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落水自流-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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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多么想看着你结婚,帮你做饭,帮你带孩子啊!!!
今天,我去医院做检查,大夫说,我又重了,让我住院找合适的肾开刀移植,我突然想起来你让我做虾吃,我拔腿就走,回家一看,你还没睡醒呢!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不这么天天迷着玩啊!下大雨还上山玩,感冒怎么办?叶雨就快回上海了,我要突然死了就剩下你自己,万一你爸不管你,谁给你做饭洗衣服,谁来照顾你上学念书,妈真是放心不下你!
大夫说,换肾得花几十万,我把钱花了,万一治不好呢?到那时候人没留下,钱也没给你留,你怎么生活?你还是个孩子啊!
我的孩子,我的阳啊,一叫你妈就想哭,妈对不起你,作为母亲,没有尽到为孩子维系家庭的责任。我走以后,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做人,这些钱不能随随便便乱花,这都是妈一百两百多少年慢慢攒下来的,要谨慎保管,留着将来结婚的时候体体面面的。
宝贝,你一定要幸福,在我心里我的宝贝是一个又聪明又孝顺特别善良勇敢刚正的孩子,尽管,我从来都在挑剔着,从来都在说着不好,那是因为天下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多优秀的地方,请你原谅妈,从未表扬你,但妈心里欢喜,因为有你妈感到骄傲感到欣慰,特别欣慰。
宝贝,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坚强地活得像样儿,活得比妈妈幸福,比妈妈强,妈妈爱你。
菩萨保佑 功德递代
这封信我看了两句就开始哭,看到后来已涕不成声,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信虽没有日期,不过揣情度理估计是我放暑假的时候我妈写的,那个时候我还跟我妈吵,还问我妈我是妇产院里哪间厕所捡回来的弃儿,我反抗她总是怨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怀疑她是后妈。
原来岌岌可危的一切都在我妈的计划之中,只是我太大意了,我颤颤抖抖地翻开存折,一边哭一边摇着头说,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妈,我要你,我要你不要这个!
我把我妈的这封信犹如珍宝地放在枕头底下,那个时候的我常常会睡不着觉半夜坐起来掉眼泪,反复看信,反复对着那个从我出生以来一直戴着的小金牌儿自言自语。还有小晏给我买的牦牛骨,她一声不响地就不见了叫我怎么想,我到处去找她,我的心里非常深刻且疼痛难忍地感到一种孤独的恐惧,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小晏已经离开了大连,我也不知道我妈动手术的钱是小晏一家倾尽所有拿出来的。
我问柳仲,问文文,问小晏有没有和她们联系过,她们回答的没有出入,都说没有跟小晏见过面,文文说最后一次见小晏就是把她送到我租的那间窝房门口,然后她看见小晏敲开了门,就走了,再也没联系。
第二章 抚摸灰尘(137)
按照文文的说法,我反省了一下,那晚,小晏问我她重要还是我妈重要,我回答说我妈重要,难道是因为这个她生气了吗?要么是灾祸重重嫌弃我了?为什么突然之间毫无音讯再也没有找过我?还有一种可能,是不是小晏她妈不准她出门,不准我们见面,我总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小晏的人格人品我知道,她不是那种自私任性嫌贫爱富的人,她知书达理,面对磨砺和考验永远坚强挺拔安贫乐道,即使灾祸重重也不会有受难感,难道这一年来我看到的都是假的?她会嫌弃我吗?
我妈去世以后,叶雨回到上海,她走的时候要我跟着过去,她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无亲无故的大连。我求她,我说,姐,你别逼我,给我一点时间,就算要走,我也得告诉季晏,我不能像她那样不声不响,我需要结果。
叶雨说,做人最好不要看得太清,看太清了眼睛疲劳,你和季晏没有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当时并不清楚叶雨对我的隐瞒,只是觉得柳仲和文文身上有问题,一点儿都不知道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叶雨,我还跟她说想法,我说,姐,你感觉柳仲和文文会不会骗我?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不告诉我?
叶雨不说话,半天她说,小阳,真正的朋友不是明知你错还站在你那边的人,真正的朋友是明知你自食其果还会为你伤心的人,姐真为你高兴,有两个那么好的朋友。你暂时不想跟我走,我也不逼你,我先回去也好,租间房子把我妈接出来,等什么都稳定了你再去,免得你烦躁。
后来叶雨给我打电话,她说窦俊伟的父亲生前是一家国营单位的半大官儿,生前为人老实本分,工作上也是兢兢业业。去世以后,单位领导挺关照家属的,今年分房决定给予特殊情况处理,争取让大妈享受待遇。不过据说名额有限,能不能批下来还得等等看,毕竟活人比死人有办法,随便一颗糖衣炮弹,那房子指不准谁住呢!
叶雨在电话里说窦俊伟在一个健身馆找了份陪教的工作,他们已经租了房子把大妈从阁楼里接出来了,如果单位的房子分下来再好不过,分不下来暂时只能先这么住着。叶雨说,小阳,你赶紧过来吧,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姐吃不下饭,你要不听话也行,那么我回去。
当初,叶雨为了让大妈从阁楼里搬出来把花店都卖了,现在,再要她为了我离开她妈从上海回到大连?我还是人吗我?我赶紧说不用。我说,姐,听你的,给我一个礼拜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吧!
