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故人人似雪-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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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还以为她会留着过夜,怎知她却要走了:“海伦,不要走,这么晚了。”
海伦摇摇手表示再见。程杰好不容易在巴黎熬了三个月,见到海伦仿佛见到海外惟一的亲人,怎知又要寂寞一夜了。
“几时见你?”程杰问。海伦没回答,只用唇语说:“我爱你。”程杰目送她湿着头发离去。
海伦一回到家里,便把睡得惺忪的希素揪起来,扯起嗓门道:“死丫头,在电话里跟程杰说我坏话,你以为我听不见么?”
“什么坏话?我只是说事实而已。”希素觉得很委屈:“全因护着你而已,程杰问我情人节那几天你到哪儿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在家吗?我说不晓得,既然说了不晓得,便要说出你弄到妈妈摔断了腿的事。我大可以说你不在家,让他以为你跟别的男人风骚去了,你谢我还来不及呢!”
海伦在家一向是霸气的:“护着我?你用的都是指责我的形容词。”
希素是在姐姐的淫威下长大的,凡事都让她七分,但是这回也忍不住了:
“是,我护着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他,他让你迷住了,我不想他难过。”
海伦从来看不起希素,继续骂着:“你暗恋着程杰,人家可没把你放在心上呢。”
希素不服气地说:“但是他信任我。人家把谁最放在心上,只有我知道,总之不是你。”
这话刺中了海伦的心,气焰也低了半截:“是他告诉你的?”
希素躺回床上,把棉被一拉盖住大半个头,只露出那双圆圆的小小的豆豆眼睛:“你自己猜好了。”说完便大被蒙头。海伦想想,还有事求她:“要是程杰打电话给你,你说我不舒服,说不出活好了。”
希素蒙着头不睬她。
海伦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一阵,一拳一拳的槌着枕头:“死海伦!死海伦!怎么居然爱上一个男人到无所不为的地步?”
搥了一轮枕头,又把枕头拥在胸前,轻轻地吻着:“程杰,我爱你,我爱你……”喃喃自语着,不禁潸然泪下。为了到巴黎破坏程杰和雪儿的好事,她是故意撩母亲吵嘴,在楼梯上用脚一钩,令母亲摔下去的。
“海伦啊海伦,”她对着枕头说:“你快要发疯了。”
她和衣拥着枕头瘫在床上,动着脑筋,怎么令雪儿恨程杰。想了半天,茫无头绪,希素到底知道什么?她一定要从希素口中哄出来。
翌晨海伦大清早便起床,一反睡到日上三竿、家务百事不理的习惯,替父母和希素弄好了三份早餐,乖乖地坐在厨房。
这惯常是希素的工作,当她一踏进厨房时,大感惊奇。海伦伸手抱着希素柔声地说:“妹妹,对不起。”希素眨着豆豆眼,大感受宠若惊,这辈子姐姐都没抱过她一次,做了什么蛮横霸道的事亦从没道歉过。
海伦眼眶红红的,几乎要哭的样子,希素问:“什么事了,姐姐?”
那时父母走进来,海伦低声对希素说:“吃完早餐再跟你谈,我不信你,信谁呢?我的心太乱了。”
老夫妇见两个时常吵嘴的女儿亲亲热热地拥抱,不禁老怀大慰。
希素开心地说:“今早姐姐起床替我们弄了早点呢。”两老既奇怪又欣慰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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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伦把早点端到母亲面前时,挽着椅背蹲下了身:“妈咪,对不起,那回我不应跟你吵嚷。”做母亲的一听女儿这么说,心早软了一半。
海伦亲了母亲的脸颊一下:“请原谅我没到医院探你,我……我不敢去。”海伦的母亲眼眶湿润,轻拍着这个她一向纵容惯了的女儿的背:“你肯认错,那便是好孩子了。”
海伦的父亲叫她:“坐下,吃早点,你也太瘦了,这几个月你不晓得干什么,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海伦默默地坐下吃早点,希素间中偷望她一下。一家四口一同吃早点,是八九年未有过的事了。
海伦的父亲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想想正经的做点事,或者结婚。”海伦望了父亲、母亲和希素:“是,我打算结婚。”
当父母微笑之际,希素却紧张得把叉子咚的一声掉在碟子上。
海伦对父母道:“让我跟妹妹先商量一下。”顺手便把希素拉进她的房间里。
“你打算嫁给谁啊?”希素问。
“程杰。”海伦说。
希素听了失望多过开心:“人家有向你求婚吗?”
“他没向我求婚。”海伦了解妹妹的性格,向她说一句真话,她便信她十句谎言。
“你打算向程杰求婚?”希素知道姐姐是敢作敢为的。
“不,”海伦无奈地朝天望望,似乎在祷告:“我真正在乎他,对愈想得到的男人,我便愈害羞。”
希素看着海伦一副难得一见的羞赧模样,也双眼瞧天地笑,觉得不可置信:“你会写害羞这两个字吗?”
海伦双手叉着纤腰:“我的确不会写这两个字,有什么好笑的?”
希素难得有不被她骂的机会:“那么人家香港那一个呢?”
海伦苦恼地说着:“他一直不肯谈她,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希素根本没什么恋爱经验,她永远只有单恋别人的份儿,想不到恋爱经验丰富的姐姐居然向她请教:“你明知我没恋爱过,我怎知道?”
