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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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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林驿丞所说,答案很快便找到了,大略的情形是这样的:蒲先生先是手刃了房二爷,房二爷又事先在茶里下了毒,让蒲先生喝了。至于两个人有何过节,是为财,还是为色,一时无法确定,还须慢慢详查。林驿丞主动将蒲先生和房二爷的后事担下来,他说:“他们两家买卖跟我们驿站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总还有情分在,理当替他们料理。”警察直说林驿丞仗义。人被搭出来,铺子也上了封条,我们连夜将尸首殡葬了,我还在寺里请了一百卷金刚经,坟前烧了。我心中不知是悲是苦,只觉得有好些话要说,又不晓得从哪一句说起,还是林驿丞劝了我半天。

夜里睡不着,折饼儿。过去不拘什么,总还在心里有个定盘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今一下子跌入谷底,没抓没挠。要叫我一辈子迎来送往伺候人,我还真不认头,倒不如回到家乡故里去,守着祖宗留下来的藏书楼养闲娱老。于是,我找到林驿丞,将这一番意思敷陈了一遍。我想他念我鞍前马后跟了他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为难我;林驿丞倒也确实没说什么,只打了个沉儿,言道:“你容我琢磨琢磨。”我怕他把我撂旱地上不管了,就追在他后边问:“你要琢磨多少日子。”林驿丞挺干脆地说:“顶多两三天吧,你只管把心搁肚子里。”

就在这两三天里,我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人们走马灯似的都来入朝随班,整天价唧唧喳喳,把我耳朵都磨出子来。说的无非是些交情话儿,个个出言恳切,叫人感动,眼眶子直泛酸,只是我去意已决,未免扫了他们的兴。尤其是三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伤心的地方,不解恨,还使劲掐了我两把;我也不敢躲,只能干挨着。李耳说:“头年我还算一卦来着,把咱们几个的生辰八字都递过去,那个瞎子告诉我说,这伙子人指定能厮守一世,绝散不了伙儿,没承想我白高兴了一场……”我把我的一套文房送他留个念想,他也不收,还赌气地说:“甭瞅你那是前朝的玩意儿,你要是非送我,我出了门,就仨瓜俩枣地卖给打鼓的。”

到林驿丞该给我回话的那天,难得的清净,他们一个人都不露面,八成是知难而退了。这时候,吱扭一声,一个小脑袋瓜伸进来,是张目的二小子,进门就奶声奶气地问道:“干爹,听说你不要我们了?”我将他揽在怀里说:“不是我不要你们,是我家里有老亲,总得回去探望探望。”孩子问:“还回来吗?”我竟一时答不上来了,孩子摇晃着我的胳膊说:“原来不是说好了,干爹要教我读书写字的吗?”我抚摩着他的头说:“找个学问大的坐馆先生教你,岂不更好?”孩子一拨拉脑袋说:“不好不好,我就瞅着干爹的学问大,一笔的馆阁子体也最玉润珠圆。”我苦笑道:“这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吧。”孩子说:“是我自己这么想的,干爹别总拿我当吃奶的孩子看,我都认好些个字了。”我想笑,眼眶子却湿了。孩子又找补了一句:“干爹,你好好教我,我也好好学,长大了,我中了状元,一准孝敬你。你看我的本子都备下了。”孩子拿出一摞竹纸钉的本子,让我瞧。我架不住他一口一个干爹地叫着,心下不禁有些浮动,经久不能平息……

孩子还不住地啰里啰唆:“你要惦记着爷爷奶奶,就把他们二老接来,享享清福,我们一起伺候着,反正客栈有的是闲房。”我说:“爷爷早殁了,奶奶尚健在。”孩子说:“干脆咱爷俩儿一道去接她吧,也省得你一个人赶路怪闷的。”

