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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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起血肉模糊的早已停止了呼吸的盛珠,南响自语:
“带我回家,我要你带我回家。”
这大概是他又一次疯了之后所说的最后的话。从此,他就没再说话,脸上始终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古怪的表情。
此案的一大疑点是,柯迪是在疯了的时候杀害了妻子,还是杀害了妻子之后,再次疯了。
办案的人,以及一些心理学家,精神病专家对此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北京往事》第十七章(1)
高文事后了解到,千善子被捕不是因为那位韩国老板的出卖,韩国老板放下电话,警察刚好到了,警察是为了调查大胡子妹妹自杀事件而来的,韩国老板那时候已无从通知正往公司赶来的千善子……
高文在此被关押审问期间惊讶地发觉他其实早就被监视。他在千善子歌厅时也会有警察以查歌厅为名来监视他。高文奇怪的不是被监视,而是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嘈杂汹涌的车流人潮让高文举足无措,一时他的双脚就像刚从外星落到这个地球一样。
高文走到一个卖冷饮的小铺前买了一瓶汽水,高文喝着冰镇的汽水,想让自己从茫然无助的落寞与慌乱之中振作起来,冰凉的东西能刺激高文的神经,高文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但是,虽然未感到振作,半瓶冰凉的汽水让高文清醒了许多。
高文开始思考他要去哪儿。
冷饮铺旁边就有一个报摊,卖报的老太婆用浓重的家乡方言喊道:“震惊北京的特大新闻!卖报卖报!卖报来!快看这特大新闻……,,
高文觉得京都每天都充塞着特大新闻,因此对这种招徐生意的吆喝不以为然。高文无法产生买一张报纸看看的兴趣。
而平常,高文走上街头第一件事就是掏钱买报。高文对买什么报纸并不挑剔,各类小报他都看。而当时,他随便买哪一张报纸,都会看到盛珠被丈夫杀害的消息……
高文走远之后,卖报的老太婆的吆喝才具体了一些:“卖报啦!特大新闻,打工妹卖淫为丈夫治病,丈夫丧心病狂杀害妻子……发生在北京的特大新闻。快看来!”
许多小报借题发挥,歪曲了盛珠被害的真相。柯迪在杀害妻子的时候,并不知道盛珠曾为他而卖淫。
只是在后来的调查当中,柯迪才从刑警嘴里知道这一事实。
据调查此案的刑警说,案犯在知道这一事实之后,面部表情依然一成不变地痴呆、古怪而莫测高深。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东西。
在公安局的候审厅,高文曾悄悄问过一位读过他的小说的警察,他妻子千善子会不会被判死刑?
这位警察说:“很难说。”
也许是高文的表情过于激烈痛苦,这位爱好文学的警察动了侧隐之心,他补充道:“据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她被判死刑的可能很小。她不是直接凶手,当然,不是直接凶手也可能被判死刑,但千善子跟杀手之间不仅还隔着一个中间人,还因为你妻子当时不是很认真地在雇佣杀手,据那个挫子说,千善子是跟他说着玩的,是他当真了。如果这一情况得到证实,那么千善子很可能……”
高文惊喜异常地张着嘴:“会无罪释放?”
“这种可能很小。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因为……”这位警察顿了一下,说,“有一个事实无法更改。凶犯的妹妹是由千善子调来北京的。”好心的警察没有告诉他凶犯的妹妹已经自杀。
高文是带着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的激烈心情离开公安局的,他曾苦苦哀求那位警察,希望能见于善子一面,警察表示无能为力。
高文被释放的时候,千善子却在被“洗脑”。高文丝毫也没察觉一张铺像他的网早就张开。
高文置身于暮色苍茫的北京街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郝青的真正死因,更不会想到大胡子妹妹从从死亡线上被抢救过来了,在医院的急诊室她的心电图多次显示一条平线,医生几次诊断她已死亡,可没次都起死回生,她是割腕自杀的。许多年之后高文和她面对面坐在一家酒吧,昏暗迷离的光线里依然能看到他手上的伤疤,。可现在他只想着千善子,只要不判死刑,判无期徒刑,高文就感到有望了。
高文下意识地乘上了一辆往东开去的中巴。
高文知道何迪对他的重新出现肯定是不欢迎的,但高文觉得应该打电话告诉盛珠他已获释,他知道盛珠这几天肯定为他操碎了心。
在响水桥下车之后,高文立即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这儿离盛珠的住处不到五十米,高文克服了最后一线想去看看他们的冲动,终于拿起了电话。
在拨号的时候,高文瞥见了满脸瘢痕的看电话的老头儿正在看着的报纸上的一行醒目标题,虽然是倒着瞥见的,高文还是看清了标题字样。高文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拨了两次号却都拨错了,高文正准备第三次拨号的时候,眉头倏然一跳,标题再次映入眼帘:
凶杀,发生在病愈之后
高文放下电话,说:“大爷,报纸让我看一下好吗?”
“你到底是打电话还是看报纸?”