“就是因为你心水清,所以问你,我想不透。”海伦推推希素:“妹妹你说吧。”
希素顿了顿:“唔,我看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他对香港那个矢志不渝,所以干脆不跟任何人说;二是香港那个对他已经没有兴趣,唔,不,那不对,要是他失恋,定会对你说。”
海伦急了:“那我怎么办?他老叫我不要走,却老不向我求婚。”
希素说:“其实程杰结了婚没有,你也不知道。”
海伦恼道:“难道你又知道么?”希素摇摇头。海伦气道:“昨夜还大言炎炎,说程杰信任你,他怎么表示过信任你呢?你暗恋他,自做幻想而已。”
希素难得有占姐姐上风的时刻,忍不住说:“我替他寄过信。”海伦忙问:“寄给谁的?”希素说:“信封上只有个香港信箱号码而已,我怎知是谁?”
海伦想了想,恳求地说:“希素,你替我探访一次程杰去,套套他口风。”
希素巴不得有这个机会,管它是探口风还是不探口风,可以不捱姐姐骂而见到程杰便开心了。
程杰闷在公寓里,反复地想着雪儿的信,疑团重重。
一向以来,雪儿是天塌下来也等他的,说一年内不要见面,不像是她的话。
再想,一向以来,只有雪儿不知他在何方,从未试过他不知雪儿在何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门铃响了,他的心在跳着。雪儿,雪儿,她是个精灵的女孩,常做他意想不到的事,会不会是她呢?
程杰跳着冲出去开门:“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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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面前的原来是希素,幻想之后的现实,令他呆了一阵。
“姐姐叫我来找你,她病着,仍然出不了声。”希素依照海伦的吩咐去说。
程杰一脑子混乱:“昨夜我已叫她不要走的了,淋得头发湿湿的回去,怎么会好起来呢?”
“她心里不好过,她知道你常念着在香港的女朋友。”希索说:“我从未见过姐姐为了男朋友而失魂落魄的。”
程杰没说什么。
希素想起姐姐叫她问他的话,其实她自己也很想知道:“要是你最终的目的是跟你那香港女朋友在一起,便干脆告诉我吧,让海伦死了那条心。”
程杰一直避免面对这个问题,想不到希素问了。他的情绪不好,只顾着抽烟。
“你也爱海伦的吧?”希素好奇。
“我不知道。”程杰弹了烟灰:“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再……”程杰戛然停住,希素未必知道海伦是在毒贩网中工作,反而问她:“海伦不用工作的吗?”
“她?”希素叹了口气:“她是最令爸妈头痛的,她不工作,却老有钱花,一时在家,一时人影不见。快二十六岁了还是生活荒唐,你会娶她吗?”
“我已有妻。”程杰说了出来,如释重负。
他问过自己很多次,可是人自己问自己,每多问不出答案来。到底,人自己可以逃避自己。
希素是局外人,此刻他才知道,任何一个局外人问他,他的答案都会如是。雪儿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上有他的烙痕。
他跟雪儿相处的日子是如此的少,而她所付出的代价是如此之大,隐隐然在他的心中,她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希素听了这个答案,是八分高兴两分遗憾。高兴的是海伦要抢的东西也有抢不到的一天,遗憾的是她能见到程杰的日子更加渺茫,假若他做了他的姐夫,至少她有机会间中见到他。
“你想我代你转告姐姐?”希素常希望扮演有点分量的角色。
程杰沉吟了一会儿:“不,我自己告诉她。男人不能这样窝囊,缩头缩颈。”
希素听了,对他的倾慕又多了三分。不过,她自己也有问题问他:“我替她买的机票和在巴黎订的酒店都满意吧?”
程杰嘉奖地说:“希素,你一切都办得很好。”
希素踌躇了一下:“别怪我多事,你和她在巴黎有相聚吧?”
程杰无限惆怅:“有,可惜太短。”
“发生了什么事?”希素有如学生看成绩表:“我安排得不够好?”
“不,”程杰轻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守口如瓶,但有些奇怪的事发生了,逼得她不得不提早离去。”
轻轻拍女孩子的手背是程杰的习惯,希素不自觉地珍而重之的用另一只手拿着让程杰拍过的手,专注的豆豆眼睛表示她在聆听着。
“有人仿佛在知道与不知道她在巴黎之间,发了一大堆匿名信到巴黎的酒店,包括你替她订的一家在内,我恐怕事有不测,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便叫她马上离开了。”程杰说。
“那会不会是……”希素有点惊惶。
希素欲言又止,程杰焦急地问:“是什么?”
“没……没什么。”希素说:“担心你而已。”
“那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惊慌?”程杰再度拿着她的手:“你有什么害怕的,说出来。”
希素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唐人埠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唐人埠的黑道人物很多,你开罪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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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笑笑:“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跟他们蛇鼠一窝,是不是?”希素垂着头,凝视着他握着她的手,再抬头恳切的望着他。
程杰亦凝视着她那张忠诚而不美丽的脸孔:“你知道得愈少愈好。希素,在你印象中,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问我?”希素不明白。
“因为你见得我最少。”程杰道。
“你是好人,你是个很仁慈的人。你选择了我这无名小卒来信任,我很感谢你的同情。”希素激动地说。
“那是恶作剧而已,”程杰顽皮地单了右眼,左眉往上一扬:“你是我在三藩市的第一个朋友。”
希素难忘那天程杰把她在公园里扶起来,跟她扮情侣去气海伦。
“我自知样子不美,长得又矮,你的仁慈令你同情我。”希素说:“你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一定帮你。不过,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