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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2666-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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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不大在乎(实际上,普里查德的长胳膊是靠在沙发背上的,只是他那长长的手指——像蜘蛛腿,或者像钢琴家的手指——时不时地摸摸丽兹的衬衫);但是,时间一长,丽兹显得越来越紧张,去厨房或者卧室的次数越来越多。

让-克劳德试着谈点什么。他说到电影、音乐、新剧目,没有得到哪怕是曼努埃尔的帮助;曼努埃尔好像用沉默与普里查德为敌;虽说普里查德保持了起码的沉默,但那是观察员身份的沉默,既心不在焉又有兴趣;而曼努埃尔的沉默是被人观察的沉默,深感不幸和难堪。忽然间,没人能准确说出是哪个人开的头,大家说起阿琴波尔迪的研究来。有可能是丽兹从厨房里说起共同的工作来。普里查德等着她回来,好重新把胳膊伸到她背后去用手指摸丽兹的肩膀,这时说了句他觉得德国文学是一种诈骗。

丽兹笑了,仿佛什么人说了一个笑话。让-克劳德问普里查德对德国文学有什么了解。

小伙子说:“实际上很少。”

曼努埃尔说:“那您就是白痴。”

让-克劳德说:“或者至少是无知。”

曼努埃尔说:“不管怎么说,是个badulaque。”

普里查德不明白badulaque是什么意思,因为曼努埃尔的发音是西班牙语。丽兹也不明白,她想知道什么意思。

曼努埃尔说:“badulaque就是轻率的人,也可以用到蠢人身上;不过有的蠢人能坚持不懈,badulaque是轻浮、不能坚持的人。”

普里查德追问道:“您是在骂我吗?”

“您觉得挨骂啦?”曼努埃尔问他,一面开始大量冒汗。

普里查德喝了一口橘汁,说是的,他感觉就是在挨骂。

曼努埃尔说道:“先生,那这样的话,您可就有问题了。”

让-克劳德补充说:“典型的badulaque反应。”

普里查德从沙发上站起来。曼努埃尔从扶手椅上站起来。丽兹说,够啦!简直像两个蠢孩子!让-克劳德放声大笑。普里查德走到曼努埃尔身边,用食指(几乎像中指一样长)点着西班牙人的胸脯。他一边说话一边点了一、二、三、四下。

“1.我不喜欢有人骂我。2.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当蠢人。3.我不喜欢一个臭西班牙人嘲笑我。4.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咱俩上街练练!”

曼努埃尔看看让-克劳德,当然是用德语问他怎么办。

让-克劳德说:“别出去!”

丽兹说:“亚历克斯,你走吧!”

实际上,普里查德并不打算跟谁打架,吻吻丽兹面颊后,不跟两个男子道别就走了。

那天晚上,三人在简和克洛伊饭店共进晚餐。起初,三人有些消沉;但晚餐加葡萄酒提了精神,最后三人说说笑笑回了家。但两位男士不愿意问丽兹普里查德是什么人。她也不愿意针对那高个子、坏脾气的年轻人作评论。相反地,两位男士在将近吃完晚饭的时候,用解释的方式,谈到自己,谈到险些,也许是无可补救地破坏了彼此之间的友情。