将老娘接来倒是个办法,我怦然心动了一下。这时候,孩子扯了扯我的袄袖,小声说:“接奶奶来住的话,不是我说的,是妈妈说的,你可别去问她。”我眼眶子里的泪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终于掉下来。我搂着他说:“干爹不走了。”孩子还不信:“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他一听,可高兴了,奓着双臂跑出去,冲着院门外喊道:“我干爹不走了,我干爹答应留下来教我读书了。”眨眼工夫,呼啦啦,林驿丞率一队喽啰兵拥进来,笑道:“我就说嘛,王老弟知书达理,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薄情人。”李耳上来就擂了我一拳头:“我还真怕往后看戏没个伴儿呢。”热闹了一阵子,三娘过来招呼大伙儿去她那,酒菜都备齐了。

当晚,我给老娘写了一封信,这还是我出门一来头一回跟家里联络。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一页纸,颠来倒去竟花了两个时辰,比进科场还劳神。转天,我又给几个孩子买了几刀纸、几匣湖笔,走得急,被青苔滑了一跤,把膝盖都磕破了。自此,每日后晌午都抽出工夫来,教教他们《三字经》。此时,张目家的大小子已六七岁了,越发得壮实了,只是不如他兄弟有灵性,作诗填词,一点就透;就李耳家的姐儿还小,三五天认不上几个字。有时候,林驿丞家的景儿也来凑凑热闹,我找些以往的乡试文章叫她做。等老娘的回信,等了俩月才来,老人家得知仍存活于世,少不了痛哭一场,恨不得即刻登程、母子团聚,还是几个哥哥将她拦下。因袁世凯登基当了皇上,世人皆反他,一时兴起了护国军,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太平。只待天下安定了,再送老人家来通州城也不迟。三娘听说了,又慌了:“等老娘真到了,见你仍是冷清一人,连个媳妇也没说下,不定多伤心呢。”于是,就跟李耳媳妇九儿一道又张罗起来。为谢她们,我还带他们去了一趟戏楼子,在侧幕挡了屏风,垂了软帘,听了一出《珍珠衫》。整个通州城,良家妇道公然上戏楼子还从来没有过先例。因这个,祝氏和景儿怪我待人有薄有厚。

“在我记忆当中,客栈里还从没这么安宁过,没有谁惦记着往高枝上爬,更不再谁盯着谁,谁防着谁。这世上难得的就是一个闲字,脑子静,做什么都觉有滋有味。”那天喝酒闲谈,我刚说了这么两句,张目就将话头截住,言道:“也未必人人都是如此。”李耳问道:“你说的是林驿丞吧?就他心里头还长着草,镇日里嘀嘀咕咕。”我们都不知他是哪一头的,受谁的指派,自然也就帮不上他的什么忙,未免只能唉声叹气。我对他们俩说:“咱们何必这么着忙呢,谁都有卸任的那一天。我们几个不久都交差了么?林驿丞他也是一样——早晚的事。”

“王品出来一下。”

“哪个找我?”

有人在当院招呼我,开门一瞅竟是祝氏,让她进屋暖和暖和;她偏不进,说是有正经事要跟我说,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我只得披上棉袍子,哆哆嗦嗦地随他出去了。

“择个日子,准备做亲吧。”她说。

“谁家的小姐?”我问道。

“冯画师家的千金。”

“是道光年间在宫里画屏风的那个冯画师吗?”

“不是他家还是谁家!”

