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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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好处,小伙计放下茶壶,傻站着听,就连茶棚地老板。都搬了小板凳,坐在人堆中听得如痴如醉。
或许他们是在自我安慰,或许他们永远看不到大宋复国的那一天,但他们地一颗赤子之心依然火热。亡国遗民,便是睡梦中,都盼着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那一天啊!
“得儿、得儿”官道上福州方向,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宋缺马,如今有马匹的。不是鞑子便是鞑子的狗奴才。众人警惕的四下散开。
马跑近了,那骑手面貌打扮倒是个温润儒雅的汉家公子。只不过全身灰土,神情疲惫不堪,像是策马跑了好几百里地似的。
但见他从马上跳下,到茶棚中端起一碗凉茶,咕嘟咕嘟地灌下肚里,撒下一把铜钱,跳上马朝着泉州扬鞭远去,紧闭的嘴唇自始至终没说出一个字。
这大热天的,谁急着去泉州?
莫非、莫非是往张枢密军中投效的好汉?
刚才劝慰铺兵的老者,从茶摊上举起一碗凉茶,高高的洒下,冲着远去的人喃喃道:“好儿郎,老头子敬你一碗茶,务要替我八闽子弟挣一口气啊!”
祝季奢出福州时带着三匹好马,此时跑死了两匹,自己胯下、大腿内侧更是磨得火辣辣的疼,但这身体上地疼痛,比不上心头如油煎、如火烧的难受。
徽州祝家,也许、也许已经不存在了!
祝季奢早晨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得到了徽州暗桩的密报:徽州老家被蒙古鞑子抄家,上下三百余口,全被关押起来,往日称兄道弟的地方官,翻脸变做了阎罗无常,家中帐本、金银细软全被官府抄去!
祝家上百年私盐生意,在内地建立了庞大的地下贩盐网络,这个暗桩,本是私盐买卖的眼线,明面上和祝家并无瓜葛,这才逃了一劫,由仙霞岭古道入闽,过建瓯下闽江,一路飞奔到福州报告消息。
私盐贩子,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地英雄好汉,个个骨头硬过铁、胆子能包天,这人又是其中骨头最硬、胆子最大的一个,他的话,祝季奢绝对没半分怀疑。
鞑子铁了心要下手,就算老家来得及烧掉那些见不得光的帐目,只要人被逮住,就一切全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立刻出海远遁!
简单收拾一下,朝码头赶去。路上,问那暗桩官府抄家的详情,只听说“蒲寿庚”“阿合马”两个名字,祝季奢就一下子明白了。
回回人阿合马,现任中书平章政事,主管天下财税,侄儿、儿子要么是行省参政,要么是礼部尚书、达鲁花赤,一门权倾中外。性子贪鄙,爱财如命,但从民间搜刮有方,鞑主忽必烈还夸他:“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
元鞑子下江南后,大批回回番商涌入,和祝家生意上多有抵牾,阿合马自然支持同族了,幸得祝家结好领军灭宋的伯颜丞相和军中几个蒙古宗王,得他们庇护,这才免遭阿合马的毒手。
塞北、西域地蒙古宗王造反,伯颜丞相领着蒙古精兵北上平叛。蒲寿庚和自己在海上贸易多有龌龊。他和阿合马是教中兄弟,只消在其中一撺掇,阿合马便趁机下手了!