他俩一致认为,性爱太美好了(虽然几乎立刻对“美好”一词的使用有些后悔),甚至会妨碍建立在情感和思想知己上的友谊。尽管如此,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还是彼此注意,不挑明他俩(估计对丽兹也如是)理想的结果是到最后以不伤害的方式(让-克劳德说成“软着陆”)由她来决定嫁给谁,或者谁也不嫁;曼努埃尔说,无论怎样,决定权在她丽兹手中,她愿意什么时候决定就什么时候决定,她决定什么时候合适就是什么时候,甚至永远不决定,推迟决定,拖延决定,延长决定,延期决定,直到走进坟墓,反正都一样,因为他俩现在正在热恋丽兹,她让他俩像从前一样不明白,从前他俩是她的情人或是积极合作的情人,又像后来他俩要热恋她的样子,那时她本打算选定一个,或者像后来(稍稍有点痛苦的后来,一起分担的痛苦,因此是减轻后的痛苦),那时,如果这是出自她本意的话,那还没选择任何一人。对此,丽兹用提问的方式做了回答,从她这个问题来看,可能有巧辩的成分,但终归是个可以接受的问题:当她揭开谜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俩中的一个,比如,让-克劳德吧,会立即爱上一个年轻、漂亮、富有、迷人的女学生吗?她应该认为终止协议了吗?应该自动排斥曼努埃尔吗?或者相反,就应该跟定西班牙人?因为她不能再跟别人啦!对此,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的回答是,这个例子如果实现,其真正可能性是遥遥无期的;她无论举例或者不举例,可以做她愿意做的一切,甚至当修女,如果她愿意的话。

“我们每人的愿望是跟你结婚,共同生活,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跟你保持友谊。”

从那天夜里起,他俩飞向伦敦的活动又恢复了。有时,让-克劳德出现在伦敦;有时是曼努埃尔。有时是他俩同时。如果同时出现,二人就下榻在过去一家不大舒适的小旅馆里,靠近米德塞克斯医院福利街的地方。离开丽兹的住处以后,他俩有时去医院附近散步,通常情况下保持沉默,有些失望情绪,因这些同时来访必须表现出同情,还得施展魅力,所以精疲力尽。有好多次,他俩安安静静地伫足在街灯旁边,望着进出医院的救护车。英国病人常常大喊大叫,但喊叫声传到他俩耳中时已经很微弱了。

一天夜里,他俩一面望着医院少见的门庭冷落景象,一面寻思自己都来伦敦了,为什么他俩中没人留在丽兹的房间里呢?二人想,可能是出于礼貌。可他俩谁也不相信这种礼貌啊。他俩还寻思(起初是不情愿,后来是急切地):为什么不三人同睡呢?那天夜里,一缕病态的绿光从医院各个房门泄露出来,像是浴池的浅绿色;一个男护工站在人行道中央吸烟;在停泊的轿车群里,有一盏车灯亮着,发出黄色光线,像一个巢穴,但不是随便什么巢穴,而是核战争后的巢穴,那里已经没了人们的自信,只有寒冷、沮丧和懈怠。

一天夜里,不知是让-克劳德从巴黎呢,还是曼努埃尔从马德里,打电话给丽兹,提出了上面这个话题。令人惊喜的是,丽兹说,她老早就提出了实施的可能性。

电话里那位说:“我不相信我们永远不向你提出这事。”

丽兹说道:“我知道,你俩害怕。你俩等着我迈出第一步。”

那人说:“不清楚。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有一两次,他俩又见到了普里查德。这个瘦高个子年轻人没像上次那样气哼哼的,虽说相遇是偶然的,没时间骂人动粗。一次是曼努埃尔上楼,瘦子下楼。一次是让-克劳德在楼梯上与瘦子擦肩而过。这一次擦肩虽然短暂,但有意义。让-克劳德向普里查德打招呼,后者也向法国人问候。但二人擦肩过去、背对背的时候,普里查德转过身来,用嘘声叫住让-克劳德。

“听不听劝告?”他问法国人。让-克劳德警觉地看看他。“老兄,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多加小心吧!”普里查德这样说道。

“小心什么?”让-克劳德追问道。

“美杜莎[50]!”普里查德说,“防备美杜莎报复!”

