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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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走饿了,到集镇上搞点吃的。在铁路边临涣集的一个小饭铺里,遇上了鬼子汉奸盘查。他说:“我倒真想会会他们。鬼子这样分散,组织小分队突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第一站在宿县的时村歇脚,巧遇国民党泗县县长黎纯一带着百十号人的队伍过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不要以为就共产党懂得敌后游击战,国民党的零星小股也先我渗透进来了。既是友军,不妨一会,黎还是四川老乡呢,见是武汉八路军派来的高参,大地方来的,设宴款待。酒刚过三巡,就听枪声大作,说是鬼子来了,黎连告辞都来不及,拽着县大队就溜了。父亲说:“他不行!”听得出,他根本不把这个异党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军人就是军人,枪声很刺激,它让人兴奋,枪声里隐含着重要的信息,他迎上前去。果然,枪声给他引来了八路军115师苏鲁豫支队的营长梁兴初(注:原成都军区司令员),他带了一个营从山东窜过来,和鬼子打了个照面。这是北方局所属的一支山东部队,而父亲是中共豫皖苏省委书记,属中原局。虽不是一个系统的,但他对外的身份是八路军115师政治部副主任,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高级参谋,也可以说是梁的上级了,何况他们在红军时期就很熟悉。他才得知,山东的八路军也在打皖东北的主意,时不时地派小股部队在这一带出没。梁还告诉说,我们的头头可是你的老熟人,谁?吴法宪;谁是吴法宪?就是吴文玉啊!
噢,吴胖子!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在中央苏区团中央工作时,吴年纪小,他们愿意带着这个活泼的小胖子一起玩。由彭明治、吴法宪带的苏鲁豫支队,是支正规的红军部队,长征路上一起走过来的,如今兵员齐整,装备精良。他这个豫皖苏省委书记,不过是个空头司令,谁知道那儿水有多深,既然您老兄一意孤行,就自己去蹚蹚吧。他现在该知道这里的凶险了,他真诚地说服梁能留下,共图大业。但梁实在为难,他们归山东方面节制,今晚就得返回,军令如山啊。父亲说:“我还是给吴胖子写了封信,并交代了电台沟通的办法。”
吴胖子还真不错!父亲再次过路东时,吴法宪真带着部队来接应他了。吴说,我给你开路。父亲说,那还不把人家都吓跑了,怎么搞统战?你就带人后面跟着吧。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枪杆子的天下,有了吴胖子保镖,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地拜会地头蛇了。许志远,当地恶霸,抗战后投靠国民党桂系,被任命为沦陷区灵璧县县长。雷杰三,许的嫡系,握有五六百条枪,横霸一方。他们在几里路外就布开了阵势,刀枪剑戟地欢迎新来到的友军代表。
是挺悬的!我说,国共两党是多年的仇家,就不怕人家下毒手?
