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天下-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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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牧野栖心中的一个谜团,当下他问道:“是谁?”
卜贡子犹豫了片刻,含糊其辞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总之,主人画的人像越多,
就愈是他心情烦闷之时。主人一向寡言少语,终年隐居此地,只怕一年之中,也说不了几句
话,我追随主人数十年,最初还以为这是性格使然,时间久了,才知道他之所以惜言如金,
极可能是有难言之苦衷!你道世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保守秘密!若是保守一个连至亲的
人也不能相告的秘密,那更是莫大的痛苦!”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牧野栖顿时对自己的师父大感兴趣,道:“师父的至亲又是什么人?是了,多半是瞎爷
爷,对不对?”
卜贡子好一阵子没有声响,以至于让牧野栖心感不安,正待开口,卜贡子已道:“自先
师祖起,我全家便在主人师门中世代为仆,我也不例外。主人待我,自是仁厚有加,但我自
知身分,怎敢奢求太多?”他轻轻叹息一声:“主人虽能一呼百应,但在他身边的却仅有一
仆一徒,所谓一仆,自是我了,而这一‘徒’,则是你唯一的师兄,但他离开主人已有多年,
而我在十年前亦奉主人之命前去华埠镇,从此主人身边再无一亲近之人。”
牧野栖奇道:“既然师父他老人家身边只有两人,又怎能一呼百应?”
卜贡子不答反问道:“这一路来,你可曾留意到有什么异常之处?”
牧野栖茫然地摇了摇头,忽地心中一动,用力一拍床榻,失声道:“我记起来了,最后
十里路两侧但凡有屋子,必定是黑白两种颜色!而且……而且似乎总是黑色在北侧,白色在
南侧!”
卜贡子道:“看来你倒是细心之人,你所说的正是这一路上最异乎寻常之处,你可知这
十里长路有何来历?”
牧野栖心道:“我如何能知晓?”
卜贡子自言自语道:“你已入师门,我不妨对你直言,这十里长路名为十里黑白道,我
们一路走来,风平浪静,但若是换了他人,途经十里黑白道时,定是举步维艰,处处艰险!
能走过十里黑白道而保全性命之人,遍视武林,亦如凤毛麟角!”
牧野栖大吃一惊!他静心一想,途经黑白道时,除了两侧房屋黑白分明之外,再无任何
不妥,更勿论有什么凶险了,卜贡子的话会不会言过其实?但自客栈惊变之后,牧野栖已几
历险境,明白了“江湖险恶”之说绝非戏言,当下又惊又奇,思忖片刻,道:“这黑白道与
师父定有关系,是吗?”
卜贡子嗯了一声,道:“黑白道上之人皆对主人唯命是从!”
牧野栖心中“啊”了一声,忖道:“没想到师父手下竟有不少人手!但在‘若愚轩’却
仅他一人,师父为何不让别人伺候?”
牧野牺暗觉自己虽然已拜天儒为师,但对师父及师门之事,却知之太少,而卜贡子奉师
父之命暗中观察自己达十年之久,对自己大概可谓已是了若指掌。换而言之,自己能成为天
儒的弟子,看似巧合,其实是有其必然之处的。
卜贡子与主人阔别多年,终于回到主人身边,自是心潮起伏,难以入眠;而牧野栖因家
门惨变,前途未卜,亦是辗转反侧。一老一少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将亮,方才入睡。不知过
了多久,牧野栖在沉睡中忽然猛地一惊,睁开眼来,但见曙光微露,卜贡子已坐在床边,那
把乌黑发亮的刀横置于他的双膝上。牧野栖又惊又奇,暗忖难道自己是因为此刀临近身侧才
惊醒的?
但见卜贡子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处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显得颇为欣慰,他不由
暗觉奇怪。
过了片刻,牧野栖听到外面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方有些明白。少顷,一个淳厚而略
显沙哑的声音在屋外窗下响起:“弟子衣四方恭请师父老人家安好!”
不知为何,这人的声音有些发颤,显得甚为激动。卜贡子嘴角处的笑意更甚,却未开口,
静了片刻,方缓缓地道:“好小子,你竟敢擅自闯入‘若愚轩’百丈之内?”话语间似乎大
有责备之意,但他脸上的微微笑意却让他的真情暴露无遗。
外面的衣四方惶然道:“是,是,师父你果然在此!弟子怎敢擅自闯入?全是因为已得
主公恩准,弟子才能来见师父。”
卜贡子道:“主人心情甚佳,方便宜了你这小子,换了平时,连黑白二总领也极少有机
会靠近若愚轩!”顿了一顿,又道:“你进来吧,与你同来的又是谁?”
牧野栖心中暗道:“原来门外有两个人!却不知瞎爷爷是如何得知的?”
思忖间,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门口处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年不及四旬,脸
膛紫红,轩眉如剑,格外浓密。
牧野栖赶紧翻身坐起,心中暗自嘀咕:“为何只见一人?”
那汉子一见卜贡子,脸上立时有了惊喜之色,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话未开口,脸
却已更显紫红!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地道:“师父,你一去十年,又无人能
知师父行踪,弟子还道……还道…”
他这么一跪,牧野栖立见在衣四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女孩,扎
着一对冲天小辫,正将自己的一只手指放在口中吮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飞快地转动,一会
儿落在卜贡子身上,一会儿又落在牧野栖身上。原来与衣四方同来的竟是一个小女孩!
卜贡子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接过衣四方的话语,道:
“你还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对吗?”
