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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还 魂 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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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哪里去?”曲福问。 

  “我到我该去的地方。”她答。 

  甘欣转过身走下台来。她低下头走着,不敢也不愿看一眼紧紧盯着她的观众。当她走到中区时终于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下来。她不愿让人看见她落泪的样子,忙用手捂着眼睛,加快了步子,跑着离开了会场…… 曲福是看着甘欣走下台去的,见她步子越来越快,最后是双手捂着眼睛冲出会场时他的心情紧张起来。他向高杏林望了一下便拉着小悦的手快步走下台来…… 

  高杏林对着话筒说:“请黄清河先生替我向大家报告我们的实验过程……” 

  没容黄清河同意与否他紧随着曲福身后,一起来到影剧院外面。他们远远地看见甘欣上了一辆红色出租车……

  “甘欣——!甘欣——!” 

  “妈妈——!妈妈——!” 

  “小甘——!小甘——!” 

  甘欣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毅然茫然地钻进车子里,曲福他们飞快地跑向车子,然而车子却飞快地向城北方向开去…… 

  高杏林急忙招呼出租车,但因为市里召开国际会议,看热闹的人特别多,从他们面前驶过的出租车都载有客人。好不容易等来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人还没坐稳,曲福便对着司机叫道,“快追上前面那辆红色出租车!” 

  司机示意他们关好车门后,便按照他们的要求加速向前驶去…… 

  “就是前面那辆红色桑塔纳!” 

  高杏林指着前方百米外的红色出租车说。但此时接近交叉路口,不可以再超车了。前面红色出租车穿过交叉路口继续向城北方向驶去。就在高杏林他们一行驶到交叉路口时前方突然亮起了红灯。车子嘎然而止,曲福焦急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腿。他的双眼抬起盯着前方悬在对面路口右上方红灯针时器。30秒、29秒28秒……漫长的30秒啊,慢若三天,三个月,三年!车子终于启动穿过交叉路口,但前面那辆红色出租车已无影无踪…… 

  他们来到城北十字路口时犹豫了。正前方是通往北方的高速公路;东面是驶向郊区的分流车道,而西面则是楚河大桥…… 

  却说甘欣,她上了车子后便吩咐司机直接驶向楚河大桥。车子开到桥头,她甩给驾驶员

  50元钱后头也不回地向大桥中央走去。她已心灰意冷,她之所以到会场上去是想看看曲福到

  底是人还是鬼。早在几天前她就知道曲福和高杏林他们回到了淮州。高夫人找到她,让她带

  上孩子到宾馆和曲福见上一面,她拒绝了。她不是那种苟且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和曲福已无

  任何关系,甚至认为自己不佩做曲福的妻子。她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

  东西堵在嗓子眼上,塞在心里,常常憋的喘不过气来。这种东西更使她难以面对曲福。白天

  上班时没课呆在宿舍里,有课便走进教室。她愿意和学生呆在一起,而不愿意和老师们呆在

  一起。自从案子结了以后各种报道评论铺天盖地而来,从学校到社会,从新闻媒体到大街小

  巷,人们无不议论纷纷。她躲避着所有的人,除了自己的孩子小悦。她不敢上街买菜,到了

  哪里都会有人认识她。更有好事者指着她对他们自己也不认识的人说:“瞧,那就是曲福的

  老婆。唉,家有贤妻丈夫不遭横事哪!男人还没死呢,她就跟了别人。瞧她那个骚劲!”还有

  人说:“男人跟人拼命多半也是为了她。出了几条人命哪!连市委书记也被扯了进去……”

  她常常哀叹:小市民啊!小市民,劣根性已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为什么以讹传讹而乐此不疲呢?那么多的报道你们就不能去看一看么?这与我甘欣何干呢?然而,他们却在谎言中生活的有滋有味,不惜力气把脏水泼向无辜的人,遭受不幸的永远是这些勇敢正直的人们…… 

  曲福活着回来了,我怎么办?她千百次地这样问自己。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处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该多好啊!自己带着孩子去过那种自耕自给的小农生活。而今……世界之大,竟没有一个纤纤女子的容身之处。 

  昨天,她独自一人到父母坟上烧了纸钱,母亲死后与父亲合葬在一起。父母的婚姻和她与曲福很相似,孩提时代青梅竹马。父亲在她十三岁那年采矿时被炸死,而且死的很惨。听人说点炮时有一炮瞎了,照常规的做法是把炮眼里放上一杯水,让雷管失效,炸药化掉。可是一眼炸药三元钱哪!父亲舍不得,就剪来一根导火线点燃后将另一头对着瞎炮导火线上引。瞎炮导火线被引燃了,因为炮眼里有烟,父亲看不见,趴在上面吹去硝烟看个究竟。瞎炮响了,父亲飞上了天。母亲与父亲感情深笃,日夜思念积郁成疾,于她十五岁那年的秋天死去。在父亲去世母亲生病期间母女二人的生活全靠曲家接济。父亲活着和曲父是好朋友,母亲临终时拉着曲母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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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我去找那个冤家去了。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未成|人的丫头。我娘家已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托付,婆家只有一位姑姑,可她家境更差,无力负担我的孩子。丫头就托付给你们了,好歹就把她当作一头畜牲养着吧,我们夫妻来生来世作牛作马报答您二位……” 

  “他婶,”曲母说,“别说那么多了。我有三个孩子,我只好像多喝一碗红糖茶,多生一个孩子。你好好养病,我们会让她读书、学习,让她成|人……” 

