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权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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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时候于家皇恩正隆,这些后宫秘事,便没人追究。
冯丽仪仍在自言自语:“冯秀,你以为,撵走了我,你就能独占皇上的心?你错了,女人像春花一样,每年都在盛开,我走了,自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家族荣耀,一批一批地进入魏宫。哈哈,冯秀,只要皇上活着,你一天也不能安宁,高夫人她已经为皇上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啦,高夫人她比你受宠……”
胡绿珠望着面前的冯丽仪,只见她激烈的神情已经慢慢缓和。
片刻后,冯丽仪终于平静了下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再次凝看了胡绿珠一眼,夺回手来,低头拂了拂自己布袍的下摆,动作轻柔而利落,带着一种特殊的风韵。
“师父,您今年多少岁了?”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胡绿珠轻声问道。
冯丽仪已经恢复了刚才端庄的神态,她声调冷静,却饱含一种强烈的嘲意:“多少岁?我出宫的那一年,也不过二十几岁。”
最多是刚刚四十岁的年纪!
胡绿珠看着那张皱纹深密、容色黯淡的脸,感觉惊讶万分,她本以为,面前这个妇人已经年过半百。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苍老的中年妇人,即使是整日劳作的民妇,也不会有这样空洞的眼神、这样苍凉的冷笑、这样无望的人生。
冯丽仪重新坐回自己琴边的蒲团上,低下头,抚着琴弦,也梳理着自己对往事的回忆。
“我老吗?呵呵,整天想着宫里头那些暗无天日的事情,不老才怪,小姑娘,你若是进了魏宫,肯定会吓得夜里睡不着觉。”
胡绿珠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这些给孝文帝当皇后、当妃子的女人,竟然会下场这么惨。”
冯丽仪幽幽一笑:“惨?我不算最惨的,我只不过输在自己姐姐的手里,到瑶光寺出家……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孝文皇后,她姓林,在她儿子被立为皇太子的那一天,孝文帝命人赐给林皇后一个黄金托盘,托盘上,有一盅毒酒、一把精钢腰刀、一条十丈白绫,让她自己选择……她死了以后,我才被封为皇后。”
第三十章 孝文帝的四个皇后(续
她一旦安静下来,便有一种阅尽世事的沧桑和平静,令胡绿珠觉得可以亲近。
想起孝文帝,冯丽仪的眼神变得凄婉而柔和。
她惨然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胡绿珠黑滑光亮的发髻,温和地说道:“冯秀呢,她取代了我的位置,自以为从此成了大魏国最高贵的女人,谁知道我放得过她,别的对头放不过她。有两个嫔妃和外臣联手,将她的风流故事秘奏给孝文帝听,孝文帝不发一词,当即将冯秀囚禁到冷宫,从此不见。三年后,孝文皇帝病重,濒危之际,命令两个弟弟北海王元详和彭城王元勰,在侧殿中用白绫勒死冯秀,将她的尸身草草下葬,谥号为幽……我们冯氏三姐妹,同时入宫侍候孝文帝,两个册封为皇后,一个立为昭仪,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而当年,皇上的恩宠曾让我误以为,我已经得到了天下女人们向往的一切……”
冯丽仪的话语缓缓消散在满院的夜色中,竹叶声悉悉索索,显得清冷。
夜风渐凉,房里没人再说话,一灯如豆,于忠有些痛苦地喘息着,冯丽仪却伸手抚弄起古琴来。
胡绿珠心中只觉无限惊讶骇异,虽说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洛阳城里,但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听说,魏宫中有这么多秘事。
那些看上去纤弱美丽的后妃,竟会有这样厉害的手段和计谋,和这样冷酷的心。
胡绿珠不禁默然自问,如果一切如自己所愿,自己能入宫当宣武帝的妃子,也能够做到这么残忍刻薄吗?
越想,心下越觉得一片白茫茫,面前不由得又浮起清河王元怿那张格外清秀俊朗的脸,或者,此刻只需转一个身,投入他的怀抱,也是一种平静安详的人生?
她站起身来,走到竹影深暗的廊下,却听得冯丽仪已经抚琴低唱起来: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
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
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胡绿珠听得出来,这是司马相如当年为陈阿娇写的《长门赋》,是陈阿娇住在长门冷宫,魂牵梦萦着君王、却终于不可见的心碎感觉。
想不到,冯丽仪在瑶光寺出家这么多年,心底还在缠绵旧情,思念着那个驾崩多年的无情无义的孝文帝。
孝文帝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可在这个男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有好下场。
林皇后的儿子元恂被立为太子后,依着“子贵母死”的宫规,林皇后被赐死,但她死了没两年,太子元恂就被孝文帝废掉,不久又被孝文帝亲自下令,囚禁后杀死,只可怜林皇后为了儿子的皇位,白白死掉,儿子最终却没能当上皇帝。
废后冯丽仪没当几年皇后,孝文帝就收回了她的印绶,强迫她剃度出家,如今,冯废后孤苦伶仃,幽闭一室,生不如死。
幽后冯秀也曾一度出家,后来孝文帝为了补偿她,立她为皇后,却又听信传言,将冯幽后勒死。
高皇后是当今皇上生母,同样在太子受册封那天被赐死,只在宣武帝登基后,才受到皇后的追封。
这四个女人,谁比谁更可怜?还是一样可怜?
这些孝文帝的女人,孝文帝的皇后们啊……
在冯丽仪伤感的低吟中,于忠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艰难。
胡绿珠正准备转身离开,去找姑母,却见于忠眼睛看着自己,似有话要说。
她只得礼貌地告辞道:“于大人,你早点安歇吧,妾身去姑母那里找个住处。”
于忠叹一口气,半天才道:“我认出来了,你是胡尚书家的大小姐,是不是?”
