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权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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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怿望着她那张白晰明净的鹅蛋脸,胡绿珠的神色倔强而骄傲,令他既欣赏又生气。
是的,他只认识了她一天时间,根本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从昨天到今天,深深吸引了她的,是她的容颜,她的骑术,她的勇敢,她的狡黠……但是在这些之外,元怿知道,她还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坚强得甚至不像个女人。
胡绿珠夺手而去,冒着大雨冲进了胡府。
她三哥胡长仁正在前厅,和胡国珍谈及昨天清河王用车载着胡绿珠出城的事情,胡国珍还不敢相信,此刻见女儿进了门,赶紧向门外张望,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清河王府的马车真的停在大门外头!
胡国珍、胡长仁、胡长粲父子几人急忙跑出府门外,还没等他们上前去给元怿请安,清河王府的马车已掉头离去。
第四十二章 你的天空太低矮
胡家父子又一阵风跑到胡绿珠的房中,胡国珍满脸堆笑道:“珠儿,想不到你今年的运气这么旺,为父还以为,你以后只能在家里啃老一辈子了,想不到,你一下子咸鱼翻身,攀上了这门好亲事。”
如果清河王元怿愿意当自己的女婿,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一旦成为元怿的岳父,胡国珍就不必时时害怕高肇找碴把自己踢出尚书省,官位可以牢牢地保住,甚至,哼,说不定哪天高家失去皇上欢心,他仗着女婿的力量,取高肇的尚书令位置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啦。
胡绿珠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冷淡地回答道:“我和清河王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亲事。”
满肚子都是洛阳城新鲜事的胡长仁笑道:“妹子,你就别遮遮掩掩啦,我听人说了,昨天在马球场上,四王爷把自己舍不得骑的浮云马也送给你了,把自己舍不得用的玄星杖也借给你了。我以前听人家说,四王爷吧,他平时不大爱待见女人,有人猜他是那个断袖癖还是后庭花来着,不过也就是猜猜罢了。依我看,这四王爷肯定是个专情的男人,他这么看上你,对你这么青眼有加,你嫁了过去,过得两年,再生下一男半女,清河王府还不就是你当家?从今往后,我胡长仁可就是四王爷的大舅子啦,哼,我看那些巡街的上司,还敢小瞧我不小瞧?妹子,你以后跟四王爷吹吹枕头风,让他给我弄个清闲点儿的差使,哥哥这些年巡街,落下了老寒腿、关节炎、平脚板不说,这身子骨,也不大中用啦。”
二哥胡长粲听了,勃然大怒道:“老三,你凭什么做清河王的大舅子?大哥常年在外头戍边,家里头我排行最大,要当大舅子,那也得先尽着我呀!珠儿呀,你倒是跟王爷说说,让二哥弄个专值白班的宫卫当当,这十几年夜班上下来,我都熬成什么样儿了,你瞅瞅,这眼睛跟猫头鹰似的,白天什么都看不见,一到夜里就两眼发亮,十几年没见过晴天大日头,我都快成夜老鼠了我。”
倒是胡国珍还想得周到些,他掐着指头道:“今天上午,于皇后殁了,三个月内不准饮酒宴乐嫁娶,过了三个月,咱们珠儿才能去当王妃。唉,虽说我此刻有些等不得了,不过迟三个月也好,有三个月时间,我到亲戚家借点银子,给珠儿好好置办点嫁妆。哼,说起那些亲戚朋友,一个个都是狗眼,这几年我们胡家不得意,连个来往的没有了。上回我办六十大寿,连你们的娘舅皇甫家都没来几个人,赶明儿珠儿嫁得这么风光,哼,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着来喝喜酒!”
他一想到喜筵上那些狗脸亲戚们团团围住他,又是奉承又是恭贺的情景,就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们父子三人,把以后的前景已经策划得周周详详。
胡绿珠烦了起来,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们乱说什么?谁说我要嫁清河王?”
