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窃.江南记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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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总舵去说话。”
七星会纵横长江水域早有霸主之称,手下堂主个个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名头的人物,笑然一见薛方二人,当即忆起杨叶曾经言语描绘过自己会中一干兄弟的脸谱,如今对照,一一贴切,心中便不禁泛起一阵难过。然而他并不给人看出来,眼中清亮,微笑道:“浪里行者薛堂主,一剑光寒方堂主,哈哈,七星会好生客气,你们二位我可是久仰啦。”说罢侧头向身旁的碧落与罗澈道:“这么老大面子难道是冲我来吗?我看多半不会,阿螺,罗公子,这想必是霍总舵主安排下来,专程迎接你们的了。”他于人前依旧称罗澈为公子,显然还在顾念他身份前程,不愿让此事传得太广。
方薛二人见笑然开口便道出自己名头称号,冷笑一声,暗道这臭小子倒是有些见识的。而后听到“罗公子”三字出口,微微一惊,罗澈已然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罗澈,见过二位堂主。”身后任博阳亦举剑鞠身,沉声问好。
眼见堂堂苏州罗家的公子与九英元老竟和魍魉少主同船而来,七星会众人无不诧异,方薛二人暗交一个眼色,目中似有深意,随即上前还礼,态度比之方才可热络得多了。至于碧落是什么人物,他们望上一眼,见这姑娘清丽端静确然不俗,心中暗暗猜测了一回,却也并没有多问,只与罗家两位来客客套几句,便当先开路,引着众人往总舵而去。
一旁,韩宿二人始终和龙渊血池的两派当家低低交语,此刻将要动身,樊天罗刹两个娃娃携手走过来,程傲赫林不住点头,随即向二人深鞠一礼。待众人上路,两位姐妹却与龙渊血池的人马一道留在了原地。
碧落看着奇怪,宿尘韩远来至身边时,她轻声问道:“前辈妹妹们不一起去总舵了吗?”这称呼来得特异,而用在樊罗二鬼身上却合适得很,碧落一路叫来,便如“小贼”一般早已顺口。韩远也不收敛声音,答道:“不啦,外头也需得有人照顾不是?”
碧落点点头,虽不知他确切用意,但也大约明白这回魍魉山庄动静不小,若无人在外控制部署,这伙人便如方才一般,八成会为了自家少主搅出些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觉着樊罗姐妹责任重大,忍不住回身看去。
他们身后,前来迎接的数百人众尽都捺下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高声齐呼——“属下恭送少庄主!”
那声音远远传开,把喧嚣奔腾的长江水流,一时也给遮盖了下去。
第十九章:莫辨
进入七星会总舵的时候,碧落才真正看出那“迎接”二字不过只是说来好听而已了。四下里的杀气怨恨扑面而来,目之所及,人人按紧兵器目光狠烈,黑白纱缎掩映之下,天枢堂上的气息当真是比森罗宝殿还要森罗宝殿。
笑然作为此行正角,当先迈入。七星会除却总舵天枢之外其余共有六大堂口,分落于宜宾、宜昌、汉阳、九江等处重要港口城镇,如今天玑堂主身故,其余几位千里飞奔,已尽数汇聚而来。总舵主霍海州此刻高立堂首,黑色大氅之下一袭烈紫深青,腰间白带,尽把周身威仪结束得庄严凝正。那已是个六十以上的老者,长髯双鬓皆已斑白,然而负手侧身只这么一站,人人眼中都已见了一派雄风万里的气概。