胡绿珠点了点头,她常年在外抛头露面,所以被人认出来不稀奇,被人认不出来那才稀奇。
于忠的眼角旁不由得滚落了两粒黄豆大小的泪珠。
他别过脸去,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了:“高家的人已经对我下毒手,对我妹妹,肯定更不会手软,我想着,我那妹子……我那妹子怕活不过今晚了……”
胡绿珠见他兄妹情深,心下恻然。
她也有五个哥哥,可他们对这个妹妹漠不关心,只想让她早点出门子,把房间院落腾出来,别在家白吃饭,绝没有于忠这番肯出生入死的手足情,更不可能对妹妹的生死念念在心。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冯丽仪听了于忠说话,转过脸,拿起念珠,笑道:“忠儿,你是在挂念你妹子么?叫她不要参加宫中的选秀,啊?好端端的,别想着什么当皇后。你好生劝劝她,一个女人,能嫁给平常士人做妻子,两情相悦,那才是人生大幸。入宫啊……到处杀机暗伏,处处凶险,没个安生的时候。唉,这些女人,整天都在勾心斗角,哪还有什么温情?富贵荣华,皆为空幻,哪里能比得上平常人家白头老夫妻含饴弄孙之乐……”
冯丽仪的声音中饱含悔恨和向往,让一旁的胡绿珠听得心中有些酸楚。
不管此刻的冯丽仪是清醒还是糊涂的,她的这个省悟都是极为明察、极有见解的。
倘若于皇后当年能受此劝解,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吧。
第三十一章 此仇必报
于忠想和胡绿珠说话,但他失血过多,浑身极度脱力。
他“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才苦笑道:“我想叫人告诉她,哥哥救不了她啦,可哥哥不会忘记她今天是被谁害死的,不会忘记于家是被谁陷害到这个地步的……胡小姐,我真想见我妹子最后一面,可是不成啦。”
胡绿珠心下惨然,安慰道:“于大人,你先安歇好了,养好伤,再重新带医生去救于皇后。于家四世三公,门生部将遍及天下,那姓高的暴发户,一时片刻哪里就能撼动了?”
她望着于忠,那张虬髯劲张的紫棠脸已经变得惨白,失血过多会让他随时都会晕去。
这个昔日洛阳城里最显赫世家的长子,如今,已无力支撑起整个家族的天空。
胡绿珠似乎有点懂得了于皇后。
在猗红馆,当她看见李小雅脸上的伤痕,她是非常讨厌于皇后的。可现在胡绿珠明白了,为什么于皇后年纪轻轻已心狠手辣,。
她不对别人心狠,别人就会对她心狠。
宫廷之中,一步退让,一步心软,带给自己的,将是无穷劫难。
于忠迷迷登登中,伸出手去,抓住胡绿珠的胳膊,哀求道:“胡小姐,你能不能进宫见我妹妹一面,给我带几句话给她?我妹子性情刚烈,她不能眼见我手刃仇人,死了都不能闭上眼睛!”
胡绿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趟这个浑水。
皇上对高家的宠信是不用置疑的,连清河王元怿都说服不了皇上,她又何必和高家作对?
可看着于忠对妹子的牵挂,胡绿珠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于大人,”她有些犹疑地道,“你请说。”
于忠精神一振,倚着壁板,勉强坐了起来,道:“胡小姐,请你转告皇后,哥哥虽然救不了她,但哥哥一定会为她,为于家报仇!只要我于忠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将高肇那奸臣贼子碎尸万段,用来祭奠冤死的皇子元昌和于皇后!”
他说着话,已经泪流满面。
胡绿珠见着这么一个雄壮汉子竟然哭得如此凄凉,不由得也陪着掉了两颗眼泪。
是啊,帝王家有什么好,犯得着一个个刀头舐血地跟后宫里面滚打摸爬。
要是按着平均寿命来说,这大魏的皇后,似乎很少有活过三十岁的。
就算自个儿不老老实实地病死,不当太子那倒霉的生身母亲给勒死,好象也很难保证她走路不摔死、喝水不呛死、吃馒头不噎死。
想着这魏宫的凶险,胡绿珠叹一口气,向于忠点了点头。
于忠这才放开她的胳膊,“咕咚”一下,往壁板上就倒,人晕了过去。
冯丽仪却也不担心,命人给他喂下些安神补血的药水,将他安置在床铺上不提。
胡绿珠告辞而去,走到一半路上,忍不住,又扭过脸来。
却见月光下面,翠竹影中,冯丽仪呆呆站在那扇木门,仍在眺望着自己的背影。
月光隐没了她面容上的苍老和寂寞,远远望去,那枯锁密室十二年的冯丽仪,身姿窈窕,衣袂飞飘,仿佛仍是当年初入宫时的那个如花少女。
大悲堂的首座妙净,这两天一直在帮宫里头抄经书祈祷。
抄到深夜,她刚刚洗漱好,准备睡下,突然听到前门有人敲门。
妙净从门缝里一看,原来是娘家侄女胡绿珠,连忙开了门,让胡绿珠进来,惊讶道:“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突然出现在寺院里头?”
妙净没出家前叫胡秀菱,原本是青州王元朗的妃子。
虽说出家多年,其实,胡秀菱今年的实足年龄才三十五岁。
胡绿珠看着姑姑穿一件深灰色布袍,头戴灰色布帽,一副中老年妇女的模样,昔日的美貌和灵气已经找不到多少,只有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仍让她感到熟悉,心里不禁又有些隐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