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城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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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福临当面答应了秋山,可是他找啊找,仍然找不到白氏后人和团扇。秋山把封福临训斥了一顿,封福临被逼得没有办法,就说:“太君,白家的没落,其实是因为韩、马、海三家坑害了他们,侵占他们的家产,他们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应该死拉死拉的。”
秋山因为找不到白家团扇也迁怒于韩、马、海三家,说是因为他们才让白家衰亡,才让白家团扇绝迹的,就命令宪兵抓了三家的人,烧了他们的房子,然后大开杀戒,三家的人全部被拉到河滩杀死……就连李师师当年存身的青楼也不幸毁于战火。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人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欢庆抗日战争的胜利,黑娃得到消息之后劝七娘回古邑去看看,七娘先是微笑着没有答应,接下来就一脸泪水。黑娃糊涂了,但七娘心里很清楚,因为她时刻关注着古邑的变化,汉奸县长封福临现在摇身一变竟然又成为国民政府的县长,虽然她的堂妹白冰花是福临一个弟弟的媳妇,可是白七娘知道封福临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当初她没有嫁给福福临,他肯定还在记恨,她怕到了古邑会遭到报复。
封福临没有娶上白七娘,后来娶了一个柳家湾的姑娘,他虽然娶了好几房太太,就是没有儿子,大太太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叫封惜春,一个叫封惜俏,其他太太连姑娘也没有生。白七娘和封福临的年龄差不多,可是她结婚十九年没有生育,而封福临的大女儿在日本鬼子占领古邑的时候已经十六岁,小女儿封惜俏也十岁了,日本鬼子投降后封惜春嫁到柳家湾李真吾家当了儿媳妇,解放后他的小女儿封惜俏也嫁给柳家湾李二喜的儿子李风清。封福临的父亲弟兄三个,封福临是独子,为了延续封家的香火,在日本鬼子投降那年他收养了妻子娘家的远房侄子柳荫厚。柳荫厚到了封家之后,封福临给他取的名字叫封尘扬,因为他堂兄封福永有一个儿子叫封尘飞,堂弟封福贞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封尘沙,一个叫封尘仆。
古邑解放的那一年,封福临被人民政府处决,封尘扬又回到老柳家恢复了原来的名字柳荫厚,因为他只在封福临家不到一年时间,没有人记得他那段历史,他以后也坚决不认封惜春和封惜俏为姐姐,更不认封尘仆做弟弟,一心和汉奸封福临家断绝关系。封尘仆是封福临地地道道的本家侄子,那个时候没有少得好处。解放后封福临被镇压,封尘仆的哥哥封尘沙去了台湾,封尘仆就说和封福临家根本没有亲戚,也从来不说自己还有个姑姑叫白冰花,更不说封惜春和封惜俏是他的本家姐姐,一直说他们家是贫下中农,和汉奸封福临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因此他就在共产党政权的要害部门宣传部当了干部。
解放了,老百姓过上了安宁的日子,白七娘才带着黑娃到古邑给父母扫了一次墓。她到处打听一个堂妹白冰花的下落,后来在一户姓柴的人家找到冰花,她已经有一个女儿叫柴竹扇。多年不见,白七娘、白冰花姐妹两个也没有多少话说,拉了一些家常,去上了一次祖坟,就匆匆相别。
黑娃和七娘结婚十九年没有生育儿女,一直到1949年才生了个白白净净的女儿。因为女儿生的晚,小名就叫晚晚,为了母亲的嘱托,七娘和黑娃商量之后给女儿取了个大名叫白团扇。每每想起中原大战时被长官活埋的那个壮丁,七娘总是很惭愧地说:“唉,报应,报应啊,我没有救了那个当兵的,老天爷就让我断子绝孙,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不能给白家续香火,报应啊……”