叶雨真的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大连,不过催促我去上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柳仲和文文已经坚持不住,她们告诉叶雨我整天追问小晏的下落,她们开始招架不了了。
是的,我寻找小晏的那颗迫切的心就要发疯,每天每夜守着电话,不敢离开小窝房,生怕小晏又来敲门我却不在,这样等了一段时间终于心烦意乱,就开始缠着柳仲和文文,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挺烦的,可没办法,可以容我死乞白赖地缠着竟然只有她们俩。白天,不管刮风下雨,我都去星海广场,像每次和小晏去星海差不多,我就面朝着海坐在会展中心的水泥栏杆上,一坐一天。有一回,我正在想小晏的时候,一个女的拍我肩膀,那一刻,我心怦怦跳,还以为是小晏了,结果回头一看不是小晏,眼泪马上流出来。那个女的拿台照相机,大概是想找个人帮着给她和她的几个朋友照张相,一看我泪流两行吓得不行,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白天等不到小晏,晚上就去找柳仲和文文,她们那个时候已经开学了,我把她们叫出来挨个儿问,每天的问题大致一样,首先问小晏有没有打电话,其次把自己找她的情况说一说,听一听柳仲和文文的“旧调重弹”,找一找出入。那个时候柳仲和文文全听叶雨的,叶雨临走之前已经将其封口,尽管我的急切让她们于心不忍,但这俩东西倒是坚定不移,始终守口如瓶,有时候还装出一筹莫展的皱纹来附和我。
其实,我会上当也全赖柳仲的戏,在我觉得柳仲根本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她话里话外那么有板有眼的一点儿破绽都听不出来,所以我才会相信她和文文确实不知小晏的下落。一直以来,对我和小晏的事儿,柳仲也好,文文也好,她们从来没有横加阻拦,尽管她们从来也没有赞同,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干,光因为叶雨吗?很久以后柳仲跟我说了她当时的想法,她说,季晏给文文的那笔钱就是他们家的所有积蓄我和文文确实不知道,她把钱交给文文的时候也没说他们家要搬到南京去,文文把钱交给叶雨是因为当天去医院你不在,开始并没有要隐瞒你的打算,是叶雨让我们保密,她说因为高业的事儿你和季晏的关系已经传开了,有学不能上,有书不能念,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指指点点,现在你们为了感情失去学业,将来还会失去事业,失去家庭,失去亲人和社会关系,如果我和文文真的是你们的朋友就应该为你们想一想,就应该帮助你们身归回位。柳仲说,那天,季晏她妈在医院里掩面痛哭的时候,我和文文也哭了,以前你们在一起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经过高业和尹美丽的事儿,全学校议论纷纷,你知道吗?为这个我都跟小民工打起来了你知道吗?所以,当时叶雨一说,我和文文立马同意了,你恨我们也没有办法,你难受,我们比你更难受!
第二章 抚摸灰尘(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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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柳仲和文文那个时候肯定比我难受,有些谎话说的人比听的人受折磨,光说一遍还能坚持,说多了就考验意志了,我每天死乞白赖地缠着她们,确实够呛。
在我答应叶雨愿意去上海的时候,我的耐心和信心几乎已经磨平,我决定去小晏原来的家敲门找人,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那里已经被政府下令正式拆迁了。
四月的大连慢慢地微风树绿,几台挖掘机朝着翻斗车高一铲低一铲地卸下残砖碎石,灰头土面的拆迁工人戴着安全帽,日落的阳光里,他们的身影个个都是斜腰拉胯的。
我走到附近的一家小卖部,我说,你好,请问对面那栋楼什么时候动迁的?
店主望望我,又望望翻斗车,说,老早都搬走了,春节都没见亮灯呢。
我站在马路沿看着对面一片狼藉的景象,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得特别可笑的人,就算这里一如当初,就算小晏真的在家,我去敲门,我面对她的爸爸妈妈我怎么说?我要他们同意女儿跟我在一起吗?他们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57〉
大概就是这样的,2001年的四月我徒劳无获地离开了大连,后来在飞机上看报纸,看到高业那个大毒枭在广东被判了死刑,我本来脆弱的神经一下子穿山越岭地难受起来,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反正没感到解恨。
当飞机从周水子机场一跃而起的时候,我看见了大连落日的苍茫,这儿是我的家乡,这儿曾经是我和小晏共同生活的地方,从地面到天上,我的脑里不停地跳动着四个字——孤魂野鬼,跳得我手脚冰凉,浑身颤抖,这才发现原来孤魂野鬼竟是如此凄惨的一个词语。
拉上窗帘,我把自己歪下来,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一直以来,我憎恨脆弱,憎恨难过,但我深知,将来将有无边的脆弱难过将我铺天盖地包起来,因为将来无边的生命里没有小晏,没有小晏没有人再叫我狗福久,没有她,我叫谁妈妈,从精神的某个角度上说我就是孤魂野鬼,就是!哭!哭也没有用!
精神最差的那一年,就是刚到上海的第一年,怎么形容呢,那绝对算身心俱颓了!
第二年夏天,也就是认识老豆的那一年,在老豆的帮助之下,我的修配厂开张。
往后几年,一直长大,一直难过、脆弱,也缅怀。
这五年以来,大事件当属那张毕业证书,在叶雨的监督之下,在与小晏起先共同生活的影响下,我参加了全国大学的自学考试,并且通过考试。再有就是技术,每天都在车厂,天长日久,多少也掌握了一点儿汽配维修方面的皮毛知识。
别的,再就没了。
我有的时候自己问自己,是不是生活太无聊,是不是见得太少,要不怎么老记着过去,睁开眼想她闭上眼也想她呢?
除了上海这个酷热潮湿散发着华丽气味的城市,我去过苏州、杭州、新疆和西藏,观光旅行,但都是闷着去闷着回,没有好感,尽管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