阿合马、蒲寿庚,我定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祝季奢捏着拳头暗暗发誓。
待走到码头,却见大批官兵围住了自家的那几条船,伙计、帐房、水手一个个被押下来,绳子捆了串成一长串。他赶紧低下头。带着暗桩来到福州城西南角的一处宅院。
这不是金屋藏娇地外宅,而是和金泳联系地密室。养着几个暗桩、三匹好马,这里是到福州后才秘密安排的,老家没有记录,当可保得安全。
祝季奢给那报信地私盐贩子白银二百两,安排他回徽州探听消息,此处暗桩愿意留下地留下,不愿留的发银钱遣散回家。自己则带着三匹马昼夜不停赶往泉州,一则是老家被抄,难免泄露机密,要通知金泳避祸;二则是想通过金泳想办法出海,行朝、琉球、占城、安南,保住性命再联系伯颜丞相,求他替自家翻案。
福州到泉州旱路四百多里,一路打马狂奔。过蒲田时死了一匹马,过惠安又死了一匹,在蒲田就听得路上人传言,张世杰兵围泉州,祝季奢心急如焚地打马疾驰,只想快一点赶过去。全家老少数百口性命。早点想办法和伯颜取得联系,便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
正当祝季奢一路飞奔的时候,泉州城内已是腥风血雨。
校场上,被关押看守的二千五百名淮军士兵,早已失去了武器,被上万被坚执锐的蒙古、色目和新附军团团围住。
淮军,是江淮一带常年与北方强敌作战的精锐士兵。他们的祖宗,曾经在岳飞、韩世忠麾下抵抗过金国女真人地南侵,曾经经历过朱仙镇的大捷和那千古遗恨的十二道金牌;他们的爷爷,曾经和孟珙将军并肩攻入蔡州城。敲响了金王朝的丧钟。一血前耻;他们的父辈,曾经血战襄阳。整整六年,让进攻的蒙古人流尽了鲜血。
江淮,本是汉民族的腹地,但在偏安一隅地南宋,却成了抵挡北方铁骑的前线。这些江淮儿女,乃祖乃父乃兄都已经血洒疆场,国仇家恨,他们是从不后退的战士,他们是绝不屈服的人。
但现在,二千五百名淮军士兵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此前,蒲寿庚早已用卑鄙的手段骗走他们手中地武器,但他骗不走淮军士兵对民族的忠诚,所以屠杀将不可避免。
被全副武装、四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包围,淮军士兵们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但他们无所畏惧,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的最后一任统帅,右丞相、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去年已经在扬州不屈殉国,他们的祖父兄长,早已在襄阳、樊城、两淮、常州为国家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亡对于淮军士兵来说,只不过是追随着统帅和父兄的脚步,走上通向民族祭坛的同一条不归路。
屠杀开始了。强弓劲弩、被坚执锐地一万敌人,和赤手空拳地二千五百淮军,两者的实力相差如此悬殊,但不屈地人终归不屈,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也绝不屈膝。
砍掉了手,还有脚可以踢;刺伤了脚,还有牙可以咬!你可以杀死我,但绝不能征服我的心!
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下,淮军的人数越来越少,有人唱起了苍凉的曲调:“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祖辈,曾经唱着这首满江红,和金人、蒙古人浴血厮杀,儿孙们,唱着同样的曲子,走上牺牲的祭坛。
家家户户关上门窗,百姓们泪水横流,哽咽无声。
鲜血流成了河,人越来越少,终于,全都倒下了。歌声,没有活着的人继续高唱,但这首满江红被泉州百姓刻进了心底,深深的刻进了世代相传的血脉。
第102章 惊变
校场上慷慨激昂的满江红,歌声穿过了街巷,飞越了城墙,传到攻城的大宋军队耳中。兵将们红了眼睛,攻势如潮。
七稍炮高大粗犷的原木身躯,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这种抛石机,是攻城方最有力的武器。二百五十名士兵拽住绳索,待正将手中的小红旗挥下,便同时扯动绳索,七稍炮长长的抛射臂迅速扬起,将上百斤的石弹抛向八十丈外的城墙。
