙掌管机密,他晓得的事情太多,又怕共产党对他加以利用。
因此,杜月笙便亲自奉劝叙五兄没这必要,不要冒险自陷共区!他一再恳切挽留胡叙五,但是,胡叙五辞意颇坚,杜月笙无可奈何,又叫跟胡叙五谈得来的长子维藩和万墨林两人从旁劝阻。
万墨林劝驾不曾发生作用,便由杜维藩接手,他约胡叙五到外面吃咖啡。
杜维藩直打直地和胡叙五谈判,他问胡叙五:
“叙五兄,你说老板从前待你好吗?”
“很好。”
“那么,你是否嫌比老板现在待你不如从前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叙五兄,”既然是多年交往的自家人,杜维藩便坦坦白白地说,“老板从前待你好,是因为从前的路子粗,进账多,日子好过。现在跟从前大不相同了,现在老板在香港,一点进账都没有,就靠带出来的那点钱,天长日久,坐吃山空。老板自家的日子不好过,跟他的人当然要比从前差一点,好在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大家同甘苦共患难,所以我说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免得人家批评你不够义气。”
胡叙五并不否认杜维藩所讲的话有道理,但是他去意已决,无法挽回。劝阻无效,胡叙五还是辞去了一干十二三年的杜月笙秘书一职,他悄悄地回了上海。
机要秘书出缺,使杜月笙大伤脑筋,幸亏早年即曾在杜公馆任过秘书的邱访陌,这时也在香港,杜月笙便去请了邱访陌来,接替胡叙五之职。但是,这一时期许多昔日的朋友和部下一个个跑回了上海,这使得病榻上的杜月笙心情总是阴霾霾的。
黄金荣虚惊一场,两个凶手被枪决(1)
早先,杜月笙决心离开上海,赴港避乱之前,曾经扶疾往访黄老板,力劝他的金荣哥预早为计,也跟他一样,做避难香江的打算。
当时,黄老板推心置腹,向杜月笙吐露自己不得而已的苦衷,黄金荣说:
“月笙,我老了,这些年来,我跟你的境遇不同,我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能不动顶好
不动。你算算,我今年已经80岁,俗话说得好:‘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活到了81,就已经多活了11年,今日死或者明日死,对我并无多大的关系。”
黄金荣接下去娓娓细诉地说,自从他60岁那年正式宣告不问世事,安享余年,他生活的目标就只剩下每天抽几筒大烟,上一趟澡堂泡一个浴,凑几位牌搭子碰几副铜旗。除此三者以外,复无他求,也非有此三项享受而不欢。因此,他堆满一脸苦笑诉与杜月笙:
“月笙,你替我想想,假使我去了香港,头一样,差馆里发现我抽大烟要捉。第二样,你叫我到那里去找碰铜旗的搭子?第三样,香港没有澡堂,能否容我这80多岁的人每天去泡趟浴,都是问题。何况,树高十丈,叶落归根,我已风烛残年,能有几年好活?好歹我也死在家乡。”
杜月笙听他金荣哥说得如此剀切透澈,心知其意已决,也就不再劝了,却是辞出来时,突然感到这便是最后的诀别,他忍不住洒了两行热泪。
到香港坚尼地18号定居,他第一次听到金荣哥的消息,上海来人说得绘声绘影,言之凿凿:
上海沦陷前夕,黄老板惟恐炮火殃及,自曹河泾黄家花园迁居钧培里老宅,逐日泡浴、碰铜旗、吞云吐雾如故。共产党进了上海,起先倒还安然无事。但是数月以后,忽有一日,足有一百多人气势汹汹地直扑钧培里,围在黄老板公馆大门口,大呼小叫,扬言要把黄老板家中打得稀烂。这时候,黄老板精神矍铄,大踏步抢出门外,面对着那一百多攘臂掳袖、疯狂暴跳的强徒,黄老板拉开嗓门便是声声怒吼:
“我就是黄金荣,你们各位今朝来,阿是要把我黄金荣的家里打烂!”
多一半人被这白发皤皤老者的虎虎生震慑,也有人杂在人群中喊:
“是的!今天一定要打烂黄家!”
