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聂荣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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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弹道导弹已有一定基础,如进一步发展,即能发射携带仪器的卫星,计划中的洲际导弹也有发射人造卫星的能力。工作是艰苦复杂的,必须及早开展有关研究,才能到时拿出东西。因此,建议早日主持制定研究计划,列入国家计划,促其发展。
1965年2月初,父亲看过钱学森写的报告之后,作出如下批示——
我国导弹必须有步骤地向远程、洲际和人造卫星发展,这点我一直很明确。人造卫星早就有过考虑,但过去由于中程弹道式导弹还未搞出来,技术力量安排上有困难,所以一直未正式提出这个问题。钱的这个建议,我意,请张爱萍邀钱学森、张劲夫等有关同志及部门座谈一下,只要力量上有可能,就要积极去搞。步骤上,还是先把中程导弹搞出来,作为运载工具。头部(卫星)要与中国科学院结合起来,充分利用地球物理所及搞探空技术的力量。如何分工,请在座谈会上研究一下。可考虑卫星以中国科学院为主进行研制。
根据父亲的意见,国防科委组织力量对研制卫星进行了可行性论证,并将论证结果报告给中央专委。
1965年3月,在张爱萍的主持下,国防科委召开了发展我国人造卫星的可行性座谈会,张劲夫、钱学森、孙俊人、赵九章、吕强等30余位专家学者出席了会议。会上,与会者对发射人造卫星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并对运载工具的选择及卫星的重量问题也进行了初步的分析。最后一致认为,现在技术基础已经具备,研制和发射卫星在政治上、军事上和科技上都有重要意义,应该统一规划,有步骤地开展卫星工程的研制。
5月初,中央专委批准了国防科委的报告,将研制卫星列入国家计划。
7月2日那天,父亲专门听取张劲夫、张震寰的汇报,内容是中国科学院提出的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方案。
听完汇报后,父亲说:“研制、发射人造卫星是个很复杂的任务,要很好地分工。卫星本身真正代表了一个国家的科学尖端,它过了关,可以带动一系列技术的发展。运载火箭及其第三级火箭还是由七机部研制。”
他又说:“我国的第一颗卫星能发射上天,能听到、看到,考验了运载工具和探测仪器就不错了。为抓好研制、发射人造卫星这项工作,需要组织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或小组,下设一个业务局做具体工作。我国究竟需要发射一些什么型号的卫星,要很好论证、研究。型号不要太多。……西北导弹试验基地将来要成为一个基本的卫星发射试验基地,搞一些可以移动的测量设备,搞一些临时的或辅助的试验基地。”
半个月以后,父亲在听取七机部领导王秉璋、钱学森等人汇报时,又谈到了卫星的问题。他说,如果运载工具1969年能搞出来,1970年放人造卫星是可能的。
他又说,人造卫星的研制由中国科学院担任,这个担子已不轻。运载工具包括第三级火箭,应由七机部搞。第一颗人造卫星不必搞什么更多的科学探测,只要放上去,送入轨道,能转起来,听得着,看得见,就行。成功后,再搞通信、侦察、气象等卫星。
他还说,“大跃进”时,谁都要搞上天的,各搞各的型号,事实教训我们,上天不是那么容易,各搞各的是不行的。
多年以来,父亲一直反对各搞各的,提倡集中力量,形成拳头,搞大协作。搞卫星,他仍然是这个观点。
随后,中国科学院上报了卫星研制规划。
8月2日,中央专委会第12次会议批准了这个报告。专委会对中国第一颗卫星提出的要求是:必须考虑政治影响。我国第一颗卫星应该比苏美第一个卫星先进,表现在比他们重量重,发射机的功率大,工作寿命长,技术新,听得见。
中央专委会还确定了中国发展人造卫星的方针:由简到繁,由易到难,从低级到高级,循序渐进,逐步发展。并对卫星工程作了明确分工:整个卫星工程由国防科委组织协调;卫星本体和地面测控系统由中国科学院负责;运载火箭由七机部第八设计院负责;卫星发射场由国防科委试验基地负责建设。
这颗卫星,本来可以早一点上天的(2)
这样,中国的第一颗人造卫星便开始进入了工程研制阶段。为全国协作方便和保密起见,再加上提出搞人造卫星建议的时间是1965年1月,于是,中央专委确定,把搞人造卫星的代号定为“651”任务。
9月,中国科学院组建了卫星设计院,由赵九章任院长。中国的第一颗卫星定名为“东方红一号”。
中国人造卫星的研制工程,终于正式起步。
东方红一号上马不久,文化大革命来临了,人造卫星工程的研制受到很大干扰。父亲那时候紧紧盯着“两弹结合”试验,盯着氢弹,除此之外,他还盯着核潜艇和卫星。搞两弹结合试验成功后,他到马兰核试验基地视察,离开马兰,他没有直飞北京,而是和张震寰、钱学森等人一起,又回到了酒泉。时间是1966年11月17日。
他这次来,是专门为了卫星来的。
导弹试验基地的领导李福泽、栗在山、张贻祥等,起初不明白父亲他们为什么又来这里。父亲说:“我这次来,是有件要紧事和你们商量。”
父亲说的要紧事,就是卫星的事。父亲告诉他们:现在科委机关和北京的研究院都乱了,为了不影响整个卫星发射试验的进度,卫星地面观测台、站的筹建工作要交给你们基地管。我回北京后,让总参发个文件,各个台站的工程建设由各大军区组织实施,站址勘选、设备安装、业务工作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抽出技术骨干,到各个台站负责技术工艺性建设和设备安装。科学院的“七零一工程处”现在已无法正常运转,也要交给你们。你们可以先作些准备工作。