一个爱书,一个爱画,倒是般配。据说这位小姐五岁起跟她爹学画,现在业已学成,她爹接下的小活计,譬如扇面、条幅之类均由她代做。聪明是足够聪明,只是不知模样怎样;三娘和九儿亲自去看了,回来都说是仙女下凡。我也便允了,只是嘱咐她们切莫过于铺陈,光简单油漆装裱一下就行了。三娘说:“你能凑合,人家小姐还不愿凑合呢。”我只好取出银票来,托他们采办过礼用的珠翠首饰、四季衣裳,至于一切喜轿喜棚俱由林驿丞料理,不要我出一文钱。吉期定规下来,李耳和张目都送来了珍贵稀罕的重礼,李耳送的是翡翠双镯,张目送的是钧窑彩瓶。我推让再三,无奈他二人还是打打咕咕地给留下了。祝氏还叮嘱我:“你丈人要问你在客栈做什么,你就说是坐馆先生。”我问:“为什么?”祝氏说:“他家瞧不起生意人,嫌丢人,此地到底不赛南蛮子开通。”吉日时,客栈无不悬灯结彩,仪仗执事比当年李耳娶妻更排场许多。我过意不去,林驿丞却说:“咱客栈也就再热闹这么一回了,当然,讨小的不算。”我问:“那你呢?”林驿丞说:“嗨,我都是老丝瓜,拉秧了。”彩舆到了,踩着红毡一直送到新房门口,惊动得住店的老客都出来瞧景儿,跟着放鞭放炮。林驿丞也没让他们白忙活,都请入了席。

三娘和张目将我送至洞房,已是三更天了。

“别忒吃力了。”张目调笑我道。

喝了一肚子的急酒,又溜溜折腾了一天,着实是乏了。进屋,一头栽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半夜叫渴,起来喝水,才瞅见新娘还蒙着盖头,盛装艳服,端端地坐炕沿儿上。哎呀,竟把新娘忘一边了,亏她沉得住气。我慌忙道歉,挑去盖头,见新娘杏脸桃腮,自然称心如愿,也就有了些节目。“你是叫个金铃吗?”

“知道还问。”

“你不用拘着,躺过来一些。”

“躺过去,你又要欺负人家。”

“瞧你说的,疼你还疼不过来呢……”

“过去只在戏本里见过你这么风情的人儿,地根儿我还不信,没想今儿个却遇见了。”金铃说。

我瞅她怯弱不胜的样儿,不禁春心荡漾,风情起来。

林驿丞说:

革命党越来越成气候,本该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的上峰久无音讯,叫我总揪着心。那几日,三娘还跟我闹别扭,更添了一分心烦。我知道,不把这个夜叉娘子安抚好,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于是就带她到密室走了一趟。一个向她保证这个密室归她,她愿储粮便储粮,她愿窖酒便窖酒,反正我是再不派它的用场了;又一个是我把这个密室的由来告诉了她,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眼睛瞪得溜圆,权当个故事听。这个密室的主人原来是个盐吏,在云贵任上混了十二年。

“他原来是通州人?”

“他不是通州人,离着倒也不远,在三河。”

“为什么跑到通州来呢?”

“卦师说这里的风水非常好。”

这个盐吏积攒了大笔的银子,遂生了做皇上的梦,于是便开凿了这个密室。密室修好,他便将所有的石匠全都活埋了,没留下一个活口。从此,就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也弄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丫鬟宫女一大群,日日张宴,天天笙歌,变着法儿的吃喝玩乐;又布置了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模像样地称起孤、道起寡来,日子过得也很热闹舒坦。

“都是银子闹的,这不是烧包是什么?”

“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过,话又说回来,衣食寒俭总不至于生非分之想。”

“要我说,银子从来都是惹祸的根苗。”

“你想啊,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很快就张扬开来,结果惊动了官府。”

“来锁他了吧?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三娘说。我告诉她:“哪里还等人家来锁他,早就丢下一群女人家撒腿跑了。那些女人能找回家的找回家了,能寻个主嫁了的也嫁了,找不着家又嫁不出去的就都跳了通惠河,寻了短儿。”

三娘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假皇上也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他到了躲哪儿去了?”

我摇摇头说:“没人知道。”

三娘问:“从此他就杳无音信了?”

我点点头说:“对,从此他就杳无音信了。”

“这个密室衙门怎没把它毁了?”

“衙门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个地方,只把房子、廊子给铲了,就地盖起了这家驿站。”我说。

“哦,我说呢,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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