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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2666-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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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特说:“我不会法语。可我知道这是个倒霉的aide…mémoire。”

“我也知道什么是倒霉的aide…mémoire。”主任说,“我还知道merci[9]、au revoir[10]以及faire l〃 amour[11]。同样,我还知道coucher avec moi[12],你记得那首歌吗?‘voulez…vous coucher avec moi; ce soir?’[13]我想你这个黑人愿意coucher avec moi,可是首先要说voulez…vous(您愿意吗?),这是首要条件。明白吗?你必须先说voulez…vous,否则要倒霉啦。”

法特说:“这里有可以做大文章的材料啊。”

主任问:“有多少倒霉的兄弟卷进这件事了?”

法特问:“你说的什么臭事啊?”

主任问:“有多少倒霉的黑人处境危险呢?”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重要的报道。”法特说,“而不是黑人区里的骚乱。”

“就是说,这个故事里没有任何倒霉的黑人兄弟。”主任说。

“没有任何黑人兄弟,但是有二百多被杀的墨西哥妇女,婊子养的!”法特说。

主任问:“孔特·皮凯特的胜算有多少?”

法特说:“让孔特操你那倒霉的黑屁股眼儿吧!”

主任问:“你见到孔特的对手了吗?”

“让孔特操你那倒霉的阴阳人屁眼儿吧!”法特说,“你去求孔特替你盯着那对手吧!因为只要我回纽约就会踢爆你的屁股!”

主任说:“黑鬼,完成你的活计,别拿出差费作弊啊!”

法特把电话给挂了。

一个身穿牛仔裤和粗皮夹克的女子站在他身边微笑。她戴着墨镜,肩挎优质提包和一架照相机。样子像游客。

她问:“您对圣特莱莎杀人案感兴趣?”

法特看了她一眼,很久才明白她刚才听见了他的电话内容。

“我叫瓜达卢佩·龙卡尔。”她说着伸出手来。

法特握了握,手很柔嫩。

“我是记者。”瓜达卢佩·龙卡尔等法特一松开手就说道,“我不是来报道拳击赛的。这种打来打去的玩意儿,我不感兴趣,虽说有很多女人觉得拳击很性感。说实话,我觉得拳击低级、庸俗、没意思。您不这么认为吗?莫非您喜欢看两个男人互相殴打?”

法特无所谓地耸耸肩。

“您不回答我的问题?好吧,我无权评判您的体育爱好。实际上,任何体育活动我都不喜欢。我不喜欢拳击,理由我刚才说过了,也不喜欢足球,也不喜欢篮球,也不喜欢田径。也许您会问,在这么一个住满了体育记者的旅馆里,我在做什么呢?为什么我不住在另外一个比较安静的旅馆?那样每当我下楼去酒吧或者餐厅,不就可以不听那些老早以前悲惨的大赛故事了吗?如果您陪我去我预订的餐桌,咱俩喝上一杯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原因。”

法特跟在她身后走着,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想法:这会不会是陪着一个女疯子或者也许是个妓女,可瓜达卢佩·龙卡尔一点不像疯子和妓女,虽说实际上法特根本不知道疯子或者墨西哥妓女究竟什么样。可她也不像记者。二人在旅馆的露天茶座坐下,从那里可以看到一座正在建筑的十层楼房。龙卡尔冷漠地告诉法特:那楼房也是旅馆。有几个工人靠在钢梁上,或者坐在砖堆上,也在望着他俩,但这是法特的猜想,因为他没办法证实,因为那些工人在盖了一半的楼上活动的身影实在太小了。

龙卡尔说:“我刚才说了,我是记者。我在首都一家大报社工作,住在这家旅馆是因为害怕。”

法特问:“怕什么?”

“什么都怕。一旦您做与圣特莱莎妇女被害案有关系的工作,那最终会感到害怕,什么都怕。害怕有人揍你。害怕绑架。害怕折磨拷打。当然有了经验以后,害怕的程度会减轻。可是,现在我没经验啊。缺乏经验。我的毛病就是没经验。甚至可以说,我的身份是秘密记者。能有这种说法吗?现在妇女被杀案的全部情况我都了解了。可说实在的,我在这个问题上,是外行。我的意思是,一个星期前这还不是我的选题呢。那时不知道情况,一个字也没写过杀害女人的事。突然之间,在我完全没料到,也不想知道的情况下,报社在我案头放下了一堆被杀妇女的卷宗,把案子给了我。您想知道为什么交给我吗?”

法特点点头。

“因为我是女人,我们女人不能回绝委托的事情。当然,此前,我已经知道出差的去向和我前任的下场。报社里人人都知道。这个案子老早就出了名。也许您知道案情。”法特摇摇头。“我的前任被杀了。因为他卷入得太深,就被害了。不是在这里圣特莱莎,而是在首都啊。警方说,涉及另外一起结局很惨的盗窃案。您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吗?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开到一个街角后停下来了。上来两个陌生人。他们用了一阵工夫兜圈子,绕着不同的自动取款机行驶,把我前任信用卡的钱全部取出,然后开到郊外,把他乱刀捅死了。他不是第一个因为写的东西而被害的记者。在他留下的文件里,我发现了另外两个被杀记者的材料。一个是广播电台的女播音员,在首都被绑架;另外一个是为亚利桑那一家名叫《种族》的报纸工作的墨西哥裔美国人,他失踪了。这两位都在调查圣特莱莎妇女被杀事件。我是在新闻系里认识女播音员的。我俩不是朋友。可能一辈子就说过两句话。但我认为我认识她。在杀害她之前,她被强奸和毒打过。”

法特问:“就在这里?圣特莱莎吗?”