  母亲去世后曲母把她接到家中。母亲的丧事都是曲家操办的。曲福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曲福读完高中时去了部队,而她上了大学,为报答曲家,她工作后毫不犹豫地嫁给了曲福。她发誓,一定和曲福白头到老,好好伺奉曲父曲母。而今……   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出家吗?削发为尼?与黄卷青灯作伴?在古佛旁用木鱼的敲打声了却自己的一生?那是不现实的。现在的出家制度非常烦琐,需当地政府、宗教局、佛协批准。如此只是丢掉这种职业拾起另一种职业,抛弃一个社会进入另一个社会。都是社会呀!已没有空门可遁。那远古的佛教净地已是久远的故事,全都卷入经济大潮之中。佛祖也是要用金钱转换成香烛供奉的呀!信徒们已没有了庙地可食,山林耕地统统收归国有,僧侣们的生活全靠香客施舍的货币转换成一日三餐来维持。更何况到了哪里曲福也会找到哪里,现行制度呀,想做个隐修女都不可能。唉,真的出家了,又会给这些饶舌之人增添饭后茶余的谈资。这斩不断的满头青丝呀,该如何了结? 纸钱化成了白蝴蝶,在晚风的吹拂下在父母的坟头翩翩起舞。她嚎啕大哭,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跟母亲一块追随父亲去,二十年后的今天落到如此田地,在即将与父母见面时刻该向他们诉说些什么呢? 就在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山上回到家里时小悦已把饭做好等着她。她强忍着泪水吃下孩子盛来的饭。她接到通知,让她明天随大家去影剧院参加国际医学表彰大会,听本市两位专家的学术报告。高夫人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曲福作为反腐英雄和专家研究课题的实验对象将出席大会。他可能作反腐专题报告,还可能得到政府表彰。得知这一消息她决定参加大会,并决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孩子交给曲福。一想到要把孩子交给曲福,她的心,她的全身彻底地凉了。孩子是她整个生命所在,自从她的体内分娩出粉嘟嘟的小肉体时就一直呆在身边,从未离开过。直到会笑、会挪、会叫妈妈、会算1+1=2、会唱小嘛小儿郎、会背春眠不觉晓…… 

  但她必须这么做!死里逃生的人第一个愿望就是见到自己的亲人。曲福需要孩子,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没有来找孩子是他用自己的坚强意志在克制自己。孩子属于他,而自己只能是孩子的妈妈,而不佩拥有她。孩子睡着了,她把孩子的双脚抱在怀里,睁着眼睛待到天明…… 

  就在她刚才把孩子交给曲福时她感到完全轻松了,轻松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她的轻松是感到自己只剩下一具躯壳。这躯壳像是在飞,飞到大街上,飞到了桥上,而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给了孩子。这空白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空白的自己认不识自己,想不起自己,好像自己根本就没到过这个世界上,世界上根本没有过这个自己……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楚河大桥中间,她倚在桥栏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行人在匆匆走过她面前时也偶尔向她瞟过一眼,她突然觉得那些向她投过来的眼神是那样的睥睨,那样的轻蔑。她忙转过身去,挎在肩头的坤包落在了手中。她趴在桥栏上,俯下身子看见了滚滚东去的河水。她的心头一陈颤票,不禁问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我就以这种方式告别我的孩子?告别我的一生?…… 

  她望着、问着,不禁流下泪来。她仿佛看见了母亲那苍凉,期待的面容,看到了父亲那充满慈爱的眼睛。她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哭着哭着,她仰着头问道: 

  “天哪,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这样惩罚我呀?你太不公平了呀!你良心何在?天理何在?天哪……

  有人在她身旁站下来望着她,她忙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待行人离开后她低下头来,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又大声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道: 

  “小悦呀,妈妈舍不得你呀!我的宝贝,你能记得起妈妈吗?原谅妈妈吧!妈妈要走了。记住呀,这流水就是妈妈的泪水!这楚河就是妈妈的家,妈妈的归宿……曲福,忘了我吧!只有这流水才能洗刷我的屈辱,只有这楚河才能还我的清白……忘了我吧,小悦,忘了我吧,曲福,我去找老天评理去……” 

  “甘欣——!丫头——!” 

  “妈妈——!妈妈——!” 

  “小甘——!小甘——!”

  猛然,她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她的心,她的整个身子突然缩紧了。她倏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侧过头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曲福和高杏林拉着孩子穿过人群一边招手一边向她跑来。她猛的抬起了手捂住自己的嘴,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他们……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扔下手中的包,两手扒住栏杆,左脚一下子踩在了底下的横栏上,右脚向上一跨,整个身子便躺在横栏上。桥上的行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只见她的身子向外一翻,整个人像一片红云从三十六米高的桥面向下飘去。曲福扔下孩子的手,一个箭步冲到跟前,然而,他什么也没抓住。行人清醒过来,一下子都趴在了栏杆上。曲福翻身上了栏杆,就在他往下跳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死死地抱住了他。他挣扎着想摆脱高杏林抱住他的双手,哪知又有几位行人也伸出手来拽住了他。甘欣在空中翻转了个身子便头朝下向下坠去。她的红色的风衣已被寒风吹开,像一朵盛开的红莲飘落河面。就在她与河水相接触的瞬间,河面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将这朵清丽的红莲吞噬进去。那四周溅起的浪花不住向外翻滚,多么像魔鬼狰狞的笑靥,但很快就被奔腾的浪涛扶平了…… 

  小悦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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