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旧事-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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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地背影清瘦,双肩如削,只教人顿生怜意。祖荫目光渐渐柔和,叹口气轻声道:“你等等,我送你们出去。”就着案角灯盏点起一只旧灯笼,提到门边递过来,又默默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喧儿,与她并肩走出。
月亮只是极细极细地一勾,低低地挂在荷塘上。莲叶田田,如碧玉制成的裙幅,随着灯笼的昏黄晕影移动,一片一片地在夜色里缓缓浮现,又缓缓退回黑暗。凉风嗫嚅,从莲叶间簌簌吹过,叶片如颤动般,在荷塘里卷起一道凝碧地痕。却有一支荷花令箭蓦然跳到光圈里,花苞粉红,如孩童紧握地拳,擎在淡墨地夜色里。
竹喧立刻伸手抱着祖荫地脖子,另一手指着花苞,嘴里呵呵示意。雪樱皱眉摇头道:“见什么要什么,有完没完?快走罢。”将灯笼往前一送,那个花苞儿跳出光圈便瞧不见了。
喧儿急得几欲哭泣,趴在祖荫的肩膀上,向虚黑里努力招手去够,却哪里抓地着?祖荫微微一笑,停下脚步道:“只是一枝莲花,孩子既然喜欢,就给她罢。”回身亲自摘下令箭,递到她的小手中,轻声道:“这次拿着玩吧,不要再往嘴里送了。”
喧儿握着花儿朝他甜甜微笑,笑容娇媚,可爱到了极点。祖荫忽然泪如雨下,几乎站立不稳,俯身将她放在地上,背转身抬袖覆脸,竟然失声痛哭:“樱儿……你当初既然走了,今天又为什么要来?……你当初为什么要那般对我?”
放下袖子,青衫已如汪着泪水的积水潭,哽咽道:“你骗我早早回青浦过中秋,等我一走却立刻转身去找齐公子……樱儿,你若真心喜欢他,只要你跟我说,我也会放你走。可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地看你们在楼下亲热?这两年……这两年只要一想到那日……,就如同让我刻刻赴死……”
她泪如泉涌,汩汩地顺着脸颊淌下,却拼命咬着嘴唇,只是不出声。他满脸泪水纵横,恨声道:“你今天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走?”目光痴乱,伸手狠狠地将她揽到怀中,俯身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几乎将她嵌入胸中,只在她唇间辗转缠绵。月落星沉,良夜乍没,光阴悄逝,此生如风中地灯火,此世是梦中的逆旅,此刻又与她同在一个莲花座。此刻明明知道逝水东流,杳然不归;此刻明明知道花萎死于地,不能返枝重芳;此刻明明知道,她已与他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儿女成群。此刻无论怎样清楚明了,心中的恩爱却难以断念,只深深地在她唇间吮吸。
这吻在她心中渐渐燃起一把火,这是在梦里盼了多久地温存啊……她在医院里痛如重生,独自在夜里生下喧儿,身侧却无人堪说;喧儿高烧不退,她整夜抱着在屋里打转,轻声唱儿歌……一个个绝望般的暗夜,这样地温存盼望,是甘中最苦苦中最甘,是擎在黑夜里地一星灯火,遥遥温暖身
大殿上许是到了做晚课的时候,忽然间钟罄齐响,随风送来梵呗地声音。他如梦初醒,伸手推开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你已经嫁人了……夫妻伦常是人世大信,我先前已经错了,此刻更不能这样对你……”俯身抱起喧儿,嘴边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佛家说,儿女是前生的冤债,可这般可爱的孩子……齐公子真有福气……”
她眼中栩栩生辉,如做梦一般抬手去抚他的脸,微笑道:“祖荫,其实……”
身后却有人大声喊道:“少爷,少奶奶的断七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法师说,若四十九部地藏经抄好了,请你一起拿去吧。”又冷声道:“齐太太,齐先生已在寺门口等了半天,你若还不走,恐怕他就预备进来找你了。”语义冷峭,声音却并不陌生,正是进宝。