“好!”黄老板斩钉截铁地一答:“要打烂,我自己来,现在我把大门关上,我自家来打给你们看!等会儿你们进来查,有一件东西没打烂,你们尽管把我的房子拆了!”
说完,他就命手底下人关大门,童颜鹤发的黄老板掳起衣袖,抄根门闩,就此要自己打烂自己的家。这时候,偏偏不知从何而来的‘调解者’隔扇大门之外,好说歹劝,高声排解:
“好啦,好啦,黄金荣已经知错,看在他一大把年纪的份上,饶他一次!”
紧接着,又有人来拍门,黄老板气喘咻咻的,亲自把门打开,外面有几个毛头小伙子,张牙舞爪,指手画脚,好生教训了黄老板一顿,一场毁家的纠纷方告有惊无险,化弭于无形,百把个穷凶极恶的人逐渐散去。黄老板80多年来从不曾受过这大的侮辱,回到客厅,气呼呼地一坐,足有半晌说不出话,他老泪纵横,徒呼负负,那几个毛头小伙子教训了他些什么,也是一个字也都不曾听见。
隔了不几天,又有共产党的干部上门来,叫他“向人民大众坦白”,黄老板双手一摊地问:
“叫我坦白啥么事?”
“你这一生的罪恶,”共产党干部字字着力地说,”“请你详详细细写份自白书。”
黄老板有意反抗,但是家中各人苦苦劝他忍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是没有用处的。”迫于无奈,他请位朋友写了厚厚一叠的自白书呈上去,从此以后便坐立不安,提心吊胆地等候判决,其结果,是共产党派人来抄家,妙的是毛病还并不出在黄金荣的自白书上。
黄老板的二公子黄源焘有一枝自备手枪,又跟一位姓戚的谍报人员很要好,上海撤退,姓戚的有一大捆步枪存放在黄源焘住处。这件事黄老板确实并不知情。
“倘若是在黄老板当权得势的那些年,钧培里黄公馆,长短枪枝经常也有个五七十杆,这一大捆步枪,实在无啥稀奇。”杜月笙接口说。
来人接着说:“不过共产党来了,情形不大相同。因此当从黄公子的那一枝手枪抄到了一大捆步枪时,连经过多少惊风骇浪大场面的黄老板,居然也给吓得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当时,共产党仅只把枪枝没收,黄源焘则被带了去问话,共产党对他倒也并不为难,招出来枪枝来源就此作罢。然而,正当祖、叔、孙三代,黄老板、黄源焘和黄启予之弟黄启明衷心庆幸,逃过一场大祸,又数日,来了一份通知,黄金荣的自白书看过了,人民认为他有罪,所给他的处罚是每天早晨到黄老板自家开的大世界游乐场门口扫街。”
“处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老态龙钟的黄老板开始在大马路大世界门口手执长帚扫街了。消息传出当日,也不知有多少人骤集街头,黄老板则面部毫无表情,一步一步地在扫地,矮胖身躯,仿佛一具笨重的机械。许多记者来采访,来拍照,许多干部围在黄老板的四周。这张黄老板在大世界扫街的照片,刊登在上海各报显著地位。”
杜月笙一听,马上忽然问起管家万墨林:“上海报纸为何多日不见?”
江湖相士出入杜门
“男儿由来轻七尺,好汉最怕病来磨”,随着十里洋场上海滩的夕阳西下,遍地血光,杜月笙被接二连三的大病磨得壮志消沉,彷徨畏怯,他极力想活下去,但是,他却已失去对于自己生命力的信心,这一位毕生艰辛奋斗,用亦手空拳打出一片花花世界的一代豪强,当他九死一生活过来时,竟会长期热中于求巫问卜,参详命理,借命相专家的语言来求得自己心理上的安定与慰藉。
从此,杜公馆常常出入的,又多了一批或则道貌岸然,或则仙风道骨的星命专家、江湖术士。他们有的是新友介绍,有的是自家慕名求教,一时旅港名相士紫虚上人、袁树珊、李栩庵,还有什么赵神仙、一成仙等等,竟日被延请为杜公馆座上客,为杜月笙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