胡国珍一怔,道:“你不嫁他,还要嫁谁?”
“反正不是清河王,你们别乱猜了。”
胡国珍急了,重重地一拍面前的大理石桌面,恨道:“你连清河王也看不上眼,大魏国里还有谁配娶你?这些年,你把爹的头发都急白了,难道想急死我不成?这个不嫁,那个不嫁,难不成你也想和你姑姑胡秀菱一样,将来剃了头发到瑶光寺做尼姑去?”
话一出口,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下。
唉,胡家出了一个尼姑,就够他受的了。
如果他从小宠爱的珠儿也剃了头发,当一个枯眉顺眼、毫无生趣的姑子,他还活不活了?
第四十三章 绝不当王妃
于皇后大丧三个月后,清河王元怿真的派人上门求亲了。
这是胡府上下盼望已久的好事,胡国珍当然一诺无辞,他接下元怿的聘礼,没想到胡绿珠却激烈反对,决意不肯嫁往清河王府。
夏天的早上,年过半百的胡国珍气得在厅堂里踱来踱去,不时拍拍桌子,砸个碗儿、碟儿的,那些丫头、家仆们吓得小心翼翼,在廊下踮着脚儿走路,不敢碰出一点响动来,唯恐触他之怒。连府中的猫儿狗儿,都悄悄地在檐上弓腰漫步,全无声息。
胡国珍面前的那张酸枝木方桌边,放着的一盘羊肉、一叠面饼都已经凉得透了,他还没有动过筷子,到今天为止,胡国珍已接连劝了女儿五天,可胡绿珠就是不肯改口,害得他连早朝都称病没去,去了,拿什么脸见元怿呢?他可是在元怿面前拍过胸脯,打过保票的。
皇甫夫人皱着眉头走进花厅,劝道:“算了算了,老爷,你女儿有多倔,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怪你,从小请师傅教她读了那些什么经国治史的好书,学成这么个性情,专门和爹娘拗着做对。她不肯嫁,你难道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不成?”
不用她说,胡国珍早就后悔了,女孩儿再读书又有什么用?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虽说他自幼将女儿视为不凡之器,爱若珍宝,可一个在终身大事上拂逆父亲心意的女儿,也太让他失望了。
“哼,还说我,不是你天天纵容着她,她能养出这么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胡国珍怒道,“再不依从,我就拿着绳子把她捆上清河王府的迎亲车!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皇甫夫人心中一震,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只听屏风后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爹,珠儿有话要和您单独说。”
胡尚书夫妇同时转脸向那扇描金檀木的屏风后看去,只见胡绿珠穿一件浅青色纱衣,低头走了出来。
她那洁白明艳的鹅蛋脸上,挂着一副倔强而哀怨的神色,眼圈青黑,似乎彻夜未眠。
“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对爹爹说。”胡国珍将视线转向窗外,脸色有些冷淡。
这个素来深得他宠爱的女儿,竟然会执拗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他想不明白。
胡国珍从前还以为,胡绿珠在婚事上挑挑拣拣,是为了高攀一门最称心如意的亲事。
可如今,一段大好姻缘就放在她面前,她居然会不放在眼里!
虽然说,答应下这门亲事,也有为自己巩固权位的谋算,但元怿确实也是个讨人喜欢的贵族青年。
他不但有着出众的军事才能,而且有着不下于南朝书生的文才,身材挺拔、相貌英俊,年龄不过二十二岁,却深受举国上下的爱戴。
不嫁给他这种顶尖人物,你还能做什么更好的选择?
胡绿珠转脸看了一眼母亲,欲言又止。
深知女儿心意的皇甫夫人,虽然心下微觉不快,仍旧妥协地转身离去,让他们父女二人独自留在了花厅里。
见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胡绿珠才转过脸来,单刀直入道:“爹,元怿的求婚,女儿决不会同意。”
“珠儿,你糊涂!”胡国珍恼怒地说,虽说胡绿珠这几天已经油盐不进了,但他还打算最后劝说一下自己的女儿,毕竟,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事关胡府今后的升降浮沉,“你放着元怿不嫁,将来难道想老死家中?爹这辈子最疼你,能看到你嫁到这么好的夫婿,爹死了都放心!”