父亲说:“见到面倒是挺客气的。”其实,也就是要给他个下马威,有吴法宪的队伍蜷伏在身边,父亲解释道:“双方都还在摸底。”同时他也承认:“对危险,确实也没有想那么多。”不久,对方终于动手了,我方人员江上青牺牲,那是后话了。
开张还是顺利的,但没多久,一纸调令,吴法宪被调走了。苏鲁豫支队的隶属关系本来就不顺,不是一个系统的,谁会听你招呼?全靠有熟人。父亲说:“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他又成了孤家寡人。好在苏鲁豫支队南下时收编了徐州附近的一支小游击队,头头是孙象涵,大概因为是后娘养的吧,反倒很配合,以后成了父亲创建皖东北天下时组建九旅的一支重要力量。
对吴法宪在困难时的帮助,父亲常会提起。我们小的时候,常来家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吴胖子是一个。他的夫人陈绥圻也是我妈妈战争年代的好友,曾有过一段生死相伴的经历,后面我还会提到他们。可惜“文革”后我们两家就形同陌路,父母每次谈起和吴、陈夫妇的往事,总会陷入深深的叹息。
灵璧县的许志远、雷杰三是一批地方势力。父亲说:“表面上殷勤,但我知道他们很难合作。”共产党是穷人的党,他把目光投向民间。许志远的副官倒是很热情,给父亲介绍了当地的开明士绅苌宗商和姚隆源、陈北余一伙。他们是许的后勤物资供应商,是靠许吃饭的,就像现在许多愿意和军队、政府做生意的商人一样,官商一体嘛!这帮人是个特殊的群体,平日里好习文弄墨,舞枪使棒,上联官府,下结豪强,标榜豪爽仗义,抱打不平,在地方上形成势力,很有些人气。他们办有一个龙源糟坊,题名“抗日大饭店”,南来北往之客,凡和抗日沾边的,一律免费食宿,临别还赠钱粮。有的书上描写苌宗商是胸飘长髯,衣着黑衫,骑头毛驴。父亲说起他:“是个大地主,民团团长,儿女都是共产党,小儿子苌征参加了八路军,不久前牺牲了,他对抗战有贡献,解放后安排他任地方的水利委员会委员。”他们一听我父亲的来由,就大哥小弟地乱呼起来,再一神侃,立马折服,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父亲说:“皖东北许多重大事项的议定,我都是在龙源槽坊筹划的。”说到这里,我想,假如不是在淮北,而是在漠北古道上,还不成了“龙门客栈”?刀客剑客,藏龙卧虎,浪迹江湖,看来古往今来皆有之。
他们得知我父亲要继续深入皖东北腹地,遍访当地的地头蛇们和豪强势力,便提醒说,去青阳一路,要走老周圩子,有个周汉波,是个抗日的士绅,仗义疏财。我插话,八成像《水浒》里的柴大官人吧?他们还告诫说,万不可走张楼,张楼有个张海生,生性凶残,暗中与日伪勾结,是个黑店,不少抗日人士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父亲说:“听了这话,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不是像《水浒》里的祝家庄?”我打趣说。“不要打断我!”老爷子讲到兴头上,是不允许别人插话的。
从泗县往东40里就是皖东北专区的首府青阳了,今天这里叫泗洪。原来洪泽湖是安徽、江苏各占了一半,20世纪50年代统划给了江苏,青阳也随着给了江苏,名字也就改了。从泗县到泗洪的泗泗公路有一半在安徽,一半在江苏。这条路我走过,很特别,江苏境内相对繁华整洁些,一进安徽,整个一个脏乱差。泗县的人请客要专程跑到泗洪去,真惨。但父亲讲起这里,还是习惯叫青阳。据当年陪他同行的刘玉柱回忆:“根据苌宗商的指点,我们过老周圩子,住在周汉波家。紧接着就巧遇了到宿灵两县视察工作的杨纯和她的随行人员邓青(女)。”(注:《刘玉柱纪念文集》)
刘玉柱回忆中提到的这个女人杨纯,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她当过周恩来总理的秘书,在我党众多的妇女干部中,她没有甘心当“夫人”,而是一路从政,官做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长的位置。据说,她当年可帅了,剪着短发,挎着手枪,当过游击队长,她是中共山东分局派过来的,职务是中共皖东北特委书记,公开身份是国民党皖东北行政公署的民运科长。我父亲当年什么样?画家芦芒随郭沫若组织的抗日宣传队曾来过这里,解放后俩人重逢,他凭着记忆给父亲画了幅油画。画布上的人戴了顶破旧的斗笠,低低的,阴影遮住了大半个脸,透过斗笠的网眼,射出的目光是冷冷的,摄人魂魄。像个游侠?下脚注了几个小字:八路军、新四军代表张爱萍在皖东北。现在的一些女同胞看了说:“哇噻,好酷啊!”