黑娃这时总会说:“那个大嫂如果像你一样我肯定也活不成,中原大战是军阀之间的战争,苦了当兵的啊,咱们也许还会生的……”七娘听了黑娃的话没有吭声,她知道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只怕也就生这一个女儿了。她现在的心愿是养好女儿,看好家里那些扇子。家中珍藏的那些扇子她只在一个有月的夜晚偷偷到屋棚上看过一次,正如她听母亲说的那样:那些扇子做工十分精巧,丝线分为七色,团扇上或人物花鸟栩栩如生,或山水松柏奇妙绝伦,每一幅图案无不巧夺天工。她还想起母亲的话:我相信白家团扇还有出头露面的那一天,任何事情都是兴一阵子衰一阵子,衰一阵子就又兴了……
后来白七娘的女儿白团扇也是在文化大革命前夕由母亲陪同着看过一次她家珍藏的扇子,那东西用黑漆木箱盛着,用油布包裹着,占据三间木棚,在月光下看上去十分珍贵,保存也很完好。有一把团扇上边是一个美女图案和一首古诗:
青青林中竹,
可作白团扇;
动摇玉郎手,
因风访方便。
团扇复团扇,
持许自障面;
憔悴无复理,
羞与郎相见。
七娘告诉已经逐渐长大的女儿说:“晚晚,你要记住你姥姥说过的话,白家团扇还有出头露面的那一天,任何事情都是兴一阵子衰一阵子,衰一阵子就又兴了,为了不辜负你外婆的话才认你叫团扇的……”七娘打开一个包袱,把一本《白氏团扇秘谱》拿在手中,慢慢抚摸着蓝色的布质封面,月光从那个很小的窗子里透进来,照在扇谱上,月影浮动,扇谱散发着陈旧的、幽幽的清香,扇谱的内容是团扇用料如何精选和制作工艺简介。
官城扇 第一章(11)
白团扇以后再也没有敢到棚上去看,因为那东西实在太珍贵太炫目了,全部是做工精巧的扇子,就像古画上女人拿的团扇一样。以至于她后来没有敢告诉过她的女儿们说自己家里珍藏有团扇——那些团扇其实就藏在她家那三间上房的木棚上。团扇的秘密,除了白七娘,另一个知道详细情况的就是白团扇,黑娃只知道家里藏有扇子,七娘说过不让他看,他就不看,一直不知道家中竟然藏有一千把丝绢团扇和秘谱,为了保守扇子的秘密,白七娘一辈子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世和扇子的秘密……
许多年之后,因为白团扇的丈夫白柳根没有生育能力,曾经因为一夜风流才引发出一些风流韵事,也因为白团扇收养了五个女儿,在女儿身上又把“风流”故事延续和诠释的淋漓尽致,当然,那并不是她的错……
白七娘的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她又重复给了她的女儿白团扇,可是白七娘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呵护扇子,等待扇子的出头之日,几乎望穿双眼地苦盼着希望看到扇子的再度辉煌,可是她一直到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都没有看到自己日日夜夜希望看到的现象。
白七娘她母亲的话一直到白七娘的女儿白团扇四十多岁的时候才应验。那些扇子在###年代还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如果不是因为白七娘装疯卖傻,不是李真吾拼上老命来保守扇子的秘密,不是白团扇一心一意和母亲保护扇子,可能那些非常珍贵的东西就被红卫兵造反派当成“四旧”给扫了,官城也不会再有扇子厂的出现。还好,历尽磨难,一千把丝绢团扇,民族手工业的传世精品,沉睡百年,终于在白团扇和女儿的努力下渡尽劫波,获得新生,走上复兴之路,创造再度辉煌,那已经是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了。扇子的出人头地同样和庄志酬有着密切的关系……