——这便是纵横长江水域二十余年,振动了整整一个江湖的人物了。碧落望着他,想起当日茶楼嫣如姐姐的那段书来,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眼见笑然一行走入堂来,霍海州先是向罗家二人递了一礼:“不知任四侠远道而来,霍某未曾远迎,有失礼数了。这位便是罗贤侄么?”言语中沧桑持重,却无多少惊讶之意。任博阳与罗澈上前还敬,霍海州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漠然,双手抱拳向其余来者微微一推,冷笑道:“白衣狐狸,乌鳞龙,吊死鬼……嘿嘿,看来这回咱们迎来不少老朋友哇。”说着目中寒光一盛,瞪视笑然道:“魍魉山庄笑阎罗的名头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亲见,果然无愧是凌天成的儿子!”他说话间长袖猎猎鼓动,想必因为杨叶之死,心中是愤怒得狠了。
笑然一幅好生乖巧的无辜模样,还礼道:“晚辈这谑称也值得一说吗?让您见笑啦。”心中却暗暗叫苦:老爹!看意思你八成是得罪过这姓霍的,却怎么不早说?如今他这言语不阴不阳,多半想要在我身上找补回来了……宿尘韩远等人确与七星会的人物打过几场照面,那自然是没有客气的,此时扬手示礼,各中不免也要掂量掂量旧账。
霍海州自不与这小子作贫,冷然道:“七星会的规矩,凌少主一行想必是知道了,如此我们也别多说,三日之后你与老夫北斗台上一见分晓吧。”言罢长袖一挥,背了身去,显然不愿多看这伙害了自家兄弟的人物一眼。
如此冷遇笑然想也想到了,他呵呵一笑尚未开口,罗澈已然踏上一步:“霍总舵主,晚辈尚有话说。晚辈此来,乃是为了澄清……”谁知霍海州手臂一扬,止住了他话语,玄色背影凝立不动,霎时满厅皆是肃静。
罗澈笑然对望一眼,心中各自一沉。隔了片刻,霍海州似是微微叹息,回身来道:“罗贤侄,你要说的言语,老夫已然着人查理清楚了。你能从苏州赶来此处、并对某人深信不疑,足见义气,老夫是很看好的,只是贤侄为了此人却要坏掉自己乃至罗家一族的声誉,却是大大的不值得!”
他言语中是什么意思各位来客自然明了,罗澈温润脸上一时通红,脱口而出:“霍总舵主,您……您既已知道此事,为何还有如此言语?晚辈愿以性命担保,我们兄弟三人情如手足,杨大哥绝非凌少主所杀!他、他绝不能!”说到激动处,字字恳切,身后任博阳脸上变色,低喝道:“澈儿!”
这番言语出口,天枢堂上堂主往下的头目人物一阵惊疑,而魍魉山庄几人登时暗挑拇指,心中血气激发出来,当即便要喝采——宋荣第一个按耐不住,大声道:“好,是朋友!罗家公子,我姓宋的从此佩服你了!”老人参精等人同声称是。笑然微扬手臂将他们拦住,一点笑容擎在嘴角,眼中却已滚过点点闪亮。碧落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不由得随之一起心潮澎湃。
霍海州苍然而笑,叹道:“贤侄,你问也不问就说出这等话来,可见与杨叶一般,是被人蒙蔽了心窍了……!”说罢目光如冷电闪过,蓦然喝道:“凌少主!老夫道你还有些胆色与担当,原来你来这里不是应邀,而是来诡辩脱罪的吗!?”
碧落心头一跳,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好生难受。笑然内力被激荡而起,脸上瞬间半红半白,痛得冷汗流淌。然他咬了牙关勉强一笑:“霍前辈,这话可未免有些霸道。自然,您把杨堂主之死指名点姓地招呼到晚辈头上来,想必证据是十足十的了,可方才一句话不说便想打发人到生死擂台上去,就没道理了吧?我人都到了此处,您将人证物证请出来给大家看一回,也让晚辈我这杀人名声落得心服口服成不成?”
霍海州“嘿”地一声冷笑:“原来如此,你以为自己所为天衣无缝,便有恃无恐了吗?你要证据,很好!我只问你,你魍魉山庄如奉至宝的玄阳剑如今何在!?”
听他提及师父佩剑,碧落心中陡然一跳,只见笑然眨眨眼睛,理所当然道:“您手里。”
霍海州一怔,倒是出乎意料。他皱眉将笑然一打量,冷哼道:“小子,你既知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笑然此刻内息调匀,心中渐渐觉得这话头不对,待蓦然想明白时,只听罗澈惊疑道:“莫非……杨大哥竟是为玄阳剑所害?”