“不,女儿不是不嫁人,女儿想……”胡绿珠咬着嘴唇,似乎在下着决心。
“想什么?”胡国珍瞥了女儿一眼。
这丫头若是一个男儿身的话,凭她的才智,想必不难致仕封侯,她比那几个浮滑公子气、没半点本事安身立命的兄弟,可要成器得多,可惜,她偏偏是个女子。
“女儿打算入宫。”胡绿珠忽然抬起眼睛,直接与父亲对视。
胡国珍大吃一惊,片刻后,才喃喃地说道:“你疯了……”
“女儿已经想了很长很长时间,这一次,不打算再改变主意。”二十一岁的胡绿珠,说话语调坚定,态度果决而自信。
“与其成为皇上终生难得一顾的低等嫔妃,还不如嫁为清河王次妃。”胡国珍叹道,“珠儿,你真傻!”
“女儿不傻。”胡绿珠握住父亲的胳膊,低语道,“藩王妃怎及得上天子妇?女儿想过了,父亲受高肇欺压已久,非如此不能光大胡氏。而且,父亲一直说,女儿骨相贵重,必非凡品,如不入宫,怎能实现女儿的胸中抱负?”
第四十四章 我要入宫
国珍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来没有想到,女儿的婚事之所以蹉跎到今天,竟是因为她心中存着这样一种惊人的念头。
“糊涂!”胡国珍猛然转过脸来,怒道,“读书读史到今天,心智还这么幼稚!宫廷岂是平常去处?那里的阴谋诡计、秘事机关、斗争和倾轧,绝不比朝廷中简单,宫中的每个女人都有背景和家世,珠儿,你若入宫,仅仅是那一份寂寞,就会让你无法忍耐。”
胡绿珠仰起了脸,面上有一种决绝的神色:“女儿心意已决,若不能入宫,女儿立志终生不嫁,和姑姑一起在瑶光寺中做练行尼。”
“什么?”听见女儿的威胁,胡国珍不禁微觉心惊。
自己的妹妹胡秀菱,本来也是个才貌出众的姑娘,就是因为没嫁个合适的夫婿,遇人不淑,才年纪轻轻,就舍身入寺。
这女儿性格刚强,可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主。
倘若她真跟着姑姑出了家,人家说起来,胡家的姑娘,全去当了秃头布袍、心如死灰的尼姑,让他这个胡家的掌门人还怎么见人啊?
“让女儿入宫吧……”胡绿珠满脸都是求恳的神情,“爹,我听说了,下个月皇上又要在民间选取四名女官和嫔妃,女儿虽说年龄大了些,可只要爹同意,女儿有办法入宫为妃。”
胡国珍叹了口气,沉吟难决。
大魏的后宫里,宫事向来幽秘异常,并不是嫁女的理想去处。
这几年,后宫中离奇死去的皇子和嫔妃,总共将近十人。
外间纷纷传说,这都是皇上的宠妃高夫人的手段。
她害怕别的女人分去皇恩,所以才屡次用毒药或杖刑,杀死偶然得到皇上临幸的嫔妃。
七个月前,皇长子元昌也无缘无故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于皇后同样难逃此劫,她死了之后,宫廷内外,议论纷纷,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于皇后的堂弟、侍中于忠愤恨之下,特地进了一个折子,说这些事情的幕后人正是刚刚发迹不久的外戚高家,他恳请皇上追究此事,谁知道,皇上竟然当廷发怒,将于忠贬谪到漠北。
两个月后,因颍川太守叛归南梁,皇上才将于忠召回来平叛,至今没有恢复领军将军的官位。
而备受众人议论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