封福临的大女儿封惜春嫁在柳家湾,二女儿封惜俏嫁在李师村,封惜春的丈夫是李真吾的儿子,封惜俏的丈夫就是李二喜的儿子李风清,李二喜就是白疙瘩卖了的那个孩子黑疙瘩。黑疙瘩后来改名字叫李二喜,他之所以叫二喜,是因为有大喜,大喜少亡,二喜的父亲才买了二喜,说是二喜,其实是独子。因为二喜是个地地道道的穷人,都知道他是买来的苦孩子,解放的时候当了柳家湾的穷人头,后来当大队长,再后来当了村支部书记。李二喜当大队长的时候正好遇上1957年的反右运动,省委宣传部的部长刘星辰因为和省委书记关系好竟然遭到株连,1958年下放到柳家湾劳动改造。白七娘家人少房子多,李二喜让刘星辰住在白七娘家。当时白团扇只有十岁,当她能够阅读认识这个运动满天飞的世界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人类进步的文明,而是野蛮残酷的阶级斗争,看到的是“大跃进”的极大危害,和老百姓无可奈何的饿死,看到的是在革命运动外衣掩盖下的蒙昧和罪恶,造反、游街、批斗像疯子般那样丑恶,文明在丑恶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容易破碎,因此白团扇没有五彩斑斓的少女梦,只有在社会狂热的折磨下的痛苦记忆。
古邑,这块四十年代以旱灾闻名全国的官城,解放之后农村和农民在合作化运动中的积极性也是极为高涨的,曾经得到过中央领导的表扬。但是,从1957年夏天开始,省长以下犯上竟然拿省委书记开刀,没有想到省长的做法得到中央主要领导的首肯,之后在省内大批以省委书记为首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为大跃进打基础。省长敢于批斗省委书记,各级班子自然斗得更凶,以反右倾为中心的干部作风上的强迫命令和违法乱纪行为从那时就在省里司空见惯了,古邑地区的专员敢斗书记,官城的县长当然就敢于向县委书记叫板。
正是在这样的高压政策下,在大跃进公社化狂飙陡起之时,这里比别的地方都有更充分的精神准备。1958年春季,省长提出了全国最为激进的惊人口号:一年实现全省水利化、消灭文盲。吹牛浮夸风令全国望尘莫及:小麦卫星一直放到个别县的亩产7320斤,钢铁卫星一直放到古邑地区的日产120万吨,均为“世界之最”。1958年的全省粮食产量实际只有281亿斤,省委竟高估为702亿斤,导致全省性的高征购,基层干部为完成征购而一味“反瞒产”。因为向农民迫逼粮食而捆、绑、吊、打、捕的现象十分普遍和相当严重。到1958年11月底,古邑地区已发生了饿死人的问题,古邑平原地区浮肿病和死人事件经常发生,刘星辰这个延安时期的老干部,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他提出了反对意见,因此遭到激烈的批判……
这个省的省长就是在这样的热昏疯狂状态下,带着农民饥饿而怨恨的目光,登上庐山去参加“庐山会议”的。8月中旬他从庐山下来,终于因为自己的“左倾”挤掉了“右倾”的省委书记,自己风风光光接替了省委书记职务,这样就更加恶狠了。他回到省会立即召开三级干部会议,在省里又一次掀起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高潮,已经吃不饱肚子的人民群众真正大难临头了。当时在炼钢铁的地方都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
天当被,地当床,
六亿神州大炼钢。
天上没有玉皇,
地上没有龙王,
土高炉里放卫星,
赶超英美才是好榜样……
官城扇 第一章(12)
刘星辰刚刚下放到柳家湾劳动的时候,曾经语重心长地拉着官城宣传部柳荫功部长的手说说:“宣传部古代叫什么部呢,我们无从考证,党的宣传部就是党的喉舌,各种思潮、导向全凭宣传部这张口若悬河的嘴,口吐莲花色彩缤纷,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颜色,同一时期也五颜六色。我曾经在省委宣传部工作过,常会有困惑迷茫生发出来,刚刚肯定的忽然又否定,刚刚否定的,又否定之否定。但是尽管如此,宣传部仍不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