她听到少奶奶三个字,浑身一颤,胳膊便僵在了半空。祖荫亦随着她僵住了,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痛楚,终于后退一步道:“替我问齐先生好。”垂首将喧儿放下,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昊果然站在寺门口的石桥上等待,见她抱着喧儿出来,迎上去微笑道:“云,你怎么连一会儿都等不得?哥商议完事情,听说你却走了,怕你们误会难解,赶紧追来找你。”又皱眉道:“祖荫他怎么不送你出来?他若还不肯原谅,我亲自去跟他道歉。”
雪樱看着他只是说不出话,半晌目光闪烁,微笑着低声道:“少奶奶今日断七,祖荫许愿替她抄经,还差几百字才能功德圆满。他说……等过两日就回上海找我。咱们先回去吧。”
云昊缓缓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她的目光如柔波般安详宁静,他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了。咱们回去等着他。”挽起她的手笑道:“哥说了要亲自开车送你,中午却没送成,晚上补上吧。”
云昊自开车载着雪樱当先而去。陆豫岷坐在后面的车里,听着马达轰隆隆作响,只觉得心神不定,随口问车夫道:“小姐今日是不是先去城西陈家,又去城东沉香寺?”
车夫诧异地摇摇头道:“我们先去了城东张太太家。从张家出来,没多远就是沉香寺。对了,今日小姐从张家出来时,哭得十分伤心,说要立刻回上海……”
他心里一沉,倒吸一口冷气,将脚狠狠跺下,沉声喝道:“停车。”车夫忙踩下刹车,车身往前猛地一冲,才慢慢停下。前面的车已缓缓没入苍黑夜色,红色尾灯亦看不见了。他略一思索,心里已有了决断,低声道:“马上调转车头,回沉香寺。”写这一章时,在深夜哭得五内俱焚……
如果大家看完本章还是不喜欢祖荫……
那偶就找个角落再大哭一场……
第三十九章 长相思兮长相忘
从玻璃窗望出去,天空里密密布着铅灰云层,花园里一片冉冉的潮气,天色晦暗不明。云昊历来用早点极准时,时钟咣咣地敲第八下时,正好踏入餐厅,见陆豫岷负手站在窗前朝大门张望,听脚步声进来,却连头也不回。
他倒未在意,自去拖开餐椅坐下,从银质壶里倒出一杯咖啡,又伸手拿过今日的报纸,低头匆匆地将报纸看了一遍,拧眉微笑道:“两年前特意写的认亲启事,到底没机会刊登出来。唉,今日又该替云拟一份结婚启事了。”
陆豫岷默默地转过身,眉间微有忧色,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皱眉道:“三小姐怎么不下来吃早饭?”
云昊将报纸放到桌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云昨晚回来就嘱咐过,喧儿昨日有些晕车,要好好补一觉,今天早晨不必打扰她们。”
陆豫岷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想了想却又招手叫过女佣道:“你到顶层去敲敲门,若听到三小姐答应,就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菜。”见云昊目光疑惑,苦笑道:“请二少爷莫要怪罪。我有点不放
云昊心中大奇,缓缓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微笑道:“你今日怎么了?有事情就说。”陆豫岷却摇头不语,略等了一会儿,见女佣折返回来,忙站起来问道:“小姐说什么了?”
女佣却神色惶恐,摇头道:“我敲了半天门,都没听到小姐答应。恐怕睡得太沉了。”
云昊横目向他一扫,低呼出声,霍然起立。扔下餐巾便往顶层奔上。冲到门前抬手便欲砸门,想了想又换成屈指轻叩,唤了两声“云”。屋里却毫无动静。
他心里一沉,一脚便狠狠揣下。门重重地晃了晃,里面仍是寂静无声。陆豫岷气喘吁吁地拐过楼梯转角,见他又抬脚欲踹,忙喊道:“用钥匙开。”云昊一声不吭,接过钥匙咣咣地拧开锁。急急推门冲入,却立刻像痴了似的呆在当地,半晌转过身咬牙道:“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他的目光冷寒如冰,陆豫岷欲言又止,叹口气苦笑道:“我若都知道,又怎么会让小姐……偷偷走了?”