巨大沉重的石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砸到了城墙。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震动,这一段城墙上的鞑子兵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摇晃,自己人也在跟着摇晃。
中了!城下的宋兵欢呼起来,他们清楚的看见石弹砸到了堞垛上,飞溅的石块将几个鞑子兵砸成了烂西瓜,就是侥幸没受伤的,只要是站在那段城墙上的敌兵,都如喝醉了酒似的偏偏倒倒。
七十人用时用力转动绞盘,把三弓弩足有小孩手腕粗的弓弦拉满,头号大木槌砸下牙发,茶杯口粗的铁叶三棱箭带着死亡的嚣叫,直扑城墙。
可惜,打偏了!箭枝夺的一下深深钉进了城墙,尾部长久颤动不停,对,这种箭枝又名踏撅箭,进攻的士兵可以将它作为梯子,踏着上城。
不过现在没必要这么做,宋军有的是飞梯、云梯。张世杰一声令下,数万士兵如海潮般涌上。把云梯架到城头,口含钢刀、手脚并用,沿着梯子爬上城去。稍后一些,是全身覆盖在步人甲下面的弓箭手,他们用力拉开二石强弓,向城头倾泻着联绵不断地箭雨。
城头上防守的蒙古军、探马赤军也红了眼,他们知道。以侵略者的身份,在破城之后必然被宋人毫不留情的杀掉。惟有死拼到底,才能侥幸图存。
狼牙枪从垛口伸出,将蚁附登城的宋军士兵刺杀,躲在女儿墙后面,待宋军士兵踏足城头的一瞬间冲出劈杀,弓手、弩手也不顾膀子酸疼,一枝枝箭流星赶月般射下去。骚扰、压制宋军的箭雨。
城内传出地歌声越来越小,宋军士兵的眼睛越来越红,他们知道:战友正在被屠杀!
没有人顾惜生命,他们只想着快一点结束生命……敌人地,或者自己的。城头,成为攻守双方的绞肉机,无数生命在一瞬间破碎、消逝,地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收着双方的亡灵。不管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还是掠夺成性的豺狼。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上?”看着同胞流血牺牲,自己却在一边看风景,陆猛目眦欲裂。
楚风大概知道点原因,从张世杰和陈宜中文武不和。从自己带兵助战后宋军武将们不阴不阳地表现,从自己三次请战都被张世杰搪塞的结果,总能看出端倪。
张世杰,你还要等下去么?
“张枢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城西靠着清清晋江水,一座小土岗成为了帅帐驻扎的地方,帐中,陆秀夫不满的问道。“明明琉球人说有破城的办法,为什么不让他们上?”
张世杰焦急的搓着手,一向沉稳的他。在听得城中歌声渐渐低沉下去。也已经急得五内俱焚。
但他还想博一博。
是的,琉球人助战。体现了“得道多助”但是如果泉州城都要靠他们才能打下来,朝廷养这许多军兵做什么用?琉球人、畲汉义军助战,可以,但主攻一定要是朝廷经制军队。
看,已经有士兵登上了城头,更多地人上去了,站稳了脚步,在城头肉搏!张世杰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君实,看,上去了,上去了!”
陆秀夫欣喜若狂:若此战得胜,泉州便是行朝出海一年以来,首个收复的沿海大城市,行朝大可以此为基地,与赣南文天祥南北呼应、水陆并进,恢复大好河山就不再是南柯一梦了!
就在这时,城中满江红的歌声断断续续,变得若有若无,所有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紧紧的……忽然之间,就那么不敢置信地断绝了,人们竖起了耳朵,确确实实再没有歌声传来。
被困城中的战友,二千五百名淮军,难道再没有活着的?
形势急转直下,宋军的士气顿时低落,校场上参与屠杀的元兵又赶到四面城墙参战,得了生力军的守城兵将大为振奋,将登上城的宋军逐步压缩、分割、包围。
溃退,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歌声断绝的一刹那,玉清郡主的心也碎了。
空荡荡地秀王府,只剩下了她和红莺主仆二人,冷冷清清没得几分人气,大热天里冷得吓人,能让人鲆簧砑ζじ泶瘛�
母妃早丧,亲人就剩下了父王和弟弟,得知他们在处州战死地消息,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