听父亲说完,李福泽不禁面露难色,他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基地的难处:“聂老总,这方面的工作,难度非常大,科学院的‘七零一工程处’又属于地方单位,任务协调、人员管理比较复杂,让基地来接管是很困难的。”
钱学森着急了,说:“科学院的人现在正忙于搞‘文化大革命’运动,北京没法安安静静地搞,照目前这个样子,卫星的事,恐怕一年半载都难以走上正轨。”
父亲对李福泽说:“你们先吃后吐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接收过来再慢慢消化吧。不管现在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我们的人造卫星发射试验一定要如期实施。现在再不抓紧卫星观测台站的建设,就赶不上了。”
1967年2月至10月,东风基地副参谋长乔平率领由基地和中国科学院、北京工业设计院、北京邮电设计院等单位有关人员组成的勘察组,先后在全国进行了大规模的勘察,确定了各卫星地面观测站的站址,并确定将陕西渭南作为基地卫星测量部(即第六试验部)所在地。
1967年6月23日,东风导弹试验基地成立了卫星测量部,统一负责全国卫星测量台、站的规划、建设及建后的使用管理。
此后,东风导弹试验基地正式接管了中国科学院的“七零一工程处”,并编入基地设在陕西渭南的第六试验部。至此,从事卫星测控研究和从事火箭、导弹靶场测控工作的两支队伍汇集在了一起,在混乱的年代里,开始了卫星测量控制网的建设。
这还不够,为了尽量减少文化大革命对国防尖端科研项目的冲击,1967年3月,父亲建议将各国防科研院所,以及中国科学院承担国防科研任务的研究机构,由国防科委实行军事接管。
这个重要建议得到毛主席批准。
事实上,正是这个决定,使中国的卫星研制在“文革”的风暴中坚持下来了。
随后,军委责成国防科委组建空间技术研究院。1967年5月,父亲听取钱学森等关于组建空间技术研究院问题的汇报时指出:“科研机构要精干,工作要紧张,不要人浮于事。电子技术,是各军兵种、研究院都需要的,都要各自做些研究工作。”
1968年2月,空间技术研究院正式成立,由钱学森兼任院长,这使得卫星研制工作得以在“文革”动乱中继续进行。而这时候,中国人造卫星的倡导者和奠基人之一的赵九章,已经含冤非正常死亡。
做完这几件事情,父亲就被卷进了“二月逆流”里,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也使他渐渐被迫离开了他所钟爱的国防尖端事业,这时的他,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关于卫星,当时担任国防科委副主任的刘华清回忆说——
七十年代第一个春天,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叫“东方红一号”。这是中华民族聪明智慧的体现,但却被说成是“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正是“文化大革命”,给“东方红一号”带来许多不应有的困扰和麻烦。
我不懂卫星,也不管这项工作。到了1968年,“东方红一号”卫星的研制遇到了问题,各分系统文齐武不齐,不协调不配套。为了保证1970年发射,空间技术研究院领导和设计人员在原方案基础上进行了合理的修改,但这一修改方案却找不到拍板的人。五院总体主任设计师孙家栋拿着方案找到我,孙家栋说话很直率:你懂也得管,不懂也得管。你们定了,拍个板,我们就可以往前走。
这颗卫星,本来可以早一点上天的(3)
听了他们的汇报,问了有关情况,我心想,这事不能拖,总得有人承担责任。便对他说:“技术上你负责,其他问题我负责,我拍板。”
这个时期,七机部也没有什么人管事了。关于“东方红”卫星的事,后来我又听过一次机关汇报,也到现场看了看。卫星方案的若干修改和简化我就拍板定了。我当时强调,最后总体决策还要向党中央、周总理和聂帅报告。我把卫星方案修改和简化情况报告了聂帅,聂帅也批准了。卫星计划才得以进行下去。回想起来,当时这么干,除了有一种强烈责任感外,也有一点儿傻大胆的味道。
1970年4月24日,重达173公斤的东方红一号卫星发射成功,《东方红》乐曲响彻神州大地,中国万民欢腾。此时的父亲,刚从邯郸下放回来不久,赋闲在家,心情郁闷。但当他从广播上得知,东方红一号卫星发射成功时,他仍然是欣慰不已,紧皱的额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记得第一颗卫星发射成功的那一天,我正下放在河南“五七干校”劳动,喜讯传来,我们连夜敲锣打鼓到农村向贫下中农报喜。老乡从睡梦中醒来,问:“这么热闹,啥事啊?”我们说:“我国的人造卫星上天了。”他们说:“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了,还造什么地球卫星?”现在想起来,这似乎有点可笑;再一想,又让人笑不起来。那时候,科学离我们的人民群众太远了。
当年回到北京后,有一天晚上,天气出奇的好。父亲在院子里散步,不经意间,我们抬头,看到了从北京上空划过的东方红一号。父亲久久地望着它,望着它的轨迹,喃喃地说:“这颗卫星,本来可以早一点上天的……”
中国是世界上第5个发射卫星的国家。
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飞天梦想,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