屋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地摊在床上,触手尚温。窗帘只拉开一半。黯淡的天光从玻璃窗透入,满床锦绣般地粉紫色仿佛都在黯淡地苦笑。床头花瓶里还插着昨日的玫瑰,满满一束恬静的深红。还未从清梦中醒来,只有芳泽甜软袭人。
云昊目光狂乱。扭头在房中四顾。瞥见花瓶下压着一角粉笺,扑过去伸手拿起。笺上泪痕犹湿。果然是云地笔迹,用墨蓝水写就,清秀雅致。
“哥:
当年不明世事,情怀初开,随祖荫私奔至青浦,令少奶奶枯槁独居,已经害人不浅。此次她更因我而遽然病逝,幽冥中再负故人。
长夜难眠,伏枕辗转间悄然思省,夫妻伦常是人间的大信不坠,我两番做错,今生已无法弥补过失,更无颜面以夫妻之名与祖荫相对,缘止于此,不如就此相忘。
我已带喧儿远走,并以上帝之名起誓,哥若因此怀恨祖荫,日后再对他有不良之举,所有罪孽罪果,冥冥中定会报应至我身。
云顿首”
云昊呻吟一声掷下纸笺,已是步履不稳,痴痴在床角坐下,身子几乎弓成一团,突然抬头怒道:“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祖荫埋怨她?他竟然敢……害得云远走……”将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咣一声将花瓶砸得粉碎,站起身就往外冲。陆豫岷一步拦在他前面,大声喝道:“少爷,你冷静一点。”见云昊臂上力气极大,只得喊道:“有件事不得不跟少爷说……小姐昨日阴差阳错先到了张家……得知少奶奶死因后,虽然后来也去了沉香寺,但并未跟祖荫说出真相。”
云昊脚下一顿,狠狠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还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伸手推开他便要往外走。陆豫岷却静静地握着门把手不动,摇头道:“昨晚我怕你知道后立刻去质问小姐,反而将事情弄糟……少爷,我们已经错了两次,不能再错了。”
云昊目光冷寒如冰,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陆豫岷重重摇头,痛心地道:“少爷,你冷静点听我说。小姐她……外柔内刚,现在心结难解,满怀愧疚地离开,你若这样狂乱,就算找到她,恐怕也难劝她回头,只会令小姐更加义无反顾。你仔细想想,她昨天从沉香寺出来时,是不是像换了一个人?脸上那种小女儿家心思清明地感觉,已经全部没有了……连少爷您都被她瞒过……”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总把小姐当成……四姨太。当年四姨太说世事难两全,我就偏想让小姐事事圆满……小姐与祖荫两情相悦,唯独欠缺名份,我就千方百计地替她盘算。”他眼底隐约泪水闪动,轻声道:“咱们一心想让小姐好……万事替她打算周全,再逼她接受,却从来都没问过小姐自己,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云昊的声音疲乏而冷淡,摇头道:“世事复杂黑暗,她心地单纯,怎能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我这个当哥的替她甄选,难道还是做错了?”
陆豫岷默默地不出声,顿了顿道:“我们怕小姐被欺骗,逼她远走以忘情,此时再看,当年确实做错了……我昨晚觉察不对,立刻回沉香寺告知祖荫重要关节……他得知真相后几乎昏厥,当时便声泪俱下,连声说都是他不好,对不起小姐……并没有埋怨少爷半句。z;z;z;c;n
陆豫岷叹口气道:“昨日断七。正是亡人魂魄投生的日子……他不能贸然扔下那边不管。他说等过午夜子时一过,便立刻赶回上海见雪樱和他女儿。”吁了口气接着道:“请少爷稍安毋躁,我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