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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净沙-第65章

小说: 天净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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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啥她也想好了,她打算豁出去,不讲自个儿,就讲那个人,讲他这辈子,为沙乡,为腾格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果真要颁奖状,就该颁给他!她还想讲,这树,一半是她种的,一半,是那个人种的,钱也是他出韵。他的确占了公家的钱,但他没花在自个儿身上,全花在了这树上,花在了这沙窝窝里。她甚至还想,把那个人留给她的钱,还有写给她的合同,都拿在会上,让公家看,让大伙评。如果该她得,就得,得了还得花在这沙窝窝里。如果不该得,谁想拿。拿去。就是不要再说他一句坏话!

坏话伤人心哩,活人的心伤,死人的心,更伤。伤不得呀!

拾草几个看她魂不守舍的,就笑:“枣花姑,你今儿个,像个明星,等会到了台上,一定得讲好呀,让那些大领导看看,咱枣花姑,当年可是数一数二的铁姑娘哩。”

一听铁姑娘,她就更耐不住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大会战中,条件反射似的,就往外走。等拾草她们撵出来时,牛根实跟苏娇娇,已恶煞般堵在了面前。

“听见没有。我有话哩。”牛根实又说了一句。

“今儿个你甭装聋子,也甭装哑子,得把话说清楚。”苏娇娇的声音比牛根实还高。

枣花怔住了,怔得不是个一般,她决然没想到,哥哥和嫂嫂,会在这时候到沙窝铺来。

“你们……”她的嘴唇动着,脸色刷地疹白。

“啥你们我们的,进屋去,有话说哩。”苏娇娇说着,就要上来拽她。牛根实恨了女人一眼,道:“就在外头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啥见不得人的。”

“哥……”

“你还知道我是哥哩,哟嘿嘿,亏你还认得我这个哥哩。我问你,你上哪去,他们给了你啥好处?”

“哥……”

“我问你,姓郑的是不是跟你签了合同,要把三代卖的钱分你一半?”

“哥……”

“我问你哩,哥长哥短的顶啥用!说,这林子,你打算咋个处置?”

“咋个处置?”苏娇娇跟了一句。

这时节,就有人朝这边跑来,先是三五个,接着便多,一听牛家兄妹吵上了,哗,就有一大片,朝这边涌来。

“你倒是说呀!”牛根实狠跺了几下脚。

“说啥哩,人死到医院,你们不来,今儿个人救活了,你们倒是腿快!”打院门里边说边扑出来的,是玉音,她就迟了这么一会儿,就给出事了。

“一边去,没你的事!”牛根实喝道。

“音儿,你进屋去。”枣花强忍着泪,她不想这一幕让音儿看见。

“让开。我看今儿个,谁敢拦我姑姑!”玉音说着,就扶了姑姑,往前走。苏娇娇猛地往前跃了一步,她那么大个身子,再叉着腰,就把路给封死了。

“让开!”玉音逼视住母亲,这一刻,她的心不知有多难受。但她知道,再也不能让姑姑受委屈了。

“我不让开,能咋?”苏娇娇真就成了母老虎,连她自己都觉得像。她这一耍横,立刻就让看热闹的人有了兴头,沙乡人哪个不知,方圆几十里,就数她耍横耍得歪。

会场开始乱,台上的人伸直了脖子往这边瞅,不清楚发生了啥事。县上的干部急匆匆的赶来看真相。

羊倌六根也撵了过来。

“这是我们大人间的事,没你娃掺的嘴,你一边去。”一看围观的人多,

苏娇娇越发有劲儿了,这辈子,她就喜欢个人多,人多才有个吵头。

“你是个啥大人,有你这么当大人的?”六根隔着人群,猴急地甩过来一句。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鳖,没人说话了让你说来了?!”牛根实一看羊倌都掺了进来,心里窝的火,哗,给点着了。

“我是维持会场的,你们闹事到家里闹去,今几个是大会哩,闹不得。”六根说。

“老子等的就是大会,顶个白手巾当官帽,我看你是放羊放出病来了。”

这一吵,门前就越发乱起来,拾草几个见状,也你一句我一句,数落起牛根实的不是来。牛根实起先还心虚,还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吵下去。这一下,不虚了,反正是吵,不如鱼死网破,吵他个地翻天。

吵!

工作人员拦挡,压根儿不顶用,牛根实两口子唾沫渣子横飞,吃人一般,一句让人的话也不说。吵着吵着,就把要害吵出来了。

“今儿个你不把合同拿出来,休想到会上去,要丢人就丢到底,反正我是没脸了,你也甭想长脸!”

“爹!”玉音心里,不只是恨了,啥都有。她眼看就要拿手捂住爹的嘴巴了。

“少叫我,我不是你爹!”莫名地,牛根实就吼出这么一句。

刷一下,门前静了,真的静了,所有的人,包括县上那几个干部,全都让这话惊住了。

沙窝铺瞬间被死一般的气息罩住。

如果就这一句,事情怕也不会出那么大,就当是气话。人们怔一下也就过去了。谁家的父女都一样,气急了,啥话都有。偏偏,不是这一句。

一听男人把实话端了出来,苏娇娇迫不及待就喊:“就是,背了一辈子名,不背了,冤。音、头,喊爹到省城喊去,他姓郑!”

