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看世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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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小师妹刘喜梅与其同事李某,他们都是新华社陕西分社记者,我们相差十余岁,此前彼此并不相识。《华商报》报道之初,他们来到我的小店,师兄妹相见,欣喜异常,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谈起。小师妹聪明伶俐,清纯无比,虽然相貌平平,却才华横溢,非常善解人意。
他们购买几打啤酒贿赂公行,我则得到了免费的晚餐,灌得晕晕乎乎,不辨东西与南北。忘乎所以之际,与他们无话不谈,看作知己。
北大学子当街卖肉,是耶,非耶?社会各界争论不休,我的处境也很微妙。卖肉并非我的专长,更非我的所好,然而,世间之事变幻莫测,冥冥之中似有主宰,昔者胡山从屠夫而状元,如今老陆由状元而屠夫,究竟是谁之功,谁之过?这个命题变得很微妙,很敏感,稍不留神,可能获罪一大批人,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每当遇事拿捏不准时,我总与小师妹他们一起计议,他们对内幕亦十分清楚。
我与他们约定,我凡事不避开他们,在大局未定的前提下,他们也不写稿子。刘喜梅巾帼不让须眉,一诺千金,真乃女中丈夫;相比之下,李某却轻诺寡信,食言而肥,表面应承,搜集资料,私下却写了一篇不太负责任的文章,发表在《南方周末》上,成为自己跳槽的敲门砖,弄得我非常被动。当然,事过境迁,我也无意再责怪李某。总之,树林大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鸟都有,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2003年8 月初,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新闻会客厅”栏目有位女编导叫曾荣,是北大校友,其人说话柔声曼气,莺莺燕燕,非常动听。她多次打电话来,约我做节目,并派记者来陕拍摄场景资料,给我的孩子带来了玩具,送我白岩松签名题词的著作《痛并快乐着》、我大学老师何九盈先生的《中国语言学史》。好久无人如此牵挂于我,我深受感动,答应倘去央视做节目,则首选他们,只是目前条件不成熟,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他们谅解。曾荣最后说,她男朋友在中央某要害部门工作,门路宽广,如需要帮忙,可尽管找她,我表示感谢,遂成为神交。
遗憾的是,到2003年11月,我去北京时,另一校友王学勇已经接替了曾荣,曾荣漂洋过海,远赴英国留学,未能见上一面,终成憾事。
“面对面”栏目组来西安时已是8 月下旬。此前三天,央视“讲述”栏目也曾来陕。当时,我已成为公众人物,长安区各主要宾馆、饭店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新闻记者,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向我伸出橄榄枝的单位与个人不计其数,据说公安机关已介入调查,看我是否存在历史遗留问题。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何去何从,一时眼花缭乱,无所适从,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权衡利弊。毕竟一夜之间,猴子演变成了人,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做节目,不小心胡言乱语一番,传将出去无异于自取其辱,惹火烧身。所以,那段时间,我给自己定下原则,对于新闻单位,一律三缄其口,避而不见。
“讲述”栏目曾电话联系来陕,我向他们讲述了目前的处境,希望他们能够理解。然而,可能因为职业的敏感性,他们还是不期而至。
依照常理,人家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总该有所收获。但他们提前拟定了“讲述”提纲,交我过目。我以为有些话题暂时应予以回避。编导拿捏不准,电话请示了上司,而上司态度很明朗:不能更改,按既定方针办。一句话封了口子,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么,哪里来仍回哪里去,我亦爱莫能助。
拒绝了《讲述》,《面对面》又至,那天瓢泼大雨,甚是少见。女编导与两位摄像先生先至,摄像倒还平和,管你乐意不乐意,默默做着前期准备工作。倒是那位女导演,天朝使臣,中央来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甚至威胁若不配合,就怎么着怎么着,肉店还想不想开。
我不禁喟叹:“央视选人,可谓万里挑一,却怎么如此良莠不齐,老陆若是趋炎附势之人,局长早都当了,还用得着开肉店?”
当时在金长城酒店吃饭,我牛脾气上来,拍案而起,扬长而去。不料通讯录却落在了酒店,回头去取时,巧遇王志先生。
这几年,我一直居无定所,没有闭路电视。偶尔一次拜访朋友,在朋友家里看了王志与牛群的“面对面”,具体内容已然模糊不清了,但王志先生的形象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相书里讲,薄唇口阔之人才能巧舌如簧,能言善辩,难怪著名歌唱家多是大嘴族呢。如果让我的老师,著名易学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王扶汉老先生预测,王志先生必不能进中央电视台,至少不能当节目主持人。但王志先生思维敏捷,言辞犀利,凭着一副歪嘴厚唇,硬把一代相声大师逼到了旮旯里,遂对王志先生顿生敬意。
人有见面之情分,王志先生在场,我再推托便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便有了与王志先生的“面对面”。
三孩提时代(1 )
社会的历史,人的历史,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丰富、厚重。
大学毕业,就意味着失业。单位效益不佳,不久倒闭,为生计所迫,一直在社会上闯荡,一眨眼间,十几年光景,就这样翻过去了。这些年来,尽管我混生活的县城韦曲,距离我的老家——鸣犊镇高寨村,只不过咫尺之遥,坐上中巴,或骑上摩托,三四十分钟车程也就到了。然而,混得不如人,蓬头垢面的,无颜见江东父老,平时很少回家。可怜家中老父,枯坐家中,常盼儿归,到头来,却辜负了生儿、育儿、望子成龙的一片苦心。
我开店之初,总想躲着熟人,然而,纸里包不住火,如同雪地里不能埋人一样,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久走夜路,必有撞见鬼的那一天。末了,终于让乡党看见了,充当起义务宣传员的角色,在村子里奔走相告:“我看见北大学生了,混的没法子,杀猪卖肉了!”