他话音落下,碧落“啊”的一声惊呼。霍海州扫来一眼,见她脸色大异,微觉奇怪,冷冷道:“这又是魍魉山庄的哪一位人物?”忽听一人尖声笑道:“哈哈哈,霍总舵主派了不知多少人在江湖上为难我们这位小姑娘,如今不劳您捉拿,人在眼前了,您却不认得啦?”
此人言语无端又无礼,七星会几大堂主齐声怒喝,而其中开阳、瑶光的两位首领脸上却不禁红了红。霍海州双眼瞪起,一时却没找着说话那人的所在,再一定睛,却见到旁人腰际以下,有个不足三尺的奇怪人物正拄着根特大判官笔笑作一团,看那形状年纪,该是老人参精无疑了。
霍海州身在天枢总舵,却也早已听闻江湖上有人拿魍魉少主心仪的女子大做文章,意要捉了来辖制魍魉山庄的。当日杨叶被害,手下兄弟悲愤当中也提了此事,然而终究被他否掉——此时听老人参精有此言语,他蔑然道:“七星会却还不屑做这等无聊之事。”殊不知道伯仁与我,那些江湖人物一门心思只想抓住碧落送到七星会来煽风点火,压根也没有自己留作人质的胆量。
宿尘一直立在自家少主身后,此刻冷冷道:“霍总舵主,自家地盘上也不需有什么胆气,但是担当总该要吧?贵派属下暗派人手下毒追拿萧姑娘之事遍江湖皆已知晓,诡辩脱罪之辞,尽请免了。”
白衣狐狸话虽不多,然而口舌上素不饶人,言语一出,尽把方才霍海州的咄咄之势回敬了过去。另外,他这话里虽有夸大其辞之处,然而要害却也不假——七星会各大堂口远隔千里,原难以整齐划一地调度行事,早在汇聚商议以前,玉衡、瑶光两堂堂主已然自作主张派了人马去捉拿“魍魉山庄的小妖女”,此后虽然撤回号令,却也免不了是违背了舵主力主的侠义之道。此时一被点破,瑶光堂主欧阳亮节怒喝道:“宿尘!九江杀我会众一事咱们的账还没算呢,你如今又跑出来胡说八道,算什么意思!?”
宿尘抬眼冷笑:“口说无凭。欧阳堂主,宿某身上有本簿子,只怕拿了出来贵会许多帮众脸上需不好看,我是否胡说八道,你三思。”
霍海州看去一眼,欧阳亮节眼中怒火滚动,然而神色有异,的确是亏了心的。他心中有气,然而外人面前极是护短,骤然将话锋接过来:“好,此事若然属实老夫自当严处,到时候给列位一个交代便是。如今我天玑堂主大仇在即,凌少主,玄阳宝剑正是杀人凶器,你有什么话可说?”
笑然方才一直在思索此事,此刻皱眉笑道:“这就怪了,说起这把剑,晚辈经过九江那回就已经借给欧阳堂主玩赏了呀,怎么,堂主爱不释手,原来没舍得送来总舵给大家一起看看吗?”
这话语是典型的笑然风范,无中带有,七假三真,碧落等人是习以为常了,而七星会众人如何受得了?欧阳亮节勃然大怒,一拳切在身旁梁柱上,砰然巨响,喝道:“岂有此理!你和姓宿的在我瑶光堂上害死了二十三名兄弟的性命,血债未了,你倒来这里信口雌黄!!玄阳剑在我手里,嘿嘿,那么却是我杀了杨堂主了!?”
笑然乍听“二十三名兄弟”,暗吃一惊,然而对方话语赶到此处,他顺理成章道:“原来如此,这样说你是认了?”话未说完,只觉眼前银光闪亮,一柄长钩已然望着脖颈削来——速度只及他一个眨眼,砰然一声,眼前黑衫翻飞,远处欧阳亮节已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原地。定睛看时,韩远足下青砖碎裂,右手微颤,缓缓背到了身后。
原来欧阳亮节一忍再忍,终于气冲脑门,亮出兵刃便招呼了上去。他内力本厚,加上蓄势良久,攻势一出便是迅猛绝伦,莫说笑然功夫全失,就便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也绝难躲过如此夺命的一击。韩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