大爷不情愿地把报纸送给高文,高文接过报纸……
不仅看电话的大爷听到了高文的惊叫,附近的一些水果贩子都听到了高文的惊叫。
看电话的老头怔怔地望着这个突遭雷击一般的陌生男子,低低地、不无紧张地问:“被杀的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
老头未见回答,继续小心地问:“你认识她?”
“你也是安徽的?你们是老乡?”
“是你妹妹吗?”
“你这人——怎么啦?”老头不甘心,最后问道,“你不会是文中提到的那个作家吧?”
《北京往事》第十七章(2)
响水桥是城区和郊区的分界线,分界线四周噪声比城区尖锐、粗暴,高文看到浓浓的暮色中有一柱浓烟向四下弥漫,那是从一座高耸的烟囱上冒出的浓烟,各种震耳欲袭的声响就是从烟囱那儿传来的。
高文不知道那是一家什么工厂。
高文离开电话亭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那张报纸。
高文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老头儿要报纸的声音,但高文没有理会。
高文的双脚像踩在云端一样轻飘,他不知道飘渺的云雾为何把他带到这一片住宅区,倾斜的楼房,突出斑驳的墙壁,歪倒的锈栅,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高文隐然想起好像多次路过这片宅区。
高文在看到一排粗劣的木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穿过这片住宅区,就上铁道了。
高文竟不知道自己是在一步一步地往铁道走去。
靠近铁道的时候,天空中充满着窒热的夹杂油腻的灰尘,四周溟溕混浊,一列火车驰过,留给天地之间严严实实的经久不息的轰鸣,而高文的心却沉浸在一片神秘的静谧里,高文为自己这种古怪的超常的心情感到莫名其妙。
高文直到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他是要去卧轨。
高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到不寒而栗。高文不是因为死亡而不寒而栗,高文因为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如此平静而不寒而栗。
高文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卧在那条废弃的铁轨上。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了,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么上帝这次失灵了,高文想起了对那位好心的板道工的承诺,心中的歉疚被求死的愿望迅速代替。高文好多年之后还奇怪此刻为什么没有想到另一个上帝,那位倒在他怀里血肉模糊的女孩。
高文甚至对那位深夜换班的老扳道工产生了感激,如果不是他的指点,也许这一次他又卧错了。
高文不仅仅是去那个世界会见善良的永远有一双母性般温柔的眼睛的盛珠,更是在那里等着亲爱的永远像孩子一样的千善子。
高文会托梦给尚在关押之中的千善子,告诉她如何找他,或者告诉她见面的时间、地点……
高文忽然明白了他在向铁轨走去的时候,心里为何如此恬静而温煦。
在他刚刚踏上铁轨边的石子路时,他就看到了一个踯躅在铁轨间的女孩子的背影。
《北京往事》第十八章(1)
“是你!”
高文终于看清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娇小的女孩的身影。
“这几天,我天天晚上来这儿。”
“你来这儿干什么?”
“听说,在这段铁轨上,每年都有几个女的卧在上面,让火车轧过去,”女孩说,“化工分厂已有四个姑娘失恋之后,在这里自杀了。”
“你失恋了?’”
女孩沉重地摇着头。
“那你……”
“我也想死,我卧倒了几次,可火车轰隆隆地开近的时候,我又吓得爬了起来。”
“你也想自杀?”
高文从胸腔里发出一种令他奇怪的吸溜吸溜声,随着这种不正常的喘息,高文的神情越来越愕然。
“你为什么想自杀?”
高文觉得这问题非常愚蠢,并不是问题本身愚蠢,而是因为他问这问题的语气好像别人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自杀似的,这个世上所有自杀的权力和理由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女孩没有回答高文,久久不语。
她靠在一堵断墙边。断墙的一侧堆了许多石子。她的鼻子、嘴唇、下巴在铁轨两旁闪闪灭灭的灯光里时隐时现。
夜色下沉,残辉消逝。铁轨左侧有一片黑黢黢的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上空好像晃动着一团团黑影,高文感到阴森骇人。
刚才来到铁轨之前的那种恬静和宁静不复存在,高文的思维越来越清晰理性。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真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盛珠在熟睡中被打迪用菜刀砍死了。
他来到这儿是想卧轨自杀的。
遇到了一个同样想自杀的小姑娘。
“而且……你是因为盛姐?”
说到盛珠,女孩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女孩的双肩剧烈抽搐,哭声暗哑而撕裂人的心肺,“该死的柯迪为什么要杀我的盛姐?她为他吃了多少苦啊!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治好?亚运村那家医院的外国医生是骗子?他还是个神经病?”
高文想平息女孩的恸哭,安慰安慰她,可他不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舌头如此笨拙,在女孩的哭诉中,他感到无处逃遁。高文发觉,女孩还不知道柯迪杀害她盛姐的原因。
显然,她没看或不敢看今天的报纸。
许久,女孩的哭声才最终停止。
“我本来想,”女孩的双肩还微微颤抖,“待柯迪出院,他和盛姐团聚之后,我就回老家了。我盼啊,盼啊,盼来的却是这样的恶梦……那一天下午我去取化妆包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儿…》小说下栽+wR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