“嗨,不是,就在首都啊!凶手们的胳膊很长、很长。”龙卡尔说道,声音像做梦。“从前我在地方新闻部工作。我从来不在自己写的简讯上署名。对外,我绝对是个陌生人。我的前任被害后,报社里两个大头目来看我。他俩请我吃饭。那时我以为什么事情办坏了呢。以为他俩之中有人打算跟我睡觉。他俩我一个也不认识。知道他俩是什么人,不过从来没跟他俩说过话。饭菜令人愉快。他俩规规矩矩,很有教养;我呢,心明眼亮,冷静观察。本来以为他俩会给我留下坏印象。后来,我们回到了报社,他俩让我跟着,说是有要紧事谈谈。我们进了一间办公室。他俩开门见山就问我希望不希望涨工资。那时,我已经觉出事情有些奇怪,本想说不希望。可我还是说了希望。于是,他俩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正是我当地方新闻记者的工资数额;然后,他俩看看我,说出另外一个数字,相当于给我增加了百分之四十的工资。我险些乐得跳起来。后来,他们把我前任收集的卷宗送到我案头,告诉我从今以后我惟一的工作就是管圣特莱莎妇女被杀案。我意识到如果我后退,那一切就都丢了。我轻声问他俩为什么要我干这个。一个头头说因为没人认识你嘛。”

龙卡尔发出一声长叹。法特冲她理解地笑笑。二人又要了威士忌和啤酒。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已经不见了。龙卡尔说:我喝得太多了。

龙卡尔说:“自从我看了我前任的卷宗后,就总是猛喝威士忌,比从前喝得多,还喝伏特加和龙舌兰,如今又发现了索诺拉龙舌兰,我也上了瘾。我一天比一天害怕。有时,我紧张得难以控制。当然,您可能听说过我们墨西哥人从来不害怕什么。”她笑了。“撒谎。我们害怕的事很多,但是很会掩饰。比如,我来到圣特莱莎以后,简直怕死了。从埃莫西约飞到这里的空中,我甚至不在乎飞机爆炸,因为人们说了,那样死得快。幸亏一个首都的同事给了我这家旅馆的地址。他说他要来胜地旅馆报道拳击赛;还说,如果我混在这么多体育记者堆里,谁也不敢碰我。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问题是,比赛一结束我不能跟记者一起走,还得在圣特莱莎逗留几天。”

法特问:“为什么呢?”

“我得采访凶杀案的主要嫌疑人。他是您的同胞。”

法特说:“我不知道这事。”

龙卡尔问他:“要是您不知道这事,那怎么想写这杀人案的文章呢?”

“我本打算搜集信息的。在刚刚您听见的电话内容里,我要求的就是多留下一段时间。”

“我的前任对这事知道很多。他花了七年的时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总体想法。生活让人伤心得简直没法忍受,您说是不是?”

龙卡尔用两个食指揉揉太阳穴,好像忽然间头疼起来了。她嘟囔了一句什么,法特没听清楚;然后,她要招唤服务员。可是,他和她是在露天茶座上。她发现周围没人时,打了个冷战。

她说:“我得去监狱看他。这个主要嫌疑人、您的同胞,几年前就进了大牢。”

法特问:“他怎么会是主要嫌疑人呢?据我所知,有人在继续杀人。”

龙卡尔说:“这就是墨西哥的神秘之处。您愿意陪陪我吗?愿意陪我一起去采访吗?说真的,要是有个男人陪着我,我可能会放心一些。这想法与我的思想是矛盾的,因为我是赞成女权主义的。您是不是反对女权主义者?在墨西哥,搞女权主义是困难的。如果你有钱,还不太难。如果属于中产阶级,那就困难了。一开始,不太难,当然起初容易,比如在大学里,非常容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困难。您要知道,对于墨西哥人来说,女权主义惟一的魅力就在年轻人里。但这里的女人衰老得很快。外界让我们衰老得快啊。幸亏我现在还年轻。”

法特说:“您相当年轻啊。”

“即使这样,我还是害怕。所以需要别人陪着。今天上午,我开车绕圣特莱莎监狱兜了一圈,差点癔病发作。”

“这么可怕吗?”

龙卡尔说:“简直像在梦里。像是一座活监狱。”

“活监狱?”

“不知道怎么给您解释才好。比如说,比一座单元楼房要活。活得多。您别惊讶我要说的话,这就像一个被大卸八块的女人。但是,她还活着。可在她的体内生活着囚犯。”

法特说:“明白。”

“不,我想您什么也不明白。不过,反正都一样。您对这个题材感兴趣。我给您提供了解杀人案主要嫌疑人的机会,交换条件是您陪着我,保护我。这是公平合理的交易。成交吗?”

法特说:“行。您太客气了。我还不明白的是您在害怕什么,监狱里没人敢碰您啊。至少从理论上讲,囚犯不会伤害您。他们只会互相伤害。”

“您一定从来没见过那个主要嫌疑人的照片。”

法特说:“没有。”

龙卡尔看看天空,笑了。

她说:“您觉得我像个疯子吧。或者像个风尘女子。但我不是。只是紧张,惟一的原因是喝得太多了。您以为我想拉您上床吗?”

“不,不会。我相信您刚才说的情况。”

“在我前任留下的文件中,有几张照片。有些是那个主要嫌疑人的。具体说,有三张。都是在监狱里拍的。其中两张,那美国鬼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骂人,可能是坐在一间会客室里,他望着镜头。他头发金黄,眼珠碧蓝,蓝得像盲人。在第三张照片上,侧身站着,望着旁边。他又高又瘦,很瘦,但不虚弱,一点也不。他长了一张幻想家的脸。我是不是说清楚了?他在监狱里,可不像不舒服的样子。我没有这样的印象。也不像平静或者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像是生气。那是一张梦幻般的面孔,但是在快速做梦。他的梦比我们的梦超前。这让我害怕。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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