牧野栖初时还以为卜贡子真的恼怒了,但细加留意,立即发现卜贡子的脸上虽然再无笑
意,但他的眼神中却仍有难以掩饰的喜悦!
衣四方忙道:“弟子不敢!”
卜贡子语气平淡地道:“为师不在身边,你岂非清闲自在多了?我传给你的刀法多半也
忘了吧?”
衣四方不安地道:“这十年来弟子从不敢懈怠,只是弟子天资钝愚,恐怕有负师父厚
望!”
卜贡子道:“你也不必大过自谦,方才我听你的脚步声,快而不乱,就知你的内力已增
进不少,况且你有资格面见主人,说明这些年来武功定然精进不少,你起来吧。”
衣四方依言起身,牵过身后的小女孩,道:“这是婧儿。婧儿,还不拜见太师父?”
那小女孩倒也乖巧,双膝一曲,便要跪下,卜贡子当即双手微扬,一道柔和的劲道飘然
而出,正好将小女孩的身子托住,口中喝斥衣四方道:“这是你收的徒弟吗?不好好教她武
功,却让她磕拜,拜得全没了骨气!”
婧儿忽然开口道:“婧儿从不胡乱跪拜的,婧儿只拜爹爹与主公老爷爷。”言罢,她噘
着嘴,似乎对卜贡子的话甚为不满。
卜贡子一怔,随之哈哈一笑,颇有些惊讶地道:“四方,原来你竟成家了。”
高大雄魁的衣四方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磕磕巴巴地道:“弟子不曾成家,婧儿她……
她……是弟子的义女……”
卜贡子恍然而悟,点了点头,道:“这孩子倒也机灵。”
言罢,他下了床,整整衣衫,这才对衣四方道:“四方,这是主人新收的弟子,将来照
应少主人的重担,多半会落在你的身上了。”
衣四方一惊,飞快地看了牧野栖一眼,迅速垂首,恭声道:“白道端木总领麾下高字堂
天级弟子统领衣四方参见少主人!”
牧野栖赶紧起身还礼,急声道:“晚辈怎敢担此大礼?”
对衣四方的一长串头衔,他一时也未能弄明白。正当此时,忽听得天儒的声音清晰地传
入众人耳中:“贡子,黑白二总领及八大堂主皆在若愚轩,你将小栖领来吧。”
牧野栖神情一肃,低声道:“师父也来了。”就要开门迎接,卜贡子却哈哈一笑,道:
“主人还在若愚轩呢!”牧野栖顿时瞪大了眼睛。
卜贡子脸带崇敬之色地道:“主人神功盖世,能凝声成形,又有何奇?黑白总领及八大
堂主齐聚若愚轩,定是主人要将新收弟子之事告之众人。黑白道上有两大总领,一是北侧白
道的端木总领,另一位则是南侧黑道的敖总领,两大总领麾下各有四大堂,端木总领麾下为
‘高、山、流、水’四字堂,而敖总领麾下则是‘阴、睛、圆、缺’四字堂。齐聚两大总领
及八堂主,是极为罕见之事。”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四方,你虽得主人恩准涉足此间,
也不应久留,还是速返自己所在之地吧。为师返回之事,是‘生死二司仪’告诉你的吧?见
了他们,代为师向他们问候一声,他们的修为可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为师经过‘归去亭’
的时候,可没发现他们的行踪!”大概他与所谓的“生死二司仪”颇为投缘,言及他们时,
嘴角处又有了笑意。
牧野栖一边随着卜贡子往外走,一边思忖着:“赶赴‘若愚轩’的途中,的确曾经过一
处凉亭,似乎就在七里之外吧,至于是否就叫‘归去亭’却没有留意,更不知那儿有什么生
死二司仪!这一路过来,一直风平浪静,除了路途两侧屋子颜色奇特外,再无异常,没想到
事实上这十里路中却是包罗万象,玄秘莫测!”此时他才忽然发现江湖中极少有一眼便可以
看透的事。
※※※
戴无谓颓然顿坐于地时,恰好响起一位女子的喝问声。
喝声甫落,众人眼前一花,楼上已多出两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略为年长,身着红衣,
秀美无伦,眉如青山,鼻若凝脂,头上束着堕马髻,高耸而侧堕,身材美妙,蛮腰纤细,玉
颜修长。最让人心动的是那双有种意态慵闲的风情眸子,让人一见,顿生爱怜之心,为她的
娇慵之风韵所倾倒!这是一个让人很难判断年龄的女子!
另一女子甚为年轻,容貌却反而略逊一筹,但她的身躯却成熟得让人惊心动魄,让人一
见,便想到她的年轻与活力!
两女子见眼前一片狼籍,地上更有人倒于血泊中,不由齐齐一惊!
她们的目光落在了戴无谓身上,略为年长的红衣女子道:“你就是戴无谓?”语气甚不
友好,对戴无谓这样年长她许多的前辈,竟直呼其名!
关东三义之徐达怒喝道:“好刁蛮无礼的妇人!戴老先生乃武林前辈,岂是可以直呼名
讳的?”若说他先前称戴无谓为前辈多少有些敷衍,然而在见识了戴无谓的惊世身手后,徐
达的这一称谓,端的是发自内心肺腑了!
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世间最不可原谅的就是那些以高人前辈自居之人,他们以
为公道正义在手,恨不得判定世间一切是非善恶!”
戴无谓缓缓睁开眼来,缓声道:“姑娘就是残害阎公子的人吧?”他说得很慢,显见其
伤势极重!
红衣女子冷笑道:“可惜那贪色可恶的阎公子是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