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卜印缜)-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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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惟有点头:“那就拜托你了。”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她自嘲的苦笑。
“看来先前的计划要改改了。”冷幕白在房中踱了数步:“这天元庵虽然是个很好的隐蔽之所,但消息太过闭塞。还是应该在江湖上走动,也好及时应对。只是……”
“要换个身份?”方拓抬起了头。
“正是如此。”他定下身形,郑重地道:“你在襄阳已经露面,相信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我自有办法做出踏歌公子赶往京兆的假象。”说着又用关切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你现在虚弱得很,待休息几日后咱们再启程吧。”
方拓不置可否,这时候,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
东方微白的时候,下起了雨,是那种无法辨别轻盈的细雨,春风拂过,它们便跳动起来,飘洒而下,纷纷扬扬似断似续。环绕着天元庵的竹林,被滋润得越发青翠。远处的青山,也在这雨烟中变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方拓跨出房门,正有雨丝打在脸上,触肤沁凉,心之悠悠,顿觉清爽。便又向前迈去。
冷幕白跟着她走出房间,见这情形连忙拽住她的一只胳膊,打算将她拉回去:“昨夜你耗力甚剧,恐怕经不得淋雨。”
“我哪有那般孱弱。”方拓笑了笑,轻轻地挣脱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被雨一淋,熬夜产生的疲倦,因处境而在心底产生的阴霾,这时候也都消减了。她非常喜欢这种清醒地感觉。
冷幕白无奈的收回手:“我这就到襄阳去准备了,顺便给你带些易容用的东西回来,对了……你这次要用什么身份?”
方拓明白他的意思,嘿嘿一笑,抱拳道:“在下白浪,冷公子有何指教?”抬头,却见冷幕白面神色异常古怪地盯着自己。
“你真的要用这个名字?”冷幕白目光炯炯:“被人猜穿可不好。”
“去年我卖画用的不正是这个名字?”方拓失笑,随即醒悟过来:“难道这个名字有人用过了?那我再想一个好了。”心里却颇为可惜,一年前给“新生”的自己想名字的时候,可费了不少的精力呐。
“卖画?”冷幕白沉吟片刻,接着却是双目一亮,抚掌大笑:“一年前出现在江宁,且不久便消失了踪迹,可不就是你么?”见方拓仍是满脸的不解,他笑得更加开心了,戏虐地道:“这倒省了我许多功夫啊,江南画圣白浪白公子……”
※※※
鼎里燃着香,淡淡的烟袅袅上升,弥散成浅色的雾。缥缥缈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注视着镶金的佛像,无难努力聚集精神,终是难以入定。这几日心神不定,尤其是与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认之后,她便再难保持心神的宁静。原以为自己修行多年,不会被世俗情感羁绊太多,却没想到如今竟沦落到心神失守的境地。而这不仅仅是母女相认的关系,更让她不安的是女儿身上与这修行之地格格不入的气息。尤其是昨夜给唐萱通穴之后,明明感受到了那种森寒入骨的煞气。
“那是魔物缠身才产生的气息。”她眉毛猛地一颤,一下子从蒲团上弹起。惊慌之中,手中佛珠的丝线竟然断了,珠子散落到地上,噼噼叭叭响个不停。在这静室中,尤为清晰。
她呆立良久,这才回过神来,她勉强平复心内翻涌的情绪,低宣了一声佛号。反身走出禅房,屋内的狼藉,却也无心收拾了。
来到门外,刚巧有一位早起准备上早课的弟子经过,她便招了过来。
那弟子赶到近前,合十问道:“庵主有何吩咐?”
无难刚要交待一番,却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今日的早课取消了。”
等那弟子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远了,无难抬头看了看天上如烟的雨丝,轻叹一声,独自向方拓所在的偏院行去。
这雨细小如丝,很不干脆,沾在身上粘粘糊糊,却又透着一股冰凉,让人很不舒服。
无难本打算让人将方拓叫来的,可又想起昨夜她疲惫的样子,这时候怕是还没有醒来。更怕她身体虚弱经不起雨淋,但魔物缠身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若稍不注意便有入魔的危险。所以她决定亲自去找方拓问个清楚。
脑中思索着,脚步却是不停,可走了没多久,却听到交谈的声音,似乎传自方拓所在的偏院,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便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虽然天色方明,距离又远,却也能依稀看出个大概。方拓正送一个男人走出房门,两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个不停,隐约间还有说笑声传来,透着一股子的暧昧……
第九十四章 英雄珍重(二十一)
方拓送了冷幕白出门后,被压抑很久的疲倦感袭来,她便准备补上一觉,谁知刚合眼没多久便又给敲门声惊醒了。
她勉强撑起眼皮,以为又是冷幕白转了回来,披了衣服就跑过去抱怨着开了门:“你怎么……”话到这里却硬生生的停住了。只因为面前站着的正是无难。
“师太……”她愣了一下,连忙将对方让进房间。虽已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但过去的记忆毕竟是让人难忘的,要她叫另外一个人母亲,到底还是会有些不适应。因无难已出家,平日里方拓也只用“师太”称之。而无难对此也并无怨言,甚至很满意“师太”这个称谓。
无难走进,瞄了眼凌乱的床铺和她不整的衣衫,眉头细微的皱了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确实来得太早。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方拓怎好实话实说?只能摇头。但眉宇间却难掩倦意。
无难深深的望了女儿一眼,眸中神采却不觉有些飘忽了,她一生历尽坎坷且阅人无数,虽与方拓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多少了解“女儿”的性子。心里清楚,在方拓那温顺的眸子下,不仅有对待亲人的恭谨,还遮掩着少见的桀骜以及……疏离,尽管藏得很深。她心里还是怪我当年抛弃她吧?无难心中暗叹,嘴上却道:“咱们相认之后,还未曾好好聊过呢。”
方拓笑了笑,给对方搬了张椅子,心里却颇为惊讶,这时候正是天元庵早课的时间,而本应主持早课的庵主竟然出现在自己房间,这绝对不简单。
无难入座之后直接进入主题:“你可与魔物接触过?”