刷,天地像是死了般,人们的呼吸全都没了,脸色一个比一个赤白。天下哪有这样吵架的,哪有这样……

“老天爷啊——”羊倌六根跳着蹦子,恨不得在地上跳出个窟窿,把自个儿先藏进去。

刚刚赶到跟前的常八官正巧就给听见了这句,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玉音的脸色在变,点点儿的,在变。身子,已看不出是抖,还是在抽搐。总之,这话像雷声一般,将她击中了,彻底击中了。如果以前只是心里略略儿猜疑,那么这一刻,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

太致命。

等羊倌六根那一声爆出时,迟了,啥都迟了。

“快来人呀,枣花,枣花她……”

·10·

尾声

现场会开完很久,江长明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没法好。生活给人的意外真是太多,有些意外,你压根儿就没法儿承受。

枣花是彻底好不起来了,牛根实和苏娇娇两个,等于是拿刀子捅了她的心,不,比这还狠。“那是往人心上撤毒药啊,狗日的,狠,真狠。”常八官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六月的沙漠早已是一片燥热,干旱并没因现场会的召开有所消退,相反,今年的高温来得比往年更早。此时正是沙枣花开的季节,那泛白的细碎的叶子下,一串串黄色的碎花缀满枝头。腾格里再次被浓郁的花香覆盖。没有人敢为花香陶醉,现场会后,沙漠紧张起来,整个胡杨河紧张起来。有消息说,胡杨河的问题已惊动中央高层,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已有两道重要批示下到了省上。胡杨河,已成为继罗布泊之后,又一次聚焦世人目光的地方。

“达远三代”的推广开展得有条不紊,五佛、苍浪、沙县三县联手,启动了一项百年绿色屏障工程,省内几家科研单位更是撤除了科研的篱笆,将资源优势集中起来,共同为流域的治理献计献策。育苗分十二个点展开,老范那边争取到了三个,他再也没工夫发牢骚了,带着侄子侄媳还有五羊婆和菊儿她们,整天忙个天昏地黑。江长明现在是来回在十二个点上跑,真是应了吴海韵那句话,育苗成了眼下最紧的事儿。

吴海韵照样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江长明算是服了这个女人,城府太深,总是让人摸不到她的内心。不过有一点,江长明算是信服了,她的确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沙沙在现场会当天便离开了沙窝铺,枣花猝然倒下,受伤的远不止玉音一个人。或许,打击最深的,还是沙沙。她可能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也可能已经揭开了自己的谜,但她不会想到,沙漠深处,郑达远还会有一个女儿。她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等江长明知道时,她已含泪离开沙窝铺。

江长明的心,并没因沙沙的离开变得轻松,相反,对她,又多出一层牵挂。

六根又在叫他了:“江专家,又断水了,苗才浇了一半!”江长明赶忙收住瞎想,往苗地那边去。

红木房子里,玉音的脸色接近死灰。

自打那天后,玉音就变成这样,整日地死着脸,跟谁也不说一句话。是她坚决不让把枣花往医院送的,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包括江长明。事后江长明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她就知道了姑姑的结局,肖天院长告诉她的。依肖天院长的估计,枣花在世上的时间,怕是超不过三个月。既然如此,还送她做什么?不如让她安安静静留在沙窝铺,留在红木房子里,兴许,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玉音的心很疼,疼得近乎木了。

母亲,娘,亲妈。多少个夜里,她就这样喃喃的,在心里发出痛苦的声音。每唤一次,她的心就裂一次,她已搞不清,在这世上,还有比这三个字更能让人欲痛欲死的吗?

枣花再也听不见她的叫了,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当她轰然倒地时,她对这个世界,就永远地失去了知觉。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她还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那么多心愿没来得及了掉。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人们,当年她为啥要撵郑达远回去。那可是她唯一一次能抓牢他的机会啊,可她硬是狠着心儿,放弃了。怕是只有上苍才知道。

真的,很多谜,怕是只有上苍才能解开。

玉音已没任何心思解开这些谜了,或许,从她爹,不,应该是她舅,总之,就是牛根实吼出那一嗓子时,世上所有的谜,对她来说,就已毫无意义。她要做的,只是守着自己的姑姑,自己的亲娘,每天替她洗净脸,梳好发,穿好衣服,然后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祈祷。

风起了,风又落沙尘漫天。

往事漫天。

痛苦无边无际。

埋葬枣花的那天,沙漠里来了一辆车,打省城来的,来了并不往里开,就停在远处,停在三道梁子那边,静静的,停在那儿。众人哭喊着往坟地里去的时候,那辆车里走下一个女人,手里捧着两束纸做的沙枣花。一束。悄然放在了郑达远当年住过的地窝子里,另一束,就搁在沙梁子上。风吹来,纸花扑扑地响,那纸花原也有香气,跟真正的沙枣花一样,馥郁、浓烈、铺天盖地。

沙窝铺瞬间成为白花的世界。

白花飞舞中,六根的花儿又响起来,悲凉,凄恨,字字砸在人的心上。细一听,不是花儿,是他由着性子乱吼哩。死六根,他居然不哭,居然不掉一个

泪珠子,就是放野了嗓子,吼。吼得老天爷都抖了:

翻过了高山望平川

平川里有朵牡丹

看上去容易摘上去难

摘不到手者是个惘然

走过了平川是沙滩

沙滩里长着棵树哩

妹子你是树上的红果儿

一辈子摘不到心上人手里

沙滩里有棵沙枣树哩

沙枣树开花长着刺哩

妹子你是那苦命的枣哩

枣里浸的全是血哩

哎哟哟

我的妹子

你把个人的心往死里疼哩

一辈子你为个别人守哩

守得花花儿出血哩

哎哟哟我的个妹子

血把个沙滩淹死哩

……

也就在这一天。肖依雯孤独地离开她热爱着的医院,前往机场。她要去美国,是父亲肖天执意让她走的。得知她跟江长明的一段感情后,父亲肖天说:“去吧,孩子,就算散散心,爸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迷惘过。”肖依雯咬了咬嘴唇,答应出去一趟。她是去进修,不过能不能真的学到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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