据有些书上描写:杨纯带着随员邓青正巧和张爱萍打了个照面。见是两个女子,扮相举止不凡,透着一股英气,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也会有如此气度之女子?但人家毕竟是个女流,哪里好死死盯着的,张爱萍遂将头一低,擦肩而过。不想,那女子却回过头来,喝道:站住!张愕然;是路西过来的?不等回答,又抢道:哈,你是张爱萍!……杨纯真是快人快语。
这个说法很有戏剧性,我后来看到父亲1959年对安徽党史办同志的谈话记录:“他(苌宗商)告诉我很多情况,大庄区的区长石(名字打印不清),是抗战的,好人。还有一个女同志叫陈光薇(杨纯),八路军派来的。于是我找到了她。”语言直白,平铺直叙,现实生活总归不如小说描写得那样浪漫。
原来就在党政军委员会争论彭雪枫支队向西还是向东发展时,国民党皖东北专员兼保安司令盛子瑾,接受了他的秘书,我地下党领导人江上青的建议,派吕振球持盛函到彭雪枫部,寻求与我合作抗日。父亲奔赴路东,彭遂将这个关系介绍给他,并附上了给盛子瑾的亲笔信。
通过杨纯这条线,父亲认识了江上青,江立即安排父亲和盛子瑾会面。在皖东北,盛是国民党的最高长官,父亲是共产党方面的最高长官,皖东北国共两党最高层的接触由此开始。
盛子瑾,黄埔军校六期生,精明自负,常以三国周公瑾自诩,故名子瑾,人称“粉面金刚”。早在六安县任县长时,就与中共领导的抗日游击队配合,把日军从六安城赶跑了,由此名声大噪。盛子瑾的夫人杨文蔚是军统戴笠的人,承命监视桂系。盛子瑾这次调皖东北敌后任职,是桂系的一个阴谋,假借日本人之手除掉这个隐患。盛子瑾何尝不明白,他到皖东北后,上受省政府打压,下遭许志远等地方势力顶抗。迫于形势,他当然需要借助共产党的力量站稳脚跟,迅速坐大。
父亲这方面又何曾不是这样呢?孤身只影,除了八路军代表这块牌子,他还有什么?
他有杨纯和江上青,在他们身上体现出党的力量在敌后的渗透。杨纯对我父亲说,我来安排你给盛子瑾的军政干部训练班讲课;江上青说,我来邀请盛子瑾到场。父亲表示自己新来乍到的不了解情况,杨纯说,那我给你出题目、给你准备材料总行吧。父亲还记得,她出的题目是,“处于敌后的皖东北地区能不能建立抗日根据地?又怎样建立根据地?”杨纯还找了本盛子瑾写的《我的目前主张》,说,你参考一下,或许会起些作用,并嘱咐讲课时一定要提及。
父亲当年做的《巩固团结,坚持皖东北抗日游击战争》的报告还保存着,收集在他的军事文选中。报告分析了皖东北对敌斗争形势,重点阐述了“建立和巩固皖东北抗日民主统一战线的问题。”旗帜鲜明地提出共产党的主张:一、制定皖东北地区全民抗战的纲领性文件《共同决定》;二、共产党拥护在专署领导下执行《共同决定》;三、净化抗日力量,土匪及各派力量中的腐化、动摇、欺压人民者一律在打击之列;四、为促进抗日力量的发展,各组织、团体、党派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发展不受干扰。
这个报告正式向盛子瑾传达了共产党方面的立场。它的实质是:只要盛专员抗战,共产党就坚决支持拥戴;以净化抗日队伍的名义,配合盛一起打击皖东北地区的反动地方势力;同时,为自己今后的发展预留了空间。
这是一份充满了政治智慧的文件,用现在的话说,'w。w。w。。wr。s。h。u。。。co。m。'是“互利双赢”。
讲课那天,盛率公署的许多人来听,父亲不时地引用盛的主张,盛子瑾果然“龙颜大悦”,赞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