“魔物?”方拓眸中异光咋现,旋即收敛,轻轻点头。
“可否将详细的情况告诉我?”无难早已认定答案,眼下见她直接承认也不感意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不愠不火。只是,在那平日淡定从容的眸子里却不免添了分忧色。
方拓想了想,便将关于赤邪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寻找轩辕宝玉的真正目的。说到最后,在稍做犹豫后,又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赤邪,他与师太也是熟识呢。”
无难认真地听着,每听一句,眉头拧得便更紧一分,而方拓最后一句话,让她愣住了:“我和那魔物熟识?”沉默半晌,才又问道:“那魔物可说过何时见过我?”
“应该是师太小时候。”方拓回忆着赤邪的话。
“决不可能。”无难却是直接否认:“若说现在有魔物接近我,也许还能蒙混过去,但若二十年前。什么魔物在我眼中都无所遁形,岂能没有半点印象?”在房中踱了两步,回头却见方拓一脸的困惑,遂解释道:“我天赋异能,能看到世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自从生育之后,这种异能便消失了。若按你所说,我怎会毫无印象?”
没有印象?方拓讶然,对于无难的异能,她是听赤邪说过的,但对方怎会记不起赤邪这么特殊的“人”来?难道赤邪还是在骗自己?她脸色微变,又连忙问道:“师太在生产秦王之时,是否是在一座茅屋内,而且当时见过他。””
“不错。”无难一愣,眸中凄然之色一闪而逝,缓缓地道:“我生你哥哥之时确实是在茅屋内,但我周围没有任何人,你是如何得知的?”抬眼见到方拓古怪的表情,骇然失声道:“难道这也是那魔物告诉你的?”
听无难一口一句魔物,方拓轻微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不错,他还说师太当时希望改变愿望,做一个普通人。”
“怎可能……”无难一下子从椅上弹了起来:“我当日确有此想法,可是……”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方拓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心里也是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那日赤邪的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峨眉山,他告诉了你轩辕宝玉的秘密,而且……”
无难震撼地看着她,许久,嘴角泛起无奈的苦笑,摇头苦叹:“我当年也只是偶然从师门的古书上看到一些记载才开始收集宝玉,更没听过什么吟宵,天魔珠之类的东西。可那魔物却好似就在我的身边,什么都知道似的,我怎么就记不起来呢?”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向方拓道:“能否将那魔物附身的天魔珠给我过目?”
方拓点点头,将手腕处的天魔珠解下来交给无难。心里却在默默对照着赤邪和无难的话,面色也越发的阴沉,赤邪阿赤邪,你究竟还向我隐瞒了什么?她这边心事重重,也就没发现对面无难的异样。
无难接过天魔珠,仔细检查了一番,眉头突地挑起,连忙双手合十,将珠子扣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咦?”半晌,她轻呼一声,却是将目光完全投到了方拓的身上。眸中忧色渐浓。
方拓被她那轻呼吸引了注意。正好看到她满含着关切和担忧的眼神,又是一愣。
“我未从上面感应到任何魔性,反是天地灵气多一些。但……”无难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即刻动身,前往伏龙山寻一位故人,冰儿……”她担心的看了眼方拓:“你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方拓闻言,心下一紧,知道无难此行定是为了自己,急忙问道:“难道珠子有何不妥?”
“此事说来话长……”无难摇头苦笑:“非是珠子,而是……”她叹息道:“还是我回来再做解释吧。”说着便往外走。
方拓知道此时不应追问了,只得将疑惑和不安压下,恭送她出门。
到了门口,无难蓦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情形。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勒紧了。眼中更是流露出悲苦之色,掩也掩不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做娘的过错阿!
“师太?”方拓没想到她突然停下,不觉一愣。
无难回过神来,冲着她苦苦一笑,眼中神采变得更加复杂了:“冰儿,为娘有些话要对你说。”
方拓听她竟然自称“为娘”,心头一跳,连忙恭敬道:“不知师……娘有何吩咐?”
无难凝视她,心里的话却是沉吟许久也未曾出口。苦涩的长叹一声,她收回目光,一把推开房门迈了出去,外面春雨渐大了,周围的竹子被雨水击打着,沙沙声响成了一片,她的话同雨声混合在了一起,传入方拓耳中,却又分外清晰:“身为女子,本就是最大的不幸,而行走江湖,更应该谨言慎行,爱惜名声啊!”
话音落定,她也不等方拓有所反应便将自己浸入雨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大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朝远处走去,只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人对着门框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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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天元庵。
方拓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