此话终于传进老父的耳朵里,老父再也坐不住了,蹒跚着两条腿,兀自找上门来。然而,父子相对,默默吸烟,说不尽的凄惶。
世间许多事,在旁观者眼里,充满了曲折离奇,绮丽无比,倘若写书或讲故事,自有引人入胜的所在。然而置身其中,尝尝个中滋味,其酸楚与艰辛,不足以与外人道哉。
我出生在陕西省长安县东部旱塬的一个半坡半塬的村子里。旧时祖上有几亩薄田,农忙时节雇佣帮工,带有“剥削”性质,“社教”时被划成上中农成分,属于帮助、教育、团结的对象,根不红苗不正,与贫下中农不可同日而语也。
我们第二生产队人均一亩田,沟沟坎坎,坡地多,平原少,缺乏灌溉条件,完全靠天吃饭,收成的好坏全凭老天爷的恩赐,在全村十个生产队中是最穷的一个。
通常,童年的记忆是幸福美好、无忧无虑的,而童年留给我的却是贫穷、饥饿与灾难,几乎没有什么欢乐与幸福可言。
高家寨,自然以高姓为主,其次是“郭”、“李”、“方”等,“陆”只是小姓,区区十多户人家。听老人讲,因闹兵荒,三代前从城北迁徙,逃难到这个背风向阳的小寨,拖儿带女的,实在走不动了,便停了下来。那时候,人少地多,遍地荒芜,开几亩坡地,就定居下来,繁衍生息,竟成了部族。
人老几辈都打牛的后半截子,祖宗缺少识文断字、耍笔杆子的,自然也没有族谱记载。从我记事起,只知道祖父辈为“恒”,父辈为“福”,我辈则从“步”,到了下辈,崇尚单字,便乱了方寸,再无“字辈”可循了。
那年下大雪,大跃进年代的“食堂化”撂了摊子,人们还没有从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中走出,嘴角还残留着草根、树皮、观音土的苦涩味儿,我便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上,开始食人间烟火。
我为老二,前面有一个姐姐,大我三岁。此后八年,父母再无动静,我便是家里的老幺,常常得到大人们的偏吃另待,并未受多少委屈。
然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到别人的妈妈使劲地“捞”小孩,幼小孤独的我,热切盼望母亲的身子快点“笨”起来,也给我捞个小弟弟。到了1972年,二弟出生,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次年三弟又降临。农村的习俗“偏大的,向碎的,中间夹个受罪的”。我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陡然间从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跌落到肩负照看两个弟弟的重责,这下子,重任在肩,悔之晚矣。
1973年冬季的一天,爷爷抱病在床,父母出工挣工分,姐姐上学未归,奶奶生火做饭,我抱着小弟,坐在门墩上卖眼儿,二弟在一旁玩耍。不知几时,二弟趁奶奶不注意,从灶膛里引来火种,在院中玩火取乐。童心未泯的我看着稀奇,不觉之间也凑上前去,与二弟疯玩在一起,怀中小弟亦被逗得“咯咯”直乐。不料,一粒火星散落在小弟的肩上,我自浑然不知。待奶奶听到小弟凄厉的哭声,颠着一双小脚从屋里赶出来时,小弟的肩头已经浓烟弥漫了。急忙脱衣、灭火,小弟的身上已然落下铜钱大小的伤疤。父母归来,我自然免不了一顿责打。
说来奇怪,同样的地,公社化时,人们思想觉悟高,干劲也大,要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支援世界人民的革命斗争。人争气,可地却偏偏不争气,就是不打粮食。那时候粮食紧,早晨苞谷糁子就浆水菜,中午玉米糊糊下面条,晚上没饭,一天不见干粮的面,两顿权当三餐。时常前心贴住后背,肠胃造反作酸,偶尔打熬不过,清水炖些萝卜,撒上一把咸盐,每人盛上半碗,剩下的第二天就饭,如此就是很奢侈的生活了。
好久未见白米细面,借用梁山好汉鲁智深的话说:“嘴里能淡出个鸟来。”一次,难得家里打牙祭,擀上半案板白面,切成细细的短条,用铁勺倒少许菜油,放入锅膛里,待油热透,切细葱两根,“哧啦”一声,香气四溢。我虽年幼胳膊细,却能端得起大老碗,早早就占了大碗,先舀多半碗,快速搅动,“稀溜溜”地喝下,然后再满满地盛上一大碗,慢慢地享用。父亲端了一碗,夸富似的去了“老碗会”,回来再舀时,却成了少许清汤。
社会主义新农村,冬战“三九”,夏战“三伏”,出大力,流大汗,要“三年实现大寨县”。社员们一颗红心跟党走,先交爱国粮,后交战备粮,到了自己,勒紧裤腰带,再过紧日子。每年秋后,村上的人都要拉着架子车,推着手推车,辗转几百里,到渭河以北的泾阳一带,以细易粗。不是农民喜食杂粮,实是腹中空虚,只能如此,才能下几把野菜,勉强糊口,混到第二年初夏大麦上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尽管艰难,终于挺过来了。到了1974年,我到了读书的年龄。那时,农村没有学前班,更谈不上幼儿园,农村娃读书晚,上学那年,我已经九岁。本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了照看弟弟的责任,万万料不到,一场灾难正在逼近,悄无声息的,事前没有一丁点儿征兆。
农村人命苦,一年到头,总有干不完的力气活,连女人也不例外。在关中农村,过了腊月二十,家家户户都要“扫房”。将屋子里的家什搬空,扫除灰尘,端来洗衣盆,泡些许“白土”,把经过一年烟熏火燎的土墙彻底地浸墁一遍,再贴一幅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