接着,在继续下楼之前,瘦子又加了一句:“等你把她弄到手了,她也就把你给炸死了。”

片刻间,让-克劳德站着没动,倾听着普里查德走下楼梯的脚步声以及后来开关大门的声音。只因为楼梯上安静得要命,他才继续上楼,一面想着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普里查德发生的事,没有告诉丽兹。但是,他刚一回到巴黎,便急忙打电话给曼努埃尔,讲述了这次神秘的相遇。

西班牙人说:“奇怪。像是通知,可也像威胁。”

让-克劳德说:“美杜莎是海神福耳库斯和刻托三个女儿中的一个,她们被称为戈耳工,是三个海上魔鬼。根据赫西奥德的说法,另外那两个女儿,丝西娜和尤瑞艾莉是不朽之身,美杜莎可是会死的。”

曼努埃尔问:“你在看希腊神话?”

“这是我刚进家门做的第一件事。”让-克劳德说,“你听听这个:宙斯之子珀耳修斯砍掉了美杜莎的脑袋,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克律萨俄耳、魔鬼之父革律翁,还有飞马珀伽索斯。”

曼努埃尔问:“飞马珀伽索斯是从美杜莎身体里出来的?嘿,真他妈的!”

“对,就是飞马珀伽索斯,对我来说,它代表爱情。”

曼努埃尔问:“对你来说,它代表爱情?”

“是的。”

“真新鲜!”曼努埃尔说。

让-克劳德解释:“是法国中学教的玩意儿。”

“你认为普里查德知道这些玩意儿?”

“不可能。”让-克劳德说,“谁知道呢!不过,我认为不可能。”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那就是普里查德提醒我,提醒咱俩,防备咱俩没看见的危险。或者是普里查德想告诉我,只有等丽兹死后,咱俩才能找到真正的爱情。”

“丽兹死后?”曼努埃尔问。

“当然,这你还看不明白吗?普里查德自认为是宙斯之子珀耳修斯,就是杀死美杜莎的凶手。”

有一段时间,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像是中邪了一样。阿琴波尔迪的名字作为明确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再度响亮起来了。但他俩无动于衷。他俩在大学里的研究和教学工作、给世界上各个德语文化部门杂志的定期撰稿活动、他俩的课程,甚至参加的会议,都像梦游病人或是像服了毒品的侦探,感觉越来越迟钝。什么都到场,什么都心不在焉。嘴巴说话,脑子想别的事情。他俩真正惟一有兴趣的是普里查德。是那个时时在丽兹身边转悠的普里查德的高大形象。那是一个把丽兹与美杜莎、一个戈耳工女妖等同起来的普里查德;一个他俩(谨慎之极的看客)几乎一无所知的普里查德。

为了增加对普里查德的了解,他俩向惟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打听此人。一开头,丽兹不愿意开口。后来,她说,普里查德是老师,这点他俩猜到了。但不在大学工作,而是在中学教书。他不是伦敦人,而是伯恩茅斯附近的村镇。他在牛津大学读过一年书;后来,让曼努埃尔和让-克劳德不理解的是,普里查德迁居到了伦敦,在伦敦大学读完了学业。他属于左翼——可能存在的左翼;据丽兹说,有一次他说过准备加入工党的计划,但从来没有落实。他教书的中学是公立的,有大批来自移民家庭的学生。他好冲动,讲义气,缺乏想像力,这一点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早就确认了。可这并没有让他俩放下心来。

“一个坏蛋可以没有想像力,然后可以在出人意料的时刻干出惟一有想像力的事情来。”曼努埃尔说道。

“英国到处是这种蠢猪。”这是让-克劳德的看法。

一天夜里,曼努埃尔从马德里打电话到巴黎,他俩毫不惊讶(实际上,一点都不惊讶)地发现二人越来越仇恨普里查德。

在下一次大会(在意大利北部博洛尼亚市举行的“从本诺·冯·阿琴波尔迪的作品反观20世纪”研讨会,为期两天,与会的有大批意大利青年阿琴波尔迪迷和一群来自欧洲各国用新结构主义来研究阿琴波尔迪的学者)上,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决定把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以及关于丽兹和普里查德给他俩造成的担